《浮世缘忘羡》秋壶

1、引子

　　“蓝湛……”
　　冰凉的泪水，顺着魏无羡的眼眶滑落。
　　轻微的呼唤，被周围嘈杂的叫骂声和血雨腥风掩盖。
　　他闭上眼，直直的从悬崖上跌下去，这个动作小时候
　　做个很多遍，只是这一次，他知道，没有人会接住他。
　　“魏婴！”
　　带着稍许哭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声音在颤抖，显得
　　格外无助。
　　是蓝湛呀！
　　心微动，奈何情已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重。
　　魏无羡张了张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蓝湛，保重！”
　　声音软绵绵的，很是无力，可蓝湛终究是听到了。
　　他身体一震，一层水雾迅速覆盖住了已经泛红的眼睛。
　　他就那样亲眼看着魏无羡往下坠落，渐渐再无踪迹。
　　那个他想带回去藏起来的人，就这样不见了……
　　蓝忘机站在崖边，仿佛敛去了所有光芒的太阳，
　　在那一瞬间，他眼前一片漆黑，他的光，落了！
　　江澄将剑收回剑鞘中，直直的盯着崖底。
　　良久，缓缓转身，“蓝忘机，你……”

　　“夷陵老祖死了，大快人心！”
　　消息传的比风还快，顿时，人尽皆知。

　　三年后·姑苏·云深不知处·静室
　　悠扬琴音，和着深秋的清风在静室中回荡，
　　娉娉袅袅，缠绵不断。
　　窗外玉兰花树已长得如从前般茂盛，
　　片片花瓣飘落在静室一尘不染的窗台上，
　　闲情雅致，何其幽雅。
　　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琴音停了，静室中只剩下男子轻轻的叹息声。
　　终日问灵，问的是谁，等的是谁，众所周知。
　　唯独，他不知……
　　“尚在否？”、“在何方？”、“可归否？”
　　每天无非重复着几个简单的问题，
　　却终无人应答。

　　蓝湛轻轻放平忘机琴，将手拢回衣袖中。
　　“魏婴……”
　　你怎么不理我了？
　　以前你不是很想含光君陪你聊天吗？
　　蓝湛微微敛了敛眸子，眼神暗了几分。

　　“我…我…答应你！那你…可否…回来？”

　　此刻的蓝湛，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等一扇再也不开的门……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短暂的消失一下……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把自己关在静室好好的哭一场……

　　“咚咚咚”“咚咚咚”，轻快而又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那是多少次出现在梦里的声音呀。
　　蓝湛猛的回头，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片白色衣角。
　　一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魏婴”被蓝湛生生咽了下去。
　　明眸一转，又变回了端庄雅正的含光君。
　　“谁？”蓝湛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门后露出一个绑着抹额的小脑袋，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
　　“含…含…含光君”，“我…我…不是故意敲那么响…的”。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战战兢兢，实在是害怕了。
　　“景仪，云深不知处禁止……”

　　蓝湛话未说完，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曾几何时，那个少年，也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呢？
　　午后的阳光轻洒在蓝湛身上，只见白衣胜雪，明眸如波。
　　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景仪就那么看着，竟是呆了。
　　蓝湛沉吟片刻，转过身去，轻声道：“景仪，不可再有下次。”
　　语调很平和，带着点点忧伤。
　　景仪震惊之余，忽又想到——其实，含光君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吧？
　　至于为什么，他还太小，终是难以理解。
　　蓝景仪匆匆跑开，想说的话终是没说。
　　从那次起，大家发现，含光君对蓝景仪似乎与对旁人不同……

　　云深不知处·静室·鬼节前夕

　　蓝湛端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提笔，似在作画。
　　画中，是一个吹着笛子的男子，眼波流转，眉目含情，
　　自然带着一副笑脸。
　　“魏婴……我将你画的可好？”
　　蓝湛静默片刻，叹了口气，回身从抽屉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薄薄的宣纸，
　　也是一幅画。
　　画中，是一个安静读书的翩翩公子，只是，这公子鬓边还配着朵牡丹花。
　　蓝湛看着画，心猛的一疼，回想起年少时的那些岁月，记忆隐隐做痛。
　　“天子笑，分你一坛，装作没看见我行不行？”
　　少年略显稚嫩的声音萦绕在耳，久久不散。
　　“魏婴，好…我不说便是。”
　　天子笑，你喜，留着吧。

　　他在想，若是回到从前，他定不打碎了他的天子笑。
　　但他亦知道，在时光中行走的人，是不可能回头的。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蓝湛微微开口。
　　“魏婴，明天就是鬼节了，传闻那一天人魂可以相见……”
　　蓝湛轻声低吟道。
　　忽的，又停下了——即使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吗？锁在自己房中吗？
　　可以那么做吗？就算他同意了，叔父呢？兄长呢？
　　即便是他一厢情愿，他们之间也相隔了太多太多。
　　况且，他，心不悦他……

　　亥时到，蓝湛缓步上床，慢慢闭上眼睛。
　　入梦前的最后一瞬，是少年天真烂漫的笑容……

　　七月十五·鬼节·彩衣镇

　　蓝湛徐步行走在彩衣镇空无人烟的街道上，街边的灯光整齐地亮着，
　　几分萧条，几分孤独。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一家酒铺门口，蓝湛敛着眸，
　　就这样慢慢的走了进去。

　　“客官，要什么呀？”尖细的声音从店内传出，却不见人影。
　　这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蓝湛心中起疑，又往里走了几步。
　　“天子笑，两坛。”清冷的声音刻意加以灵力掩饰，
　　仿佛直寒到人骨子里。
　　两人都没有用原本的声音。
　　那个声音良久没有回答，似在思索着什么。
　　“哗啦”，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忽然出现，
　　背对着蓝湛，看不清脸色。
　　“客官当真有眼光，天子笑，好酒！”
　　男子用了本来的声线，语调平和，像极了某个人。
　　蓝湛一怔，脸上冰冷的表情瞬间破裂，眼神中，透着几分希冀。
　　“阁下是？”男子轻声问到。
　　“姑苏蓝式，蓝忘机。”
　　按理说蓝忘机本不该随意透露名号与旁人，只是，对此人，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似羁绊，似熟悉，还带着几分隐隐的眷恋……

　　男子一颤，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虽有些苍白，但掩不住眼中透出的点点星光。
　　当他的眼眸与蓝湛相对时，仿佛时空都停止在了那一刹那。

　　“魏婴……”

　　“蓝湛……”

　　浓浓的思念，化为一声呼唤，绽放在两人心中。

　　见是见了，可为了再见他一面，蓝忘机等了一辈子。

　　这辈子没等来他，却等来了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