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云里梦

4、庭花

　　《庭花》

　　金波宫燕寝的中庭里，开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花，缀着露珠和碧透了的草叶，晨风中，竟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

　　一株花便是一个灵魂。

　　一个灵魂便是一株花。

　　赤乐十年，三军乱，逐夏官长，弑禁军诸将三十七人。

　　赤乐三年，青州乱，逐靖共，弑和州师及宰塚幕僚三千九百一十人。

　　赤乐元年，误杀太师鸾娇，逐太傅太保，误弑一十九人。

　　予青七年，伪王乱，弑叛军两千一百余。

　　夜夜随着落花去，夜夜也伴着群星来。

　　年幼时，在蓬莱，她也和普通的孩童一般，夜夜必须枕着父母手中的童话入睡。

　　童话里，每一个死去的人的灵魂都会在天空中徘徊，变成风，化作星。

　　满天的繁星，便是数不清的灵魂。

　　四日微雨，院中花开，细数之，共九百一十三朵。

　　五日烈日，焦一百七十三，放六百二十七。

　　六日晴朗，凋五百三十有余，仅放一百二十，尚余四千四。

　　景麒手中的朱红镶边便笺上，画着四行蝇头小楷，勉强凌驾于鬼画符之上的书法，便是景王的真迹，每次让景麒皱起眉头、让延麒和祥琼毫不留情地耻笑的笔迹。

　　弯腰捡起被风吹落在地的便笺，顺着淡淡的曙光仔细辨认，景麒还是禁不住皱起了眉。

　　三月平乱后，景王便在这偌大的燕寝庭院中，亲手撒下了七千粒花籽，而后的两个多月，日日松土浇水施肥甚至捉虫除草，事事躬身亲为，决不假手他人。

　　他的王是以怎样的心情去看这满院的苍白？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去揣度的兴致。

　　十年，第一座山就这么在忙忙碌碌的复兴中，突兀地耸立在他的面前。

　　十年的山，是王之山，是心之山。从一个寻常人爬到金波宫大殿的玉座上，从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到一个执掌了天下生杀的王，从恐惧到习惯到麻木，他看着暗红的血液黏着着那双执掌庆国的手，一滴一滴地淌满了整个燕寝，令她食不之味寝不成眠。

　　一朵花便是一个灵魂，景王在这院子里共播下了七千粒花籽，成活了六千六百余。

　　“这是这十年来，直接和间接死在水禹刀下的亡魂。”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昨夜无风，只是白花凋落依旧，宛如景麒此刻的心境。

　　还有四千四百余，是否全部灰飞烟灭后，他的王才能得到心静平和？

　　他不知，他也不晓。

　　麻木、慌乱，这就是十年。

　　一抹鲜红色在绿叶白花间不停地穿梭着，数朵开，数朵败。

　　金波宫燕寝的庭院里，飞舞在风中的，停留在枝头的，零落在泥中的，尽是一个个命丧兵荒马乱中的灵魂。

　　梦魂纵有也成虚，哪堪和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