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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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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是大火。
几乎是眨眼间的事,灼热的旋涡贯穿了狭小的建筑空间,呼吸道立刻被堵住,窒息和痛感一并袭来。
——然后是雪,刺骨冰冷的雪。
我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膝盖一弯就跪倒在厚厚的雪里,大口喘息以获取氧气的同时,寒风如尖刀割裂咽喉。
大雪在我眼前不停落下,像是一片用雪织成的帘幕,在这纯白的帘幕之后,我见到有人背身站在那里。
那人一身银灰色长袍,脑后绑黑色长辫,站姿如松,气质凛然。但奇怪的是,大雪竟未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迹。
——更奇怪的是,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雪地里?
就在这时,那人好像听见我的心声,回过头来,用疑惑地目光看向我,似乎也在问我: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漫天的雪骤然停止,后又忽然如山顶雪崩向我涌来!
仿佛有强大如黑洞般的吸力自我身后出现,我的身体向后倾倒,只能茫然地向不远处的男人伸出手,然而,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块白布遮挡住视线,在我抓住那块布的同时,后背毫无防备地狠狠撞击在地板上!
胸前的衣襟被暴力撕扯,身上的人呼吸粗重,白布盖在我的脸上,我什么都看不见,铺天盖地的黑暗和恐惧一瞬间将我淹没。
我很想尖叫求救,然而喉咙疼痛,嘴里还被塞了一团布,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你……你敢反抗我?!我杀了你娘,也能杀了你!”
身上□□的男人像一滩烂泥令我作呕,听到他莫名的言语,我一时怔住,手上下意识一动作,男人吃痛地捂住一只手臂,继而又是沉重的一声闷哼,身上的人竟直接飞了出去。
我忍住颤抖把遮挡视线的白布拿开,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名身穿炎阳烈焰袍的少年,他收回穿长靴的右脚,嫌脏似的将鞋底在地上摩擦几下。
“本少爷只是看天色晚了想找个地方落脚,怎么就能遇见这种倒霉事儿。”
此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气质却不同于一般人。夜里,并不明亮的烛光在尊贵的少年面前显得更加黯然。
少年身后,是一位面色尴尬又透出恐惧的华装妇人,后者捏着团扇,缩着肩膀,讨好般对少年道:
“实在对不起呀,温小公子,这个是、是我们家一个贱婢而已,老爷晚上酒喝多了,这个贱婢才趁机诱惑老爷……”
少年冷漠地扫过我,我在拿出嘴里的布团后,正站扶着身侧的棺木干呕,注意到这视线后下意识整了整衣襟,此时又听少年道:
“没想到,贵府一个贱婢的母亲在逝后也能有牌位,此等仁慈之举真是令人惊叹——”
他踱步上前走到我身边,伸手看似是要摸那棺木,却又猛地一甩手,扭头瞪视华装妇人:“——你们,当我温晁是傻子吗?!”
妇人被衣袖甩动时的声响吓得当即跪下来,华装蹭在地上立刻脏了,中年男人则被少年腰间挂着的长剑正好打了脸,“啪”一声,脸上立刻一道红印,畏畏缩缩伏在地上再也不敢出声。
自称“温晁”的少年抬起下巴,冷冷地从鼻孔里哼出气。
事态算是稳定下来后,门外传来随从恭敬的问话声:“温小公子,今夜可还要在此休息?”
“废话,不然在这个穷酸镇子还有什么能住的地方吗?!”少年立刻又怒气冲冲地回道。
还是华装的妇人懂得察言观色,少年话音未落她就踉跄站起身,连膝上灰尘都顾不得掸去,赶紧吩咐下人准备房间和夜食。
“你也滚吧。”温晁一摸腰间挂着的长剑,地上的中年男人就飞也似的逃离出门了。
于是乎,这里只剩少年、我,还有门外守候的随从——如果棺木里躺着的那位我名义上的“母亲”不算的话。
“还有你……”
我默不作声行了礼就打算走,身前却横过来一只手臂。
白袍从袖口开始绣有精致的火焰图案,随着动作晃动时,让人产生火焰正顺着袖口攀沿燃烧的错觉。
从红炎的深处钻出白净的少年的细手,那只手已经像个大人的手显露出分明的骨节,说轻不轻又说重不重地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视线转向对方,指尖硬茧磨过肌肤的感觉分外明显。
“你是颖山王氏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张嘴不出声,我也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的名字,况且我的喉咙经过片刻前冰与火的虐待,此刻仍然疼痛不已,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哑巴?”温晁皱了皱眉,嫌晦气似的松了手。
我终于疼得忍不了,侧过脸捂嘴咳嗽几声,又因咳嗽疼得受不了捂住脖子。
温晁听了一顿,然后眼里毫无理由地闪了道光,像是小孩子找到了难以解决的谜题的答案:
“是——喉咙疼得说不了话?”
我一点头,他便吩咐门外守候的随从出门去请大夫。
“真搞不懂,大户人家的小姐居然能沦落到你这种境地,”温晁的语气听起来满满的无法理解,“就算小小颖山王氏哪里也比不上我岐山温氏,但作为我温家麾下小卒,也不必露出如此糗态。”
我低头不语,他似是觉得无趣,便沉默地将手伸进袖中,我还没看清他掏出什么,却见他竟突然用手刀向我脖颈袭来!
那气势令人一凛,我条件反射退后半步,飞速抓住对方手腕便借力向外一拧,少年毫不示弱,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了把折扇,飞快向我弱点袭来,我见状果断松手跳离原地,双手握拳,浑身绷紧,警觉地盯向目的不明的少年。
这位温家的小少爷慢悠悠滑开袖中所藏折扇,神色似是得意,朝我一笑道:
“不错。”
我皱眉歪头表示不解,对方倒也好心解释:“方才你将被凌辱之时,在我动手……哦不,动脚……之前,其实你已经可以凭自己力量反抗,我说的可有错?”
我摇头表示他所言无误,心中惊讶此人外表纨绔,观察和动手能力却不含糊。
此时少年脸上得意之色更甚,又立刻撇下嘴角,微眯起眼,问:
“那,你既有一身本领,又为何甘愿在府中受欺?”
我一时不知找何借口,但就在这时,脑海中深藏的记忆像是被对方的话引起了共鸣,脑中开始浮现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什么?”温晁见我用手势比划,抽了下眉,猜道,“你的意思是……你母亲的身份……?”
他不再言语,皱起眉,沉默数秒,忽又以僵硬而带有愠怒的语气开口:
“母亲身份低下又有何关系,玄门子女,怎的能被凡间规矩束缚?修真界讲的是各人的本事,你若是足够强大,把他们踩在脚底下狠狠教训又有何难,又怎堪被那种货色欺辱!”
温晁越说越怒,几乎要不顾身份撩衣跳脚。我见他一大户人家少爷作为一局外人竟颇有感悟,忽然对这少年产生了点兴趣。
——反正在这个家没有留下的意义,不如跟着这位有意思的小少爷行走。
我如此做了打算,便用手势比划了下自己的意图,对方没费多大劲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要跟我走?”温晁犹豫道,“我没有理由带你回温家。”
我也犹豫了,对方毕竟是颖山王氏所依附的名门亲眷,凡事做决定需妥当才是。
在我思考的过程中,温晁绕着我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完我后,郑重开口道:
“你说……我收你做我温家舞女,如何?”
*
那晚温晁在王府住下,第二天对我说,他在颖山有任务在身,要多在这里停留几日,直至任务完成,并且还说,在最后会吩咐我做舞女需要准备的事宜。
我本想提醒对方,我虽是颖山王氏小姐之身,但跳舞之事实在不擅长,别说舞蹈,猴戏都跳不好。
无奈小少爷不听我“言”,又每日朝出暮归不知在忙怎样的大事,我只好乖乖按时服用大夫开的药,幸好三日不到嗓子便已好全,在第四日一早,我便在王府门口拦住对方。
这几日都没能和他正经碰面,今天这一见,我竟发现这位小少爷俊俏白嫩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我吃惊地不知说些什么,对方见我的反应,满脸不爽地侧过脸去,忙伸手用颊边的碎发遮挡。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能发声,他似乎懒得看我用手势比划,一个跨步便越过了我往大门外走去。
“算了算了……”他头也不回道,“今日你与我一同前去,顺道看看你做我温家舞女的实力到位否。”
我心里正困惑,检验舞女的实力,难道是去楚馆秦楼一类的地方,一边一路和温晁的随从并排走在温晁身后,最后眼瞧着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便真的是家“馨雅阁”。
温晁明显是这里的常客了,他离那门口还有十米远呢,门口的老鸨便像是等候多时了似的,带着姑娘们满面春风簇拥而上。
方才在来的路上,温晁去铺子里买了点女性用的水粉遮住了脸上的伤痕,再用碎发遮一遮,味道与此时迎面而来的女人们的胭脂水粉味混在一起,谁也没能察觉出来。
我此时装扮成男性随从,不知晓对方这样做的缘由,只恭恭敬敬俯首待在他身后,不时地耳朵里飘进几句路人的闲言闲语:
“嗬,哪家的小公子,大清早便来这馨雅阁?”
“我听对面馄饨摊的老板说,这小子已经连续来三天了,日日黄昏已过才走出来。”
“啧啧,大户人家的公子啊……”
如果温晁没有换下那身象征身份的炎阳烈焰家袍,估计就没人敢如此放肆议论了。我抬头看了眼温晁桃花满开的背影,复又低头,跟着走进了这馨雅阁。
这家青楼在颖山是一等级别的地位,从内外装修可以看得出来背后有人砸了重金,富丽繁华而不显俗气,来这儿的客人应当都是有地位的贵客,凡人有之,修真人士亦有之。
此时时间尚早,大厅无人却并不寂寥,楼上是开放的隔间,以薄纱遮挡,微风自雕花窗溜入,薄纱便如女人纱衣轻若烟雾,偶有几间可以窥见男女模糊的身影,喝茶作词,小声谈笑,风雅内敛。
老鸨引着温晁和我们两位随从一路穿过长厅,脚步不停,直进了更内部。
待进了馨雅阁的更内里,四壁栋梁的风格竟陡然一变。一楼挖空,以水灌之,水池中央筑有一块台面,台面不大,约十张长桌拼起的面积。不知作何用。
此时老鸨朝着池面上方喊到:
“诸位仙人久等,咱们昨日的擂主——晁公子来了!”
晁公子?我微愣一下便反应过来说的是温晁,少年折扇握手,走上前去。
我也跟着走上前,视线一下变得宽阔,这才发现,池面上方二楼竟围着一群衣衫各异的人士,大部分是各家修士,但也不乏在凡间地位尊贵的普通人。
我本不知这馨雅阁摆的是文擂台还是武擂台,但想到温晁脸颊的伤痕,猜测是武擂台。而那些看似没有金丹的凡人,身后皆站立着重金雇来的修士。
可以看出来,足以吸引各家修士甚至是温家的奖品,应当不简单,而背后操纵这馨香阁的人,一定更是来历非凡,而那估计也是温晁此次任务的目的。
温晁是昨日的擂主,在其他人比赛结果出来之前,需要在擂主的位置等待最后的挑战。
在和我们分开之前,他小声吩咐我,让我仔细观察这些修士的本领。我点头领会他的深意,便和另一名随从上了二楼准备观赛。
老鸨作为主持,安排报名者一对一打擂,比赛地盘是池中央的那块台面。赛前说明规则,有一条是禁止使用灵气,我心想若是如此,便只能借由自身的力量和法器的质量。
我这具身体——颖山王氏二小姐王灵娇,本就是天生的灵气稀少,身体多加锻炼便可增强体力,再以一把好用的法器为辅助,如此,这条规则与我而言便有胜算。
温晁连续三日夺得擂主,然而昨日遇一强敌,险胜,今日若被那人击败,则需要我明日再一试。
我也是这时才明白,温晁那日对我说收我为温家“舞女”,应是“武女”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