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记者[星际]》九野鹤

29、第 29 章

　　番外少年飞光

　　年少盛勇，恰似飞光。
　　·

　　“小心点，刚刚止住血，别乱动。”
　　“嘀——嘀——嘀——”
　　“吴医生，他不会要死了吧？”
　　“那得看他的命够不够硬。”

　　吴付之冷漠地看着手术台上的躯体。
　　是的，甚至只能被称之为躯体。三天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还曾经来找过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关键的线索信息。
　　三天后，他就摔得浑身筋断骨折，如果不是被人捡了送到这里来，恐怕就要死在贫民窟某个不知名角落的黑夜里。

　　“你要捡他做什么？”吴付之的声音没有感情，“这种自己主动去找死的人，救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
　　“你就行行好呗，反正你也缺实验对象，我看他挺想活着的。”捡人的中年女人笑了笑，“再说了……小斐光想做的事情，不也是你一直都看不惯的。”
　　“克雷莫，你早就看不惯这人了吧。”吴付之没说话，却垂下了眼。

　　他沉默了很久，才飞快地吐出了一串话。
　　“我知道克雷莫很重要，但这和我希望他去死并不冲突。”吴付之嗤笑，“……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了，毕竟你我都已经身处贫民窟，是实打实的下流耗子。”
　　“哟，手里捏着一堆义体核心技术的下流耗子？”女人鼓了鼓掌，“佩服佩服——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吴付之的目光落在自己袖口的血迹上。
　　他记得，即使当时斐光全身的骨头都摔得粉碎，可他还是奇迹般地抓住了吴付之的袖子。
　　他明明痛得都快不能呼吸了，可他还是努力从喘息声中挤出字来。
　　“医生，求你，救我。”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必须做到……”

　　“我再确认一次，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是揭露克雷莫嫖宿军营的丑闻，要求军方严查，重新整肃。”吴付之抬起头，看向女人，“是这样吧？”
　　女人收敛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是。”
　　“好，我会救他。”吴付之颔首，“但他情况太差了，虽然我这里的设备不见得比春城的差，但我还需要一些本来还在实验室的义体部件，你能拿到手吗？”
　　“这……我可以试试。”

　　·

　　“医生，你确定是这么用的吗，我好痛。”
　　容貌昳丽的年轻人俨然已经恢复了大半，原本身上的伤疤都被治疗仪洗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此刻却愁眉苦脸地抱膝坐在床上。

　　“一点点生长痛而已，不比之前养伤的时候好？”吴付之冷漠地回应。
　　“可是那时候有止痛药啊。”斐光没骨头似的耷拉着，“哪像现在，我感觉我就没有一刻是舒服的。”
　　“你身上的骨头全都换成义体了，器官也换了一半，没有排异也没有后遗症已经很好了，更不用说你突发奇想新加的功能。”

　　“也不算是我突发奇想吧？这不本来就是你研究的一部分？”斐光回嘴，“义体替换骨架、韧带和器官，并且实现位移……你是早就想试试能不能玩真正的易容伪装了吧。”
　　吴付之避而不答：“你先忍着吧，位移不能太快，必须给身体适应的时间。反正现在你还在被星网追踪，换个样子出现也好，第一次变换一个月左右应该可以。”

　　“还要再疼半个月？救命……”

　　·

　　“发出去了吗？”
　　“发出去了。”

　　“这次，星网和联邦星际政府都没办法再拦住了。”

　　斐光静静地看着屏幕，看着由他发出的新闻以一个可怕的、爆炸式的速度酝酿发酵，迅速成为整个联邦星际新生的地震。
　　这时候他才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揉了揉脸。
　　“……也不枉我疼了那么久。”他小声地抱怨了下。
　　“不过医生，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啊。”斐光总算把该做的都做完，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挖这件事，你应该都不会救我，更别说把这么好的义体安给我了吧？”

　　“这很重要吗？”吴付之脸上看不出波动，“你的新闻挖出来了，我希望看到的东西曝光出来了，皆大欢喜，至于别的……有什么探究的必要？”
　　“可是以你的技术和实力，本来不应该在这里，更不应该救了我的。”
　　吴付之的动作顿住了。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斐光。
　　“你确实……勇敢得过头了。”
　　斐光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嘻嘻一笑：“那当然，不然我怎么敢去和克雷莫对着干，怎么敢揭他的丑，那可是联邦星际政府的现任总统啊。”
　　“……”吴付之一哂，“确实。”

　　他转过头，没让斐光看见他的表情，语气也是平静的，仿佛在叙述他人的事。
　　“我是医生，也是研究员……但我曾经隶属于军方，也有过喜欢的人，他也在军队里。”
　　“后来，我没办法在那里继续待下去了，虽然有人向我伸过橄榄枝，可是只要在那里多待一秒，我都会恶心得忍不住吐出来。”

　　斐光一怔。
　　他身边的智脑还在不断显示着星网实时舆情发酵，总统克里莫嫖宿军营的丑闻已经成为了整个联邦星际最为轰动的新闻。

　　“即使没有你，我原本也是打算去做这些事的。”
　　“不过有你在，也算是省去了很多麻烦事情。”
　　吴付之回过头来：“倒是你，吃力不讨好地这么去找死，你也和克雷莫没有什么恩怨吧，为什么愿意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世界上总要有人做点什么？”斐光的语气里充满不确定，“不能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人做，就真以为不会有人去做了吧。”
　　“再说了，我都给自己取名叫斐光了，总要想办法配得上这名字才行。”

　　年轻人笑了笑，眼底似有飞光。

　　吴付之匆匆避开了年轻人的眼神，像是会被那样的光刺痛一样，只低头叮嘱：“你发了这个新闻，是个进入春城的好机会。但春城现在已经不再接受义体人了，你的义体我加了屏蔽装置，只要你不去春城的医院，就不会被检测出来。”
　　“我知道了。”
　　“义体有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但平时非必要别联系我。你去春城，要小心那些对你示好的人。”
　　“嗯。”
　　“克雷莫兜不住这样的丑闻，联邦星际要有大震荡了，你得自己多注意，别把自己给作死了。”
　　“明白。”

　　“……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年轻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这句话，顿时笑了起来。
　　“知道啦，我会努力活下去，努力继续做一道飞光的。”

　　像飞光那样，轻且疾，斩破黑暗，给沉沦在黑夜里的人划拉一条缝出来。

　　那年是星历235年的初冬，飞雪尚未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