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遗恨》烛鸣

5、血染滹沱河

　　二月初五酉时，滹沱河畔辽军金账之内，辽军主帅耶律莫津，正在大肆宴请宾客，一片欢声笑语。此番前来的十位宾客，均是罗刹教的教内精英。他们是奉教主之命，前往冀州，帮助辽军，镇压当地人民起义。天色已晚，途径滹沱河，受到耶律莫津热情相邀，借机留宿一夜，明日天亮，继续赶路。
　　提及这十位宾客，不得不说一说罗刹教。罗刹教创立于耶律德光时期，创始人唤作幽冥鼻祖，奉“蚩尤”“刑天”为上古魔神，总坛定于狼敖峰，图腾为梼杌，教徒饲狼作宠，遍布大辽。罗刹教迷信“血祭”与“明魄”。所谓“血祭”，以畜血或人血作为祭祀用品，须是活物祭献，非但如此，活物还需要经历“五惧”之一的恐吓，信仰方显虔诚。“五惧”包括水溺、火焚、雷击、土掩、日炎。所谓“明魄”，将活人放入狼圈吃得只剩骨头或放入巨大的石臼中舂成肉泥，祭司再以人骨或人泥进行占卜。罗刹教义鄙弃“仁义”与“慈悲”，奉行“暴力”与“荣誉”，以“祭献”“屠戮”为荣，教徒之间不得私斗，入教须立下血誓，叛教须历经“明魄”。
　　罗刹教等级森明，大教司之下设十大鬼王，分别唤作魑、魅、魍、魉、魃、魈、魆、魊、、魁。魑为林木鬼王，魅为花叶鬼王，魍为湖海鬼王，魉为江河鬼王，魃为旱灾鬼王，魈为山峦鬼王，魆为庙舍鬼王，魊为百蛊鬼王，为兵燹鬼王，魁为星煞鬼王。十大鬼王之下，又设十大护法，分别以上古凶兽命名，穷奇、混沌、貔貅、毕方、肥遗、狸力、猾褢、惑雕、玃如、猼訑。辽太宗统治后期，罗刹教被奉为国教，到达鼎盛时期。教主幽冥鼻祖命令教徒帮助辽军征战，捕获汉人俘虏用于血祭，助长辽军威势气焰。同时，罗刹教借助辽军的征伐与扩张，实力与日俱增。此次前来的十人，分别是五大鬼王：林木鬼王、花叶鬼王、江河鬼王、兵燹鬼王、星煞鬼王，及五大护法：混沌、毕方、肥遗、狸力、玃如。
　　子时，许汉唐等十五人潜伏在西营西侧丘陵之中。许汉唐一声令下，众人分散开来，蹑手蹑脚，屏声敛息，偷偷地向着西营佝偻前行。辽营外围设置了简易的木栅栏，栅栏不高，仅仅是为了防御骑兵突袭。栅栏外稀稀拉拉地布有铁蒺藜，栅栏内每隔半里设置一座瞭望塔，监视周围动静，提供预警职能。除此之外，营寨之内的所有帐篷星罗散布，每个帐篷口处设有篝火炉，用于士兵生炊造饭。寨门上方设置角楼，正中央乃是辽军主将营帐，粮草及物资安置在主帐偏侧，主帐外设有大纛，角楼上插有辽军军旗。帐篷之间侦察兵来回巡逻，两个时辰轮换一次。此时，巡逻兵及哨兵渐渐困乏，戒备愈发松懈。
　　众人到达两侧瞭望塔射程范围后，停下奔跑，匍匐在地面上。紧接着，许汉唐命令韩破奴与韩擒胡二人，分别靠近瞭望塔，以暗器射杀哨兵，解除警备。韩破奴与韩擒胡二人，同时窜出，分别向两个不同方向的瞭望塔靠近，‘嗖嗖’‘嗖嗖’梨花状铁镖迅疾掷出，划破寂空，两个哨兵应声倒地，均已被割断喉咙。随后，众人起身，飞速冲向木栅栏，先头十数人已越过短木栅栏。忽然，‘哎呦’‘啊’竟有几人疏忽大意，踩中铁蒺藜，一时隐忍不住，尖叫起来。此时，一队巡查兵察觉异样，当即呼喊，提示辽军有人闯营。临此危难之际，只见韩啸成脚底生风，轻踏几下，转眼逼至辽兵身前，一招成名绝技‘碎云掌’，重重击在最前面的兵卒身上。这个兵卒还未反应过神儿来，胸口衣衫已化作碎屑，胸骨尽折，血肉飞溅，立时毙命，身前竟留下一处血红凹坑。此人身后还有三人，皆七窍流血而亡。
　　契丹兵士如蚂蚁般蜂拥冲出，他们髡发留胡，长袍左衽，圆领窄袖，腰间束带，袍内着裤，脚踩长靴。这种装束一方面能彰显出辽军的粗狂彪悍，另一方面又能在遭遇突发状况时，拥有极高的机动性和反抗能力。然而，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凡遭遇突袭一方，均较为被动，辽军亦不能例外。辽军在遭遇突袭之前，没有任何事先准备，行动难免受制于人。四派弟子纷纷依照之前预定之计划，两人一组，埋伏在帐口两侧。一旦有人冲出，便如守株待兔般，挥刀斩杀，事半功倍。
　　不过一盏茶的时刻，辽军西营就已经尸横遍野，血流如河。令人吃惊的是，契丹士兵异常顽强，骁勇彪悍。他们丝毫没有受到劣势的影响，反而愈挫愈勇。当倒下的士兵发出‘帐口有埋伏’的警告后，后边的兵卒纷纷拔出弯刀，从侧面割开帐篷，跳将出来，参与肉搏。届时，从帐篷中窜出一位身长近九尺的彪猛大汉，他手持巨型弯刀，如砍瓜切菜一般，左右挥舞，将周围众人劈成两截，不一会儿身旁已堆满死尸。
　　叶枯寒看到此景，心想；此人力大威猛，凶悍无比。若不立刻将他毙命，恐怕会有更多的弟子殒命其手。说是迟那是快，‘砰砰’两声，叶枯寒已移身巨汉身后，右手无名指、小拇指合拢，大拇指、食指、中指作鹰爪状，一招‘枯叶爪’直抓巨汗颈椎处，‘嘎嘣’一声脆响，巨汉颈椎折断。巨汉头颅顿时倾斜在左肩之上，如同熟透的向日葵，毫无精神地耷拉下来，他手中的巨刀亦随之坠地。出乎意料的是，纵使遭受了彻骨的伤痛，他嘴里依旧咆哮着，似发了疯的狮子，宣泄着愤怒与不甘。
　　眨眼间，他右手紧攥，向着叶枯寒挥来。这一拳威势甚猛，似要拼劲所有的气力。叶枯寒轻灵敏捷，斜侧身躯，躲过重拳。这一拳由于用力过猛，导致挥拳之后略有迟滞，巨臂登时径直。叶枯寒眼疾手快，抓住时机，一招‘忠义铁拳’重重击打在巨汉右臂的尺泽穴。随之一阵撕心裂肺的□□，巨汉右臂折断，毫无气力地摔倒在地上。叶枯寒身边的弟子话不多说，提起手中长枪，一□□入巨汉心窝，巨汉挣扎着，抽搐几下，便魂归故里了。
　　众人厮杀正酣之际，忽然间浑厚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南营北营的辽军听到号角声，源源不断地赶来支援。“大家按照计划，速速分头行事！”许汉唐一边指挥着一边杀向中营。韩啸成、叶枯寒、狄洛英、韩氏五虎紧随其后，带领二百人士冲向中营。
　　中营哨兵听到号角声后，立刻也吹起号角响应。耶律莫津喝得酩酊大醉，此时睡意正酣。听到号角声后，他猝然惊醒，大为惊慌。在缓过心神之后，他起身号令众将严守中营，加强戒备，不得擅离岗位。反观五鬼王与五护法，毕竟江湖中人，平日外出，睡不宽衣，刃不离手。他们在听到警报后，最先冲出营帐，因担心主帅安危，匆忙奔向金帐。与此同时，许汉唐等众人业已冲破中营外部守卫，朝着金帐火速赶来。
　　伴随着一声吼叫，原来是一位契丹将领，此刻正用契丹语嘟囔个不停，看样子是在命令众人拱卫中营，保护大帅。狄落英发觉大事不妙，立即施展‘灵鹤百变’中的一招‘风声鹤唳’。中营之内登时飘荡起喧闹的鹤鸣，凄厉苦楚，悠扬婉转，慑人心魂。那名吼叫的契丹将领竟然张着嘴空喊，却发不出声响，远远望去如同痴傻癫狂一般，滑稽可笑。狄洛英得手之后，并未停手，继之又发一招-----‘飞鹤滑翔’，腾空飘起，御风翱翔，越过众人，直落那名契丹将领头上。契丹将领挥刀向其连番劈砍，狄洛英腾挪躲闪，镇定自若。契丹将领甚为气恼，一怒之下，向狄洛英掷刀而去。狄洛英踏空凌踢，不但不减刀势，反而在避开飞刀之后，反蹬刀把一脚，借势再次飘向契丹将领。飞刀在半空中极速旋转，划出一道拱形抛线，随即重重坠下，从一名契丹士兵的胸前穿入，透脊而出，士兵倒地身亡。狄洛英迎着契丹将领，一招‘展翅云踢’，在他身上一番猛击狠打。契丹将领猝不及防，仓促地挥舞拳头，或抵御或反击。可悲可叹，他竟一下都没打到狄洛英，同样，也一次没能防住对方的猛击。
　　片刻后，尘屑飞扬，衣衫残破，契丹将领却毫无伤肿迹象，连他自己也颇为诧异。契丹将领吃下一套拳打脚踢之后，狄洛英便不再出招。契丹将领以为他体力不支，刚要动身反击。一腔鲜血喷薄而出，全身瘫软无力，如同萎谢的花儿一般，顺着营帐跌落下来，双目紧闭，气息全无。原来狄洛英刚才的一番扭打，拳拳摧人血脉，脚脚毁人肺腑。虽然契丹将领外表安然无恙，实则体内血气涣散、五脏六腑俱裂，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四派门人奋勇拼杀，战场异常激烈，兵器上覆满鲜血，兵刃或卷或崩，或折或裂，更有甚者，因杀人过多，刀刃竟被磨钝。契丹军中也不乏勇猛之士，厮杀缠斗中，一位手握琅琊流星锤的大将，脱颖而出。他力大无穷，横扫千军，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大将手中的流星锤越舞越快，越挥越猛，火星四溅，竟将对锤者震出三丈之外，挨个吐血而亡。天云门中站出一人，大为恼怒，挥舞双戟，快步踏上前来，欲将此大将劈作两爿，方解心头之恨。
　　大将将锤链抽起两寸，蓄力臂间，马步张开，巨锤轮过头顶，待其纵身劈下之时，奋力砸下，势大力猛，可谓雷霆一击。眨眼间，便将天云门人轰倒。天云门人面对重锤的压力，执戟苦苦相撑，惊慌之情溢于言表。不料大将足下生风，一脚踢在此人腹部，连人带戟一同踢飞，足有五丈之远。此人落地后连滚数圈，撞到立木方才止住。但是定睛一看，此人早已双目紧闭，含恨身亡，想来翻滚之时便无生机。韩擒胡看到此番情景，勃然变色，怒目切齿，狂吼道：“狗贼休得猖狂，纳命来！”大将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愁反笑，分明有讥讽之意。
　　韩擒胡举起一双震山锤，乌黑锃亮，浑圆若瓜，锤顶铸有虎头，乃虎啸山林之势，双锤重约二百斤，相当霸气。韩擒胡轮舞双锤，如风般旋即杀开一条通路，敌军士卒稍有阻挡，便被铁锤砸破头颅，血溅当场。大将看到韩擒胡拥有这般手段，转而不敢懈怠。于是，他再次扬起巨锤，极速旋转，接着锤链一松，巨锤登时飞将出去，犹如一条脱缰的野牛横冲直撞。韩擒胡抡转右锤，对准巨锤奋力掷出。双锤对撞，显然流星锤威势更猛，硬生生将右锤撞回，但巨锤威力顿时大减。韩擒胡接过弹回的右锤，面对迎面袭来的巨锤，双锤同时架起，巨锤瞬间改变了方向，朝着韩擒胡头顶之上飞去。韩擒胡虽然遭遇难缠的对手，却没有丝毫的气馁，他知道唯有慢慢耗尽他的气力，待他慢慢露出破绽，才可出奇制胜。
　　他正在揣度对方要出何招之时，却听身旁传来一道呼唤。“贤侄勿要恋战，你且退下，看我取这厮狗命！”韩擒胡定睛一视，乃是灵臂堂掌门许汉唐。他坚信自己多耗些时辰，定能击败眼前的强敌，难免心有不甘。可是此次行动目的明确，即以最快的速度击杀耶律莫津，因此不宜多耽误时间，以免迟则生变。想到此处，韩擒胡只得是默默退下。许汉唐话不多说，当即冲向大将。大将抽回流星锤，欲转而砸向许汉唐。谁知许汉唐气运胸腔，脖颈笔挺，两腮鼓胀，青筋暴隆，一招‘铁狮镇海吼’，声震如雷，一旁众人皆捂耳。大将虽未掩耳，却已泄力，血脉翻腾，气息不稳。
　　许汉唐骤然贴近大将，左掌蓄积真气，寒风旋于掌边，水气凝结掌心，化作寒冰碎屑，置于掌心之上。大将同样暗自蓄积真气，凝聚右掌，待许汉唐驾临，出手偷袭。转眼间，许汉唐已临大将不足半丈。大将急速推出右掌，直击许汉唐心脏。刹那间，许汉唐左手推出，与之对掌。倏忽，大将面色苍白，覆满寒霜，右掌已然冻结，整个人如同冰封一般，纹丝不动。许汉唐收回左掌，大将穆然倒地，气绝身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拖沓，殊不知许汉唐仅仅动用了五成功力，便干净利落地解决战斗。
　　许汉唐转身刚要离开，又见一人向他狂奔过来。此人不似前面遇到的契丹高手，他身材矮小瘦弱，其貌不扬，酷似痨病鬼。许汉唐抓起大将手中的流星锤，挥舞两圈，冲着痨病鬼抛去。巨锤再次飞出，力道更盛，电光火石间，已至痨病鬼身前。哪知痨病鬼奔速不减，身姿微侧，轻松躲开，忽然双手拽住锤链，脚底‘呲呲’作响，尘烟飞舞，如骑马狂奔者强行勒紧辔头，骤然停下。痨病鬼马步下压，竟有神力遏制住巨锤飞势，转而摇曳风中，反向挥舞。他弱小的身躯与沉重的巨锤形成鲜明的对比，按照常理，一般人莫说接住，即便是提起也是妄想，若是得心应手、飞速挥舞更似痴人说梦。
　　此刻，就连许汉唐也惊愕失色，闯荡江湖多年，实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惊骇之余，巨锤居然掉转方向，向着许汉唐飞来。许汉唐左足轻蹬，身子后仰，迅急避开。怎料巨锤之后又接暗器，一排钢针如五条毒蛇，顺势散开，奇袭而来。许汉唐顿时侧过脸庞，伸出左手，三指合拢，两指相夹，反应奇快。他刁住一根，两指夹住一根，其余三根皆已错开。许汉唐甩出刁中的钢针，又掷出夹中的钢针，心中暗自忖度：这痨病鬼果然阴险狡诈，多亏自己反应迅捷。他的身手着实可怕，在掷出巨锤的同时还能精准释放暗器，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定然不能轻视于他。思虑瞬间，却听到痨病鬼发出犹如濒死病人般的声音：“呃咳~不知高手尊姓大名，还望赐教。咳~”许汉唐环视一番，确定讲话之人正是远处的病痨鬼，未成想契丹军营中竟也有武将精通汉语。
　　许汉唐厉声答道；“阁下装扮并非中原人士，又何必问我名讳？你我今日是敌非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有一人必死，我的名讳也就无关紧要了吧。”病痨鬼呼呼乱喘，好似在窃笑，片刻之后，又似前番语气，鬼气森森道；“有道理。你们胆敢闯入辽营，纵使插翅也难逃！更何况~咳咳咳~”“更何况怎样？”许汉唐追问道。话语未毕，周围幽蓝鬼火飘起，地面殷红如血，青烟缭绕，一张偌大的卦阵图隐约可见，痨病鬼与许汉唐各占卦阵一角。如此看来，并非痨病鬼意兴闯入战决，而是早就布好圈套，守株待兔了。刚才一番较量，更有几分请君入瓮的味道。此刻，痨病鬼如回光返照般精神大振，做着古怪诡异的手势。卦阵图似被唤醒，凶光大现，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恶鬼阴魂之辈飘荡其间。痨病鬼精心打造了一段凄厉哀怨、咄咄逼人的末世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