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小调》渺诺尘

33、斯人若彩虹

　　心动的感觉是用多么美好的语言都无法形容，曾经真实发生过却抓不住，放在心里痒痒的说出来又不惊天动地的那一份青涩。

　　1997年

　　高一的生活即将结束，李自孝老师也辞去了班主任的工作，正如他说的，坚持带教一年，然后去了深圳，连一句再见文可欣都没有来得及当面说。

　　心里有一丝小小的遗憾！

　　临暑假前，张杰也突然请了一周的假，连期末考试也没有参加，文可欣突然觉得旁边空着的不是座位而是自己的心，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在乎一个人!

　　张杰也成了自己生活的习惯，习惯看他打球，闻到他的气息，听到他的声音，和他一起讨论问题，可一想这家伙连个招呼都不打，消失了这么久，就有点儿生气。

　　晚自习，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学校没有要求大家都上晚自习，文可欣觉着无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在教室里随手翻着红楼梦，然后摘抄里面觉得对自己口味的诗句。

　　正读到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也突然觉得那秋风吹进了自己的心里，秋雨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心中凄凉，不知是为什么，十六岁的少女总有些庸人自扰天生的感伤，有吃有喝有学上，哪里那么多烦恼呢？

　　于是叹了口气！

　　“呦，现代版林妹妹啊！还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红楼梦啊。”

　　“还知道回来上学啊！以为你随风飘走了呢。连期末考试都不参加。”文可欣听到张杰那熟悉的声音，并没有抬头，心里倒有丝窃喜。

　　“期末考试你考的怎么样？”张杰问。

　　“数理化还是不怎么样，我总觉得我是数学白痴，可又不愿意天天死记硬背文科那些书本上钉在棺材里只要用心就能记住的条条框框，却偏偏还要选择学理科。”文可欣高二还是选择了理科，大部分原因是张杰也选了理科。

　　“那是你还不得要领，就像写小说一样，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好师傅。”

　　“那以后我就拜你为师？省的补课费了。”文可欣抬头看着张杰的大眼睛。

　　“恐怕没有机会了。”张杰突然变得很伤感。

　　“什么意思？”文可欣以为这只不过是张杰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没什么意思！与其在这里悲叹林妹妹的不幸，不如我带你去见证一个真正让你惊心动魄的爱情吧？”张杰突然兴奋了起来。看了看手上的手表，“还来得及。”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文可欣不明白。

　　“看了你就明白了。”说完牵起文可欣的手跑了出去。

　　文可欣也没有再追问，十指紧扣张杰的手跑进了黑暗的夜里。

　　文可欣穿着一条白色裹腿长裙，脚下踩着一双帆布鞋。

　　像极了电影里的场景，两个相爱的人在黑夜里奔跑，追逐自己的梦。

　　东北的夜有一丝凉意，不知不觉间，七月底的小雨扑打在脸上，有一丝寒意，伴着微风，让文可欣的心有些乱，带着些小兴奋的慌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有些小期待，等气喘吁吁停下来时已经到了电影院。

　　“你要请我看电影？”文可欣从来没有到电影院看过电影，第一次。

　　文可欣用疑问惊讶的眼神看着张杰，张杰用手把文可欣在风中跑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

　　这暧昧的动作让文可欣本来就扑腾乱跳的小心脏有了一丝甜蜜。

　　跑红的小脸更是红上加红，透着怜爱，让张杰不免想到那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头发都被雨打湿了。”张杰又捋了捋文可欣前额贴在皮肤上的头发，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张票拉着文可欣走进去。

　　“你早就买好了？直接邀请我不就得了，怕我拒绝你？”文可欣打趣。

　　“我只是想和你留下一些更深刻的记忆。”张杰拉着文可欣的手一步步走进去，影院已经黑灯了，泰坦尼克之旅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也是文可欣工作后喜欢看电影的原因吧，可打那儿以后再也找不回此时此刻的感觉了。

　　来看电影的几乎都是成双结对的情侣，文可欣心里暗喜，难道这是为了证明我们的关系。

　　其余没再多想，就全身心的投入到惊心动魄的永不沉船之旅中。

　　仿佛和张杰也同样坐在大船上行使，然后亲眼目睹惨剧的发生，文可欣被Rose的叛逆和反抗感动着，着迷Jake对爱的执着，当Jake牵着Rose的手在船上奔跑那一刻，张杰慢慢的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文可欣的手。

　　文可欣感到此时奔跑在水里的是张杰和文可欣的两颗懵懂的心，可以不顾一切的奔跑，只要有你在身边。

　　当两个老夫妇相依相偎平静的迎接死亡海水的洗礼时，张杰举起来一张纸巾，轻轻的在她脸上擦拭。文可欣竟全然不知眼泪何时爬满了脸颊，看到三等舱的母亲给两个孩子讲故事的画面，文可欣更是抑制不住，好像沉寂在心里十六年来的眼泪都在此时倾泻而出。

　　文可欣顺势环住了张杰的手臂，头靠在了张杰的肩上，情绪慢慢的稳定了下来，他们俩距离近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文可欣的心跳是沉重的，因为刚刚开始的爱情就要被海水吞噬，张杰越想努力的保持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窦性心律，可不知随着文可欣的手臂环住他的那一刻，怎么有点儿心律不齐，一上一下，突然一个高峰，再一上一下，又突然两个高峰，还有点儿早搏，二连率、三联律、心脏病就要爆发了一样，心脏都难以抑制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这心跳让文可欣听的真实触手可及。

　　终场的音乐响起，文可欣的心随着那颗海洋之心起起落落，为jack和rose昙花一现却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味的爱情感慨，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文可欣在心里问自己：她和张杰是不是太快了。

　　影院里的灯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

　　文可欣把手从张杰的胳膊上抽了出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渍，怕被张杰看了笑话。

　　张杰又把文可欣的手轻轻的拉了回去放在自己的手里，文可欣第一次透彻的明白十指紧扣的含义，因为此时，他们俩的手就是这样。

　　文可欣抬起头向张杰的眼眸中寻找答案，迎上张杰炙热的目光，两个人虽然平日里都在一个战壕里学习，而且是同桌的你，却从来没有彼此目光坦然的直视过对方。

　　文可欣的脸被张杰的双眸看的泛起微红，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人见人怜，桃核似的眼中还泛着晶莹的跳跃，线条明快的两片樱桃红抿了起来，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经意间咬了一下，文可欣又有点儿后悔，好像刚才不经意的咬了一下，像是在对张杰暗示什么，其实，只是一个习惯的小动作。

　　女孩儿的心思男孩儿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为什么掉眼泪，张杰也没想太多，因为他觉得文可欣刚才咬嘴唇的那个动作再暗示他该做点儿什么，好打破此刻的凝固，下一刻，张杰的双唇，紧紧地贴在了文可欣的双唇上，然后又变得轻盈，感受彼此舌尖上的中国——不对，舌尖上的那一点点温润。

　　闭上双眼，轻轻触碰彼此嘴唇上的软绵，嘴上的一刹那柔软在心里慢慢融化，像蜜糖一样浸润到了彼此的心里，心灵间感受彼此间的温度，像冬天里的篝火那样温暖。

　　然后一瓢冷水浇灭了篝火，打碎了蜜罐。

　　“嗯，嗯”扫地大妈刻意大声地清了清嗓子，此刻正扬起她手中的扫把，弄得尘土飞扬，哪是在扫地，只是把休息下来的灰尘重新分布到空气中而已。

　　大妈目光犀利的像一把尚方宝剑般立在他俩之间，刚刚的美好就像肥皂泡一样，嘭地不见了，抓也抓不到，只一瞬，文可欣的初吻就画上了句号，还来不及回味，张杰抓起文可欣的手一溜烟的消失在夜里，只留下那刚刚扬起的尘土，回旋在灯光下。

　　张杰牵着文可欣，文可欣牵着裙子跑了一段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好了好了，别跑了，我的腿都要折了。”然后抬头看看张杰，张杰也看了看文可欣，两个人憋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张杰牵起来文可欣的手，十指紧扣，慢慢走在路上不语。文可欣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过于安静,牵着手的手心儿有些冒汗，张杰开口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可欣。”张杰第一次这么叫。

　　“嗯？”文可欣还有些不习惯。

　　“我给你猜个脑筋急转弯吧？”

　　“啊？我试试看吧!”文可欣想我的脑袋哪够用啊，还不得让张杰给绕进去。

　　“话说小兔子和大老虎打架，你猜最后谁死了？”

　　“这......”文可欣动用了脑袋里所有的神经和细胞，百思不得其解，果然要被张杰给绕进去了，用自己直肠式的思维肯定是兔子必死无疑啊，但是又叫做急转弯，这时候感觉自己的智商有些捉急。

　　“难道是老......虎？”文可欣抬头望向张杰，张杰头回炙热的目光看的文可欣内心发热，脸发红。

　　“是熊和豹子。”说完顺势将文可欣推向路旁的一颗树上，文可欣有些招架不住，险些摔倒，被张杰一拥，紧紧的靠在树上。

　　“我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这样！”张杰微微的喘着粗气像早有预谋一样将自己的唇深深的印在文可欣的唇上，措不及防的温润的唇让文可欣招架不住，但又轻轻的回应着，感受此时的美好。

　　两个炽热的灵魂在喘息中慢慢的冷静下来，张杰双手托起文可欣的脸，在绯红的脸上和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然后用拇指轻轻的擦拭了文可欣的唇，微微一笑，文可欣飘飘欲仙了，原来这个病根儿是打这时候烙下的，原来男生的面庞也可以如此姣好，大大的眼睛，黑黑的长睫毛犹如一串葡萄样的挂在脸上，黑色的眸子里能看见文可欣白里透红的脸，虽比不上林妹妹的娇喘滴滴，但一样的青涩动人，满满的胶原蛋白。

　　文可欣此时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活了这十六年初吻给了自己最喜欢的人，难得的是他也喜欢自己，文可欣暗笑自己怎么这么好命，在初恋的季节感受到了被人爱着的温暖。

　　“我送你回家吧！”

　　“嗯”张杰再一次轻轻的牵起了文可欣的手慢慢的走在北方这夜的街道。

　　无语、宁静、美好。

　　“我到家了。”文可欣停在了一个两层小楼旁边。

　　“可欣？”

　　“嗯？”

　　“我--喜--欢--你！就在开学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了你，老天眷顾，让你成为我的同桌，有机会了解你后，就觉得你是本该存在我心中的一样。”张杰含情脉脉的说。

　　文可欣咬了咬嘴唇，本来自己也是从小被表白到大的，小学就有人给送礼物，初中也不乏几个爱慕者，但仍然是第一次如此敞开心扉的接受一个人，接受他的全部，也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给他。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就在看见你的第一眼.....”话音未落，张杰柔软的唇再一次的触碰在文可欣的唇上，自然、轻盈、带着依依不舍。

　　张杰轻轻将文可欣拢在怀里，文可欣将头轻轻地抵在张杰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

　　“许多年后你还会想起我吧？”张杰轻轻地问。

　　“应该不会忘记吧！”

　　“那就好。”

　　“如果我们考到不同的大学，我会去看你的。”文可欣就是这么下定决心。

　　“傻瓜，要是在大学遇到更优秀的学长呢？”

　　“那又如何？我心里只有你。”

　　“那我们做个约定可好？”

　　“什么约定？”

　　“十年后的我们依然彼此相爱。”

　　“好！”

　　“你到家了，那我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可欣。”张杰转身离开了，很决然。

　　文可欣立在门口，看张杰远去的背影，没有回头，心中的甜蜜被不祥的感觉笼罩着吞噬者，久久消散不去。

　　第二天，张杰并没有来学校，接着就放暑假了，那时候沟通不是很方便，在家里基本靠吼，有几家安上了固定电话，那是有钱人，孩子必定也是高富帅、富美白之类的，没有如今随处可见的苹果、三星、黑莓，文可欣虽不喜不悲，但也如所有初恋的女孩儿一样回味着那一晚，向往着未来的美好。

　　毕竟心动的感觉是美好的。

　　悠长假期里从没有如此期盼开学的日子，为什么呢？有过心动感觉的人都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夏天是怎么过去的，反正没有菊次郎过的那么充实，开学的日子终于盼到了，文可欣特意梳洗打扮一番，本就高挑纤瘦的身材，配上最喜欢的连衣裙，蜡染的，风一吹，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文可欣早早的到了班级，和同学们打招呼，目光在教室门口搜索着那熟悉的身影，新来的班主任都到了，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文可欣的心不再像九月里的阳光那么的灿烂，甚至有点儿担心，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一整天都没什么心情听课，心悬着，不知道为什么放不下。

　　难道她的初恋就这么匆匆的开场，又草草的收场，甚至有点幻觉，不知道男主角到底是否存在过，还是自己小说家的想象力在作怪。

　　文可欣百无聊赖的课间休息趴在桌子上什么都不想做，只听别的女同学提及了张杰----退学了。

　　文可欣想自己都没有资格毫无忌讳的参加到她们的讨论中，甚至没有一句告别，泪水慢慢的划过眼角，为了张杰只一颗，然后自己偷偷的拭去，没有人发现，原来那晚就是告别，只是没对她说出口，为什么不说呢？

　　那样也算正式的告别？文可欣的心都被张杰掏空了，就在下一秒，原来自己认为的什么心动的感觉，只一晚。

　　那十年的约定还算不算数呢？

　　夜色茫茫

　　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

　　回忆往事恍如梦

　　重寻梦境何处求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遥问星已稀

　　请明月带问候

　　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夜色朦朦

　　夜未尽周遭寂寞宁静

　　桌上寒灯光不明

　　伴我寂寞苦孤零

　　人隔千里无音讯

　　却待遥问终无凭

　　请明月代传信

　　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遥问星已稀

　　请明月带问候

　　思念的人儿泪常流

　　擦擦眼泪，直起身子，鼓励自己重新回到生活的轨道上，虽然自己并不知道原因，但是肯定是大的变故，希望张杰能挺过这一关，一定要过得好，只要张杰愿意遵守约定，他会写信的，但是这十几年来却没有一封信，没有。

　　文可欣想信不信的不再重要，不是还有十年吗？

　　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