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小调》渺诺尘

15、记忆中的篝火

　　1996年

　　“文可欣，你毕业了想干什么？”张杰郑重其事的问。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们离毕业还早着呢，刚刚高一。”文可欣不说话。

　　“说啊！”张杰追问。

　　“我想当小说家。”

　　“为什么？”

　　“可以活在不同人物的世界里，那我这简单的人生也可以变得丰富多彩。”文可欣天真的说。

　　“那你想干什么？”文可欣反问。

　　“我还没想好！”

　　“你都没想好的事情来问我，无聊。”

　　化学课，老师把考试卷子发下来，老师说“我们班的第一个一百分也是唯一的一个一百分，张杰同学。”

　　同学们刷刷刷地眼睛都看向他，因为文可欣是同桌，也接受了一些羡慕的余光，尤其是女同学的余光，优等生的同桌还真是鸭梨山大啊！张杰只是微笑，真诚的回应老师和同学的目光。

　　下课后，文可欣挑衅的说“我替你想好未来的职业了！”。

　　“你觉得什么职业适合我？”张杰挑着眉毛。

　　“化学老师啊，一百分。”文可欣真真的就嫉妒那些理科好的同学，为什么自己对理科那么愚钝呢，为什么那些符号看起来那么陌生呢？为什么复杂的公式在他们的脑袋里变得如此容易呢？慨叹上帝的不公平，为什么和别人同样开了一扇窗，而自己的窗户上却挂着厚厚的窗帘呢？

　　“那我真觉得你太不适合当小说家了！”张杰故弄玄虚的说。

　　“凭什么这么说。”文可欣不服气。

　　“你知道小说家需要具备什么吗？”

　　“什么？”

　　“小说家要有透视力和想象力，巴尔扎克你知道吧？他一生一共塑造了两千四百多个不同类型的人物形象，巴尔扎克经常从半夜到第二天中午工作，也就是在椅子上坐十二小时,专心修改稿件和写作，然后，从中午到下午四点阅读各种报刊杂志，五点用餐，五点半才上床睡觉，到半夜又起床工作。法国一位传记作家说每三天巴尔扎克的墨水瓶就得重新装满一次，并且得用掉十个笔头。”张杰说了一串在文可欣看来是引领她向文学道路前进的话。

　　“看见一个人的命运就要看透他身后所有人的命运，而就凭你这点想象力？你这联想能力，如果不多读书，读好书，积累人生的阅历，没有经历，沉淀不出思想，那我看不到什么未来。”张杰又一连串说了一些打消文可欣小说家梦想积极性的话，有时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思想时常受到自己或是别人话的左右，命运眷顾你时，遇到一个鼓励你并能拉你一把的人，命运抛弃你时，只会遇到泼冷水并踹你一脚的人。

　　文可欣恨，恨自己读的书为什么那么少，反倒让别人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阅历有限也仅在学校和家里这点儿谁都知道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沉淀----就更没有了，自己有多浮躁，自己很清楚，从此下决心多读书，读好书。她觉得张杰先是拉了她一把然后又狠狠的踹了她一脚，因为一向自信自己写作水平的心突然沉到了底儿，怎么也提不起这小说家的心气儿了。

　　所以过了十四年文可欣才重拾信心，打开电脑，迈向了自己所谓的文学道路。文可欣没有再说话，自己低下头细细品味张杰的意思。上课铃响了，张杰见文可欣不语，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深了，也低下头看书去了。

　　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到了，这是市一中的传统。大概在九月底举行，因为东北的九月不是特别的冷，有些凉，但凉的很舒服，有时还会期盼冬天的来临。

　　为了迎接新生的入学都会举办篝火晚会，目的是让学生们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前得到像战士上战场前一样的士气，如同在说：武运在天，铠甲在身，功勋在脚下。任何时候都将敌人握于手心而展开合战。习惯了伤痛。必死则生，幸生则死。那一跃一跃的火光好像在召唤你、鼓舞你纵身一跃，要么化成灰烬，要么立地成佛。

　　现在很少有高中会费时费力举办这样的篝火晚会，至少这么多年来文可欣从来没有听谁说过，各大高中只为自己的升学率和名牌大学的效应而让学生孜孜不倦于书本之中，却忽视学生的课余感情生活，这篝火晚会就是一中的一大特色，当然还有一年一度的新年晚会，是各个身怀绝技的俊男靓女展现自我提高人气的好时节。

　　现在想想这是得感谢那时的校长，只是自己已经忘记在高中毕业证上签下大名的校长，但却没有忘记过她自己参加的第一次篝火晚会。

　　在那样寂静的深蓝色幕布下，天空中点缀着明亮的星星，像镶嵌在蓝色天鹅绒下的钻石。
　　那时的星星才是真正发光的星星，没有被城市的氤氲笼罩，那样明亮，偶尔也会有一颗流星划过，只是还不懂得许愿。

　　在北京的晚上很难得看见那样的星星，星空都被这光环照耀下的城市映衬得暗淡无光，在人潮汹涌的大都市行色匆匆的人们又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停下脚步来欣赏星空呢？操场上的篝火映着整个校园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在校长简短、精悍、鼓舞人心的讲话中，引领着所有的学生向着未来的梦想挥动着翅膀，听过后会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恨不得早一天实现自己的梦想，很简单-----考上大学。

　　然后就是各个班级精挑细选的表演节目，舞蹈、合唱、朗诵一切都觉得和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相得益彰，所有的学生和老师、偶尔几个家长围坐在篝火旁，抛开了彼此的界限在说着、唱着、跳着、和着节奏拍手。

　　班主任李自孝老师就坐在文可欣和张杰的旁边，文可欣还沉浸在她们班穿着漂亮裙子的班花李静的歌声中，仿佛自己就是飘在天空中的那一片片雪花。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拼出你我的缘份
　　我的爱
　　因你而生
　　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在天空静静缤纷
　　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

　　李老师欣赏着表演，却似不经意的对文可欣说：“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语文课代表吗？”文可欣想从李老师的眼睛里找出答案。

　　“为什么？我知道我的语文成绩不是班里最好的。”文可欣从歌声里回到现实。

　　“因为我从你的作文中，看到与众不同的一面，你看问题的角度很叛逆，不走寻常路。我的课代表不要是循规蹈矩的人，要的是有想法的人。”

　　“谢谢您的肯定！”文可欣虽是语文课代表，但平日里和李老师直接沟通的机会很少，有时候见不到李老师，文可欣就在收上来的语文作业本上给李老师用清秀的小字留个纸条做提醒。

　　“我可能不能带你们到高三了！”李老师有点儿默然。

　　“为什么？”张杰一直都在听。

　　“因为我要去深圳了，有一所重点学校找到我，答应给我和我爱人落户口，解决工作，还给一套三居室住房。”张杰和文可欣听到都很震惊，多么优厚的条件啊！

　　“可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嘛！”文可欣不解。

　　“深圳比在我们这样的小城市有发展多了！”张杰反驳。

　　“是啊！人总是要高走的，才能看得更远。”李老师似乎没有高兴，更多的是无奈，五十岁的人了，为了更好的生活，还是要向过去熟悉的生活告别，去接受新的世界和挑战。

　　“您什么时候走？”文可欣问。

　　“不会那么快，办手续审批什么的，可能要大半年，但肯定是要走的，所以在你们高一的下半学期后吧，有点儿对不起你们这些同学，你们又要重新适应新老师，能遇到更好的老师，也会是一件好事！”李老师抬起头望了望那篝火下的灰烬，若有所失。

　　“我会在您走之前，更努力的协助您工作的。”文可欣像小学生一样保证。

　　“我送你一句话，努力则上，懈则下，一线之差，危矣。”李老师有点诸葛亮给锦囊的意思，话只说三分，文可欣当时没明白，后来工作上领会到其实领导说话都这样，只说三分话，剩下的自己领悟。可哪有几个有孙悟空那样的慧根，第一时间领会菩提老祖的本意呢？其实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李老师的话究竟什么意思，一线之差，命运就会大大的不同？文可欣很是不解。

　　然后，有家长来和李老师攀谈，他们向人群外走去。

　　文可欣还不太明白看了看张杰，张杰始终也没怎么说话，迎着她的目光，拉起她的手就走到篝火旁和大家一起围着跳舞了，原来篝火晚会快结束了，男生都去邀请自己喜欢的女生跳舞，做最后的疯狂，也许这时才是释放自己真性情的最佳时机，向女孩儿示好也不那么尴尬，环境使然，让人无法拒绝。

　　张杰牵着文可欣的手，在火光的照应下，看不见他的脸，感觉不那么真实，然而手上的力量却又是温暖有力的，被火光闪的有一些晕，飘飘然好似要随着这跳动的篝火伴着灰烬飞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