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形天地容百川

105、第 105 章

　　吃完饭后，时间尚早，动月提议去逛街。
　　这次进城，姑娘们身上都揣着钱，本想着能有机会逛街买东西，却没想到被早早地打发了回去，只有动月和轩怡留了下来。一想到那么多伙伴，却只有自己能逛街，动月脸上的笑容便愈发地收不住。
　　“瞧把你乐的。”楚老师同意了她的提议，拿手敲了敲动月的脑袋，“我们去前面的百货商店看看，在去的路上也有不少小店可以逛。”
　　三人从大楼出来，便如滴水入洋，旋即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接踵摩肩，随意停放的自行车和占道的小贩，将人行道压缩成了羊肠小道，只容得两人侧身通过。不少行人走上了马路，人流便与车流交织在一起。汽车的喇叭声，沿街的叫卖声，身边他人的谈话声，编织成了一张音网，笼罩在每个行人的头顶，闹哄哄地响着，让人无处逃离。
　　轩怡走在了最前面，用身子顶开了些许空间，将楚老师和动月护在了身旁，身后相向而来的行人，不时地与她较着劲。
　　“行了，你不用管我们，自己走好就行了。”楚老师将轩怡拉了回来，三人拐出了人行道，来到马路上，并肩而行。
　　“楚老师，我想去那看看。”动月指着不远处的饰品店，征求楚老师的意见。
　　“走，瞧瞧去！”楚老师回答，三人鼓起勇气重新又挤进了人行道。
　　饰品店内，依旧是些头饰、胸针等小物件，轩怡走了一圈，无趣地退了出来，站在店面外等候。
　　楚老师和动月却对店里的木制手串感了兴趣，两人在摊前停留了许久。出来时，一人手上戴着一串一模一样的手串。
　　“给。”动月出来时，不由分说地往轩怡的手上套了一个，“这是楚老师挑的，一人一个，可不许拒绝噢。”
　　“谢谢，楚老师！”轩怡看了看手腕上的木串，木头的原色并没有上漆，粗糙的打磨还遗留着木头细小的毛刺，是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串。她抬头看向楚老师，冲她点头笑了笑，知道了这串木串的寓意。
　　“走吧。”楚老师吩咐。
　　三人继续向前，漫无目的地逛着，看到喜欢的店铺，便拐进去瞧一瞧。轩怡虽不买东西，却配合地待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挑选，听着她们讨论。

　　面前的百货商店是一栋五层楼高的大厦，骑楼风格，抬眼望去，各式广告牌层层叠叠，延伸到马路中间。广告牌上大书着各样的繁体美术字，字体是专门设计的，几乎没有雷同。一个硕大的M字占满了三层楼的墙面，合着一个红头发的小丑正咧着嘴冲着他们笑。
　　百货大楼里人头攒动，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候，大楼的三楼，售卖着各样的女装，满满的一层。整个楼层没有隔墙，用半人高的展示柜隔出一个个区域，分别出不同的商家，除了些品牌商家售卖着自己的衣服，其他商家则随意起了个名字，叫着‘某某商行’或者‘某某外贸公司’，却卖着几乎相同的外贸货。
　　他们三人直奔三楼，楚老师和动月在前面领着路，轩怡在身后跟着。到了三楼，他们放慢了脚步，在一家家店里挑选了起来。
　　楚老师和动月，有着相仿的身高，相仿的步态，以及相仿的身形，一起走来，如同姐妹一般。楚老师的衣服，动月能穿，反之亦然，她们一人看中的衣服，便是往另一人身上比划，倒省去了往试衣间跑的麻烦。
　　轩怡跟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她们的讨论清晰地听在了耳里。什么样的衣服搭什么样的裤子，再配上什么样的胸针，或腰带；今年流行什么颜色，又或是哪件衣服是哪部电影里的明星同款；鞋子是否好穿，是真皮的还是假皮，是黄牛皮还是水牛皮，露脚趾的还是露脚后跟的。虽没有选购的打算，轩怡还是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这其中的排列组合倒真是纷繁芜杂，可听着她们的讨论，看着她们的挑选，轩怡这一路听来，似乎摸到了些道道。
　　穿着的好看与否，虽有些规律的指导与潮流的引导，却全凭着感觉。材质，长短，版型，乃至穿着的人的身形，气质，肤色，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人，其中的组合更是多样。每个人的感觉不同，同样的衣服在不同人的身上能产生不同的效果，不同的衣服更能将同一个人的不同性格衬托出来。同一件长裙在动月身上是青涩，在楚老师身上则是淡雅。一身套裙的楚老师是干练，一身T恤短裙的楚老师却是阳光。
　　轩怡仔细地观察着，拿起她们放回衣架的衣服端看，在脑海里构想着。她预备给秀兰买一件衣服当作礼物，只是担心在送出时，不会因太难看而拿不出手，更不想让秀兰尴尬。
　　这样的动作被偶然回头的动月撞见。她拉着楚老师咬着耳朵，两人悄然一笑，默契地不去打扰她。
　　不知不觉间，三人逛到了品牌区。面前的一家店面，正中的位置摆着收银台，收银台下柜面，绘着一朵由抽象线条组成了六瓣花型，又像一只手托起金色的品牌标识，草写的‘悠兰’二字，艺术化了的字形，十分地显眼。
　　这是个本地的服装品牌，由于紧跟欧美潮流，服装的版型更新迅速，质量相对较好，性价比高，深得人们的喜爱。这几年异军突起，发展迅猛，它的成功事迹，常常见诸于报端。
　　轩怡时有耳闻，更是依稀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对它有了些印象。
　　品牌商家的购物环境明显要好于一般商家，不仅所围的区域大了许多，功能上也人性化了许多。衣服不在是密密麻麻地挂着，而是留有空间，让顾客能从容地挑选，一些当季主打的衣服，套在模特身上，摆在最显眼处，让顾客一下子就能看见。服装也按着类别摆放，显得井然有序，一目了然。服务员及时地将顾客试过的衣服整理好挂回去，不让顾客挑到重复的衣服。更为人性化的是，区域的一角，有着三间独立的试衣间，试衣间前摆放着一面全身镜，方便顾客试穿，试衣镜旁摆放着几张椅子和一个茶几，方便顾客等候休息。
　　有了试衣间，楚老师和动月不用再往对方身上比划，各自挑了心仪的衣服，进试衣间更换。
　　轩怡一个人索然无趣，走马观花地在店里逛了一圈，便在椅子上坐下，等着她们。
　　楚老师和动月进进出出，有时换完衣服出来，独自站在镜前摆弄，有时却是等着另一个人出来，相互商量着，再拿些不同的饰品，腰带来搭配替换。轩怡一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见茶几上有本杂志，便拿起来翻看。这是一本悠兰的服装图册，将没有挂出来的衣服拍成图片供顾客选择，轩怡随手翻了翻，又将它丢回了茶几。
　　店里没有男性顾客，在这不显眼的一角，楚老师和动月身上的衣服便不那么整齐，常常门还未完全关好，便迫不及待地脱去了衣服。这毫无忌惮的春光外泄，看得轩怡一阵阵地羞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眼睛飘向别处。
　　“小姑娘，试试这件连衣裙。”身边响起服务员温柔的声音，却将轩怡吓了一跳。
　　“这是今年的新款，小姑娘，你之前没穿过我们家的衣服吧，你这么高，皮肤又白，穿起来一定很好看。”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件连衣裙，热情地在轩怡的面前展示。
　　“不用，谢谢。”轩怡抬头看着服务员，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你看，你的两位同伴都在试衣服，你一个人坐着等多无趣啊，”那个服务员并没有放弃，“就当试着看看，不买也没关系。”眼前坐在椅子上的这位姑娘，身上的衣着朴素，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将她的腰身隐藏了起来。拘谨的坐姿，腼腆的表情，像个被父母严格管教大的乖乖女，定是不常自己出来买衣服。服务员很有信心，如果能让她穿上衣服试上一试，让她看到完全不一样的自己，这巨大的反差，一定能让她动心。
　　轩怡依旧摆手拒绝。
　　“要不你看看这件牛仔裤，是今年欧美最流行的款式，它的版型比较收腰，能很好地将身材显露出来，上身再搭一件文化衫，比较宽松的款式，穿起来舒服，显得青春，又不会太艳。”那服务员回了来，手里换了件牛仔裤和文化衫。看着轩怡身上的短衣短裤，那服务员挑了件风格相似的服装，再一次推荐给轩怡。
　　“不了，我真的不试，谢谢你。”轩怡依旧礼貌地拒绝，目光更是不敢在衣服上停留。
　　这样的好脾气，更加坚定了服务员对她的预判，那服务员并不急于劝说，转而向着正从衣帽间里开门出来的楚老师道：“您给看看，我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这位小姑娘。”
　　“嗯，是不错，好不容易来一趟，轩怡你不试试？”楚老师停下脚步，看了看服务员手中的衣服，点头赞同。
　　“对啊，试试呗，你那一身都穿了一个夏天了，早该换了。”动月从身边凑了过来，手上也提着件牛仔裤，“嗨，别说，我也觉得这件牛仔裤好看，搭文化衫？来、来、来，帮我拿件中码的，我试试。”
　　“不了，不了，真的不了。”被大家围着的轩怡急于辩解，身子不自觉地在沙发上挺直，手上的动作局促，白皙的脸庞上微微地泛起了红晕。
　　“好了，好了，不试就不试。”楚老师解围道，“要不这样，你站起来，就在镜子前比划比划，看是不是像人家说的那样。”想起刚才她跟在后面，偷偷地拿着衣服琢磨的样子，楚老师也起了促狭之心，这看似解围的举动，却是将轩怡往试衣的方向又推了一推。
　　楚老师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衣服，拿在手上示意，等着轩怡上前。
　　轩怡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走到镜子面前，局促地站着。
　　楚老师觉得好笑，在众人面前跳舞都不害羞的她，反倒在试衣服上扭扭捏捏。她将裤子往轩怡的身上比划，看着镜子里的她，在她身上调整着。
　　“自己拿着。”楚老师吩咐，将牛仔裤在她身上固定住，要她自己拿着，接着将文化衫贴在她上身，抚平缕直。
　　“放松点，来，手叉腰试一下。”楚老师再次吩咐，将手中的文化衫整了整。
　　此时，换了同样衣服的动月从轩怡的身后上来，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两人的身影一同出现在镜子里。
　　“不错吧，确实好看。”边上的服务员得意地插上一嘴。
　　楚老师固定好衣服，看向镜中的两人，如果说换了装的动月青春中带着俏皮，那么镜中的轩怡则是青春中带着点叛逆。
　　“好像还缺点什么？”动月若有所思地说，“对，帽子，拿顶牛仔帽来。”
　　那服务员迅速地拿了两顶牛仔帽来。动月自己戴了一顶，又将另外一顶直接扣在了轩怡的头上。轩怡的手拿着牛仔裤，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动月摆布。
　　动月如刚才般靠着轩怡，将手指压着帽檐，摆出个酷酷的姿势。楚老师则帮着轩怡，将她头上的帽子戴正，又伸手将伸出帽檐的头发捋顺，调整好。楚老师抬眼望去，镜中的人儿，愈加地俏丽，隐隐中带着男孩的英气。
　　“轩怡，你的头发还得留着，你看这次舞蹈比赛，你的头发都扎不住头饰。”捋着头发的楚老师忽然记起了什么，吩咐道，“明年还有茶艺表演，把头发留长，到时候要短要长都好办。”
　　听了这话，轩怡才有所觉察，透过镜子仔细地看着自己，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脖子处，正被楚老师一撮一撮地理顺，别在耳后。是什么时候开始无视头发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轩怡的后背不由地一阵发凉，习惯的力量真是可怕。
　　轩怡隐隐地觉得在头发这件事上，自己被楚老师暗算了一把。
　　“可以了吧，楚老师。”思及于此，轩怡连忙将帽子摘下，飞似地逃离镜子。
　　一众人只当她害羞，笑看着她逃离，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