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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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笑着摘下贝雷帽，晃了晃头，让金发在风里零散。她潇洒地向他走来，自信地回头随手将帽子送给了送奶工。
他看到光线在她缎带般的长发上流转，那熟悉的气息伴随着她的靠近也一并扑面而来。
他的敏感却在她无懈可击的吸引力里悉数瓦解。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冬眠的熊，在温暖的被窝里，也在无尽的梦境里。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疯子？”她说着，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那一瞬间，他又回到了现实。她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香奈儿五号。
管他呢？一定是个巧合。
她换了曾经矜持又冷漠的脸孔，笑的烂漫又放肆，像领着千军万马的英雄般对他下了命令。伸手随意一指，正中斜对面的福特轿车。
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车流和人流一样拥挤，司机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速度。
“超过那辆福特车吧。”她开了个玩笑。
于是当天柏林市民可以看到有趣的一幕：一位衣着体面的绅士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一位金发爱神，像风一样穿梭在街道上，超过了无数拥堵在街上的轿车。
他们就这样上下其手横冲直撞，在一尘不变的沉闷世界里，在钢筋水泥铺就的森林里冒险。
露易丝想，光是和送奶工抢车这件事就已经格出格的了，她又坐着他的自行车一起和轿车赛跑。
她绝对不会再做出更荒唐的事了。
若她知道她今后要和这个男人捆绑在一起苦苦纠缠数载，她一定会拒绝此刻的恣意放荡。可惜偏偏贪念作祟，一不小心就成为了彼此的因果。
等到达剧院的时候只距离歌剧开场不到十分钟，露易丝的淑女形象已经被颠覆了。她的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她看着喘着粗气的菲利克斯，和他校对了一下彼此的眼神。
“没有迟到。”他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我们很幸运。”她说着，面色因为奔跑而变得红润。这种好气色让她看上去更有生气。
雅座在二楼，他们作为最晚到来的观众，又免不得要叨扰一下侍者。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一盏水晶吊灯悬挂在一侧，露易丝在幽暗昏沉的光线里扬起头来。无数个切面上投射出她的脸庞。在无数个细小的镜像里，斑驳的光线里，她冷眼看着他的靠近。
她轻轻俯身，不远处正对着舞台中央，一束光芒打在紧闭的幕布上。高昂的背景音乐倏地响起，暗红色的幕布向两侧展开，男演员登场了。
坐下观众皆不由得屏息正襟危坐，在华美的乐章里沉沦。
他走到她的身边，开始试着攀谈，“我在大学时，进修的是美术。”
她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演员，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
“嗯。”她眨了眨眼轻哼一声，连嘴巴都没张一下。
他刚要说声什么的时候，眼睛一瞥在楼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向左右看去，紧接着就变成了三张熟悉的脸。
那是梅斯军官学校时结识的同学海因里希·冯·奥卡托贝斯。那个有着一半法国血统的男人。他是菲利克斯见过最与众不同的男人。他太过于沉默寡言，但好在他足够英俊，这让他免于沦为没有存在感的路人甲。
他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和出众的形象，硬是完成了一出逆天改命的戏码。如果不是外交部长千金的倒追，有着一半法国平民血统的他，现在一定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
这样的人物，毫无疑问已经将人脉渗透进了谍报局。于是海因里希的左右，正坐着他的未婚妻和马克西米安。
菲利克斯和他算不得太熟。因为海因里希实在是太冷，永远一副有礼而疏离的模样。除了赫尔曼那个社交能力满分的活跃分子，海因里希基本上没什么朋友。若不是赫尔曼，菲利克斯和海因里希这种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是断然不会相识的。
楼下的海因里希也似乎注意到了菲利克斯居高临下的目光，略侧了头，一眼看向了菲利克斯的方向。
他似乎是抬了抬眉，在十分浅淡的惊讶里给予了菲利克斯一个礼貌的笑意。
在怎么事不关己，也让露易丝明显感受到了菲利克斯的不自在。她寻着菲利克斯的目光向下看去，自然就搜寻到了同样缩映在菲利克斯双眸里的三张面孔。
她是知道海因里希的。
和费菲利克斯那已经不能再烂的名声完全不同，海因里希近乎在所有那里都有一个好口碑。他年轻英俊绅士有礼，他的相片早就成为了宣传部的武器之一。在被无数的少女传阅之后，他也是许多少女的怀春对象。
但她也同时看见了在海因里希身旁的马克西米安，她下一个要接近的目标。
“他是谁呢？”面对这样清晰的局面，露易丝也十分细节的做出困惑的表情，转过头向菲利克斯发问。
菲利克斯回头看她一眼，在想她嘴里的这个“他”是指哪一个。他犹豫了半刻，开口道，“那个帅的是海因里希，一位国防军少校，他身旁的女士是他的未婚妻。丑的那个，是马克西米安，我的哥哥。”
露易丝闻言后盯着菲利克斯的脸，只见他的脸在昏昏沉沉又满是暧昧意味的光线里，一脸沉静，似乎在为撞见熟人而困顿。
他认真的回答让她觉得莫名可爱。
“您和您哥哥不太像。”露易丝说着，目光又向下看去，正好瞥见海因里希的回眸。
的确是个英气的男人，她想。她也看出他的正经，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同类人。更是不知道何由，她觉得自己和菲利克斯的互相吸引也有某种灵魂上的契合。
他们都是这尘世之外的另类，在眉梢眼底藏着另一个宇宙。因为一个怪物总会被另一个怪物捕获。
听到露易丝的点评，菲利克斯冷笑了一声，视线有过一瞬的尖刻。但他什么也没说。“私生子”这三个带着贬义的词语让他难以启齿。
尽管马克西米安在名义上是养子，但他的身份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很多时候情人看上去是满足了男人的私欲，是野火的发泄口。但实际上“情人”更多是一个男人对自己财富和权势的炫耀。
这是上流社会的规则。
他们身陷其中，又如何不懂？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夏夜渐浓而花事葳蕤。放晴一整天的天空上点缀着繁星，一缕凉爽的风携带者暗处的芬芳路过人间。
分明只是平淡又美好的一个傍晚，万里之外的远方还残留着等待扑灭的烈火。这张灾难已经无声无息地将成千上万的生灵卷入其中。
他一路相送，脚步一路蔓延到了她家的楼下。他注意到她掩着窗帘的窗台上摆放着一只空花瓶。
她大概是个爱花之人吧？
车轮碾过沥青路面，老旧的零件彼此牵扯，在二人缓缓的脚步下发出细微的杂音。
在一种可贵的沉默中，她终于开了口。
“我要回家了。”她说着，开始送客。但她也同样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生涩。但露易丝可以肯定，他这样条件的人身边一定不会缺女孩子。
“我可以追你吗？”他忽然问道，在柔软的月光下凝视她的眼，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人认真。
她闻言笑了，把他鼓起勇气的告白当成了俗烂的桥段。像一个花花公子对着女孩抛出诱饵一样，等待着女孩子的心甘情愿。她自诩在感情方面，自己可是难逢对手。
毕竟心不动则不痛，她已经很久没有过怦然心动。
“我可是很难追的。”她笑的又狡猾又诱人，绵绵的尾音里逶迤着自信和妩媚。
“成功的概率是多少？”他接着问道。
“百分之一，”她毫不犹豫地说，又紧接着补充道，“对大部分人来说。”
他闻言在心里反复思忖她补充的末句是什么意思，“那……那我呢？”
“百分之九十九。”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天旋地转，像踩在云端之上，心情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迎着风直往远方飘去。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呢？”
“剩下的百分之一嘛，”她转了转眼珠子，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看我心情。”
“那我祝愿您每天都有好心情。”
“我会尽量的。”
当岁月辗转经年，她在黑暗无边的夜里梳理着回忆，倏忽意识到到自己无心的玩笑话成了他们之间最残酷的谶语。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只差这最后一点。
作者有话说第8章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