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落甘棠》四弘

15、再次离别

　　漫天的大雪胡乱飘着，一行人跟在几辆马车后面吃力的走着，落在行人最后面的年轻男人披着黑色斗篷手中牵着马却在大雪中遥遥回望着雪坡上那个红点，红点一动不动，那是女孩在那站着，傻傻的站着，男人俊秀面庞上缓缓滚落下一滴水珠，水珠落在雪里很快消失不见。

　　男子回过身牵着马，低着头跟在落下很长距离的队伍后面，他不再回头，一直朝前走着，不停走着。

　　羽毛般的雪花一直下，落在女孩大红色的斗篷上，浓密的睫毛上，红彤彤的脸蛋布满水印，圆润的嘴唇紧紧闭着。在她不远处一个身量修长身穿冰蓝色长袄的清俊男孩左手持着伞静静看着女孩，男孩俊朗的脸庞略带稚气，眼中却含着浓浓哀伤。

　　女孩动了动欲转过身，但很快如风筝离线，晃晃栽倒在地。

　　男孩丢下伞冲过去急切朝女孩喊道：“贺栾！”

　　......

　　成化十六年,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当朝八品国子监助教贺祁见,窝藏宫中逃犯,本身所犯罪不容诛,因罪犯掩其真实身份,瞒尔多年,念及贺府多年为大明朝忠心,赦斩首,贬至疆终身无召不得回京.

　　这一年,贺栾十三岁.

　　白驹过隙,已然六年.

　　流年碎月，衰草枯杨，清谈以饱,梦想无由。

　　顾老爷因彩凤的三番几次告密，心念自己的女儿对顾家各方面敲打后，贺祁见终在家中长辈的压迫下与顾兮同房，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贺祁见自那日后，日日待在国子监公干处，实被逼的烦了才回去住上一日。顾兮终于在入贺府的第三年后怀上贺家子孙血脉，而生产前一月贺祁见仍是日日逗留在公事处，她身体一直气滞血瘀，成日郁郁寡欢生女儿时大出血难产而死后，贺老太爷亲自上门赔罪。

　　自那日后，顾老爷难忍丧女之痛更难消失女之恨，几经查探，终查到贺祁见身边小斯，乃是当年万贵妃生下皇长子时身边的贴身太监徒弟。那位贴身太监曾经帮助万贵妃害死宫里小皇子，后因事情泄露被万贵妃刺死并将事情全部嫁祸其头上，而他留下的徒弟因害怕牵连趁人不备早早逃出宫去了。

　　顾老爷获悉此事后，一状告到皇帝那里，皇帝自然明白当年那些事到底是出自谁之手，但为宽慰爱臣最后派人围剿贺府，捉到曾木，送到大理寺。曾木一口咬定贺家人出自善心救自己，自己一直刻意隐瞒无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咬舌自尽。大理寺小心翼翼将案件卷宗呈上去后，不敢再禀其它。

　　皇帝没有再深入查一下，他明白顾大人只是为出心一口恶气，曾木也算聪明知道难逃一死，抗下所有罪，没有牵连任何人，待当今陛下下旨后，整件事只有贺祁见获罪，也是遂了顾大人的心愿。

　　贺老太爷心中悲愤，他怎么也没料到亲家反成仇家，给贺家招了这么个劲敌。为暂缓顾大人心中难咽之气，贺府派侍卫将顾兮独女及身边贴身丫鬟彩凤众人送回顾府，望这个独外孙女，能暂时安抚顾大人心中所殇。

　　大雪至，人分离，贺祁见于大雪漫天这一天离开京城。

　　贺栾十三岁，病了七日才好。

　　翌年，草长莺飞，贺栾随府中众少年郎出行游玩。

　　贺修文跟在贺栾身后朝山间桃花林跑去，修文个子已和父亲查不多高了，身形修长，贺栾个头及他肩头，两人在烂漫桃花间互相追逐嬉戏着。

　　“抓到了，哈哈抓到了，不许再跑了！”修文纤长手指握着贺栾软嫩小手笑道。

　　“不算，不算我还没准备好！”贺栾娇俏小脸笑着，想甩开紧拉着自己的大手，可甩了几次都没甩开。

　　“那好，你先跑这次不许耍赖了！”修文一脸宠溺笑道。

　　“那行，说好了，你得数五十声，数完才许跟上来”

　　“好！”

　　贺栾笑着朝桃花林人少树密的山上跑去，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她自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向后看看，人还没追上来，不由得灿烂一笑。歇了一会，心想道：人怎么还没追来？难道没看见？

　　但心里不想轻易露面，朝山顶望去，遥遥看见凉亭石柱与攒尖，抬脚迈向石阶朝山上走去。

　　山顶环境清幽凉风轻轻，贺栾走到凉亭石座旁随意和衣躺下，阖上眼心里幽幽：这处风景甚好，一会让大伙来这里休息便好。正想着眼前似乎有影子挡在脸前，贺栾笑笑道：“这下你可输了吧？”

　　没有人回答。

　　轻抬起眼看见陌生身影站在眼前，贺栾一愣，赶紧起身整理仪容坐好，待看清对面少年时心里有些不悦：“你是谁？怎么这般看别人？”

　　少年面容清瘦，身型单薄，他很奇怪自己已命侍卫将山顶围住，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小仙女，而且这个小仙女看起来有些面熟，倒是曾经见过，仔细想了想，却又想不起来。小仙女突然开口说话，看似很不高兴。笑笑回答：“我是随意路过，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突然在山顶看见你，还以为是小仙女，所以冒昧多看了两眼！”

　　贺栾噗嗤笑了一下：“这山上种满桃花，一到四月份便开满山坡风景美丽异常，皇宫里的贵人每年这个时候会出宫赏桃花，尤其这几日，寻常百姓是不能上这山坡的，所以你没瞧见人啊？”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少年不解问道。
　　“当然和你一样，偷偷上来的呗！”说着，站起身拍拍自己的双手。“好啦，我要去找我哥哥了，你在这慢慢欣赏，不过可得小心那些拿刀的人，被他们抓了可要倒霉的。”

　　“啊，原来如此，我说呢，你从哪里走？我和你一起行吗？万一运气不好……”

　　少年郎个头只比贺栾高半头左右，贺栾看他只是一身灰色缎袍，身上并无贵重饰品，只是认为和自己一样某府里贪玩的小公子，郑重告诉他：“你要走，那这样，你跟着我后面，不能出声，我带你偷偷溜下去。”

　　“好！”

　　少年跟着贺栾后面在一片片开满桃花的树枝里，不停绕来跳去，女孩身形很苗条敏捷，如鱼儿游水自由穿梭在密林中,少年郎很快跟不上,在后面落下距离.

　　贺栾回头一瞧,叹口气返回去,拉住少年郎的手道:“真奇怪，你是怎么溜上来的，拉紧我！”

　　第一次被女孩牵着手，并且紧紧拉住，心跳的通通，不一会少年郎手心里全是汗。

　　两人小跑到山下，贺栾将手松开：“我得去找我家哥哥了，你自己回家去！”说完，不再理会少年独自朝草地人群中跑去。

　　少年怔怔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展开手掌看了看，然后笑了笑，待他一愣喃喃自语道：“哦，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贺修文刚刚追到一半被侍卫拦住，他只得在山下等，看到贺栾和一位陌生的少年出现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待她人跑到面前，喘气休息时敲了敲她的脑袋：“刚才跑到哪里了？怎么突然不见了？”

　　“还说呢！我一人等你半天也不见你找我，干脆跑到山顶了，看了一会风景就下来了！你输了啊！”贺栾咧着嘴朝修文笑道。

　　“那，那个人是谁？”修文朝山下一指。

　　“哦，和我一样偷偷爬上去的，却不知道怎么下山，我随手给他带下来了”贺栾不以为意笑道，“那个傻的，还以为我是仙女。”

　　贺修文亲昵用手指戳了戳贺栾的头笑道：“好啦，大家都要回去了，走吧！”

　　待山下赏花游人渐渐离去，一众侍卫才在山脚下寻到人：“末将们办事不力，请太子重罚！”

　　“无妨，是我要你们离远的，回宫！”

　　朱祐樘淡淡说道，再次看看手说道：“何鼎何在？传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