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人生》三河之石

2、常乐的出生

　　转年的初夏，常运来和方淑英的儿子诞生了，取名常乐。常乐出生时只有四斤多重，干瘦黑小，方淑英因常年营养不良，根本就没有奶乳。买不到也买不起奶粉，每当常乐饿得直哭时，只用小黄米磨成粉，再熬成糊糊稀释后喂食，穷人穷命，每每吃完糊糊，常乐都撒欢得手舞足蹈雀跃个没完。就这样，仅靠几斤小米糊糊和一斤绵白糖喂养的，从未吃过母乳和奶粉的常乐得以成活在温饱线上坚强的成长着，方淑英经常对常乐说，你呀，出生在□□后，没怎么挨着饿，命算好的啦。
　　岁月如梭转眼常乐三岁了，别看他长的瘦小，逐渐显现出具有别于常人极聪明的头脑。虽只有三岁，早就能算出一些加减账目，认识当时国家发行各种面额的钱币，经常跑村供销社，给家里买油盐酱醋等物品，起初还不放心，方淑英陪着或尾随着，几次后就自己一个人了，从未出过差错。
　　还在上小学的表姐海君经常来玩与吃饭，不知啥时学的，受海君的影响常乐大概能识百余汉字了，有时还莫名奇妙的冒出几句成语来。一次雨后，常乐自己突发奇想，用泥捏出一台拖拉机，与村上的东方红75拖拉机一模一样，还用土泥仿制捏造了村队部唯一的手摇电话机，尾部接出一根细长的麻绳，很是惟妙惟肖。村中老少无不夸赞常乐十分聪慧。
　　常乐还遗传了祖父的基因，四五岁开始，很快熟悉掌握了扑克，纸牌，麻将及牌九的要领，小手几乎抓拿不住牌，可是动作熟练洒脱，而且深谙牌技，无论大人小孩，常乐逢玩必赢幸得很。当时农村冬闲时期盛行小赌（赌资几元钱），常乐因太小不能上赌面，过年拿一两角压岁钱和父母及常山玩时，总是把常山的钱赢得精光，后被常山骗偷要卡拿回。一次常山在别人家推牌九输了二十多元钱，闷闷不乐的回家后说起输钱的事，方淑英数落了一顿，警告常山不要再沾赌边。常乐听到后把常山拉到一旁悄悄的说，你输了那么多钱，我帮你捞回来。常山深知常乐的厉害，用手摸了摸裤兜，掏出仅剩下的两元多钱说，就这么点钱了，不好干啥。常乐兴奋的说，够用了，你看我的，常乐接着又说，要是赢回来了，这两块钱就是我的了，常山狠了狠心答应了。两人背着方淑英又来到哪个赌场，常乐费了好大劲才钻到了前面，看了几把牌后，把一元钱压到了天门上（牌九分为四门，庄门一对其他三门负责发牌，庄家左手为上门，对过为天门，右手为下门，上下门及天门输赢只对庄家算账。每次发牌由庄家执色子从哪门开始按时针进行，每门发四张牌，由门主配牌前后各两只按牌的点数前小后大，前后均大于对方者为赢，点数相同的按天地长短排序大小，各门与庄门点数及排序一样庄家赢），开牌后被庄家通吃，常乐看看手中只有一元钱了，不敢妄动，看了多把牌后因屋内人多闷热加上有点紧张，常乐额头上进出了汗珠。常乐心想反正就这一块钱了，输了就算完球，想到这心一横，顺手把这仅剩的一块钱又压在了天门，开牌之前常乐心狂跳不止，仿佛就在嗓子眼上了。庄稼牌一开短八地杠，左右两门均遭清扫，当天门开牌时，竟是地九天杠，常乐赢了，赢回了第一把输掉的钱，紧接着常乐在天门压上了仅有的两块钱，就这样连本带利压住，常乐连赢了六七把，一旁的常山数了数钱说，现在赢回来了，我们走吧。常乐满脸通红，赌意正酣，还想再玩下去，被常山硬拉出来拽着回了家。常山手沾唾沫自顾着数着一小沓钱票，得意忘形自语道，不错，不但没输还赢了十多块，本来打算拿着钱买毛线让常琳给织一件毛衣有点不够，这才想到牌场上赢点凑上，这下好了买毛线还有余，想办法再弄点钱再买一条涤纶裤子那多好哇。常乐听到常山的自语忙说，快给我说好的两块钱，常山到手的钱那肯拿出来，翻脸不认账了。常乐不肯罢了，追着要钱，常山竞一把将常乐推倒在地，顺势朝常乐腚上踢了一脚，而后扬长而去，常乐大哭不止，心想再也不帮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了。
　　常运来在社员们的选举下，经大队部批准，出任二小队长一晃有半年多了，因他公正无私，事事做在前头，带头参加劳动，敢于挑重担，深得社员们的信任。一年一度的秋收开始了，今年是个丰收年。一天，一个看青（守卫庄稼）的社员来报，说他抓到了一个本队偷苞米的社员并带到生产队，交给队长常运来处理。常运来在询问核实时，这个队员拒不承认，常运来决定将其送乡派出所，在转身出去叫队民兵时，这名社员突然拿起一把铁锹，将其打倒在地，而后夺门而逃。
　　社员们发现队长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急忙把他抬到队部大火炕上，通知了正在田中干活的方淑英，也有人到大队部报告。方淑英见状哭得晕了过去。常山一手领着常琳，身上背着常乐，边奔向队部，边大声哭着，嘴里还不停地骂着什么，鼻涕越过嘴巴滴在下巴及地上。见到孩子们都赶来了，刚苏醒过来的方淑英，接过常山手中的常乐，放在面色煞白的常运来前，失声哭泣。常乐不知出了什么事，上前大声叫爸爸，见爸爸不起来也不吭声，感觉不妙，大声嚎哭起来，一时间，全家及部分社员哭成一片。
　　好久，听到汽车嘀嗒嘀嗒警报声，县医院救护人员在社员簇拥下，将常运来抬到车上，方淑英随车而去，常乐吵着也要跟着去，被常山拉回了家，路上常山骂的唾沫四溅，鼻涕甩了一地一身。
　　急诊车到达县医院后，常运来确诊为颅部中度脑震荡，颅骨破裂，需住院手术治疗，在做了颅裂修复之后，头部外合缝了十八针，脑震荡需留院治疗康复。术后几小时候，常运来慢慢恢复了意识，直觉头部向裂开一样疼痛，直接输液一天后，情况有了明显好转，脱离了生命危险。方淑英惦记着家里老小，见常运来尚能狗自理，在再三交代与嘱托后，便匆忙赶回家中，见到几个孩子和老母亲期盼与焦急的样子，百感交集，又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大约两个月后，常运来面带光彩的康复回来了，因手中拮据，只给老人和孩子们带回了两斤牛舌头蛋糕，还带回住院时自买的竹壳暖水瓶，这是很长时间里家中的唯一常用的热水工具了。这天全家都非常高兴，几个孩子总是缠着他说这讲那，孩子们小口吃着这个新鲜挚爱的食品，笑着，闹着，其乐融融。
　　那个社员当天在老婆及家人的劝说陪护下，去公社派出所自首，因偷盗罪和故意伤害罪两罪并罚，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自此事以后，常运来前思后想有些灰心失望，不顾大队支书的挽留与亲朋的劝阻，果决的辞掉了小队长继续务农。
　　一个月以后，按医嘱常运来需到医院去做一下复检。海君来家中看望，拿出一百二十元钱，让常云来捎到县里给他在百货公司的叔叔方子富，说与叔叔说好了，帮他买一架蝴蝶牌缝纫机。常运来不好意思拒绝便小心翼翼的把这笔巨款收了起来，到县里复检后，找到这个内弟方子富，将钱与嘱托交给转告了他，方子富收钱之后说有事很忙，也没招待吃点饭，常运来只好饿着肚子赶黑回到了家。
　　一年多过去了，一天晚上，海君阴沉着脸，一到家中就说，在百货公司的叔叔方子富，因经济问题被降为烧锅炉的司炉工了，缝纫机还没买回来，怕是没希望了。然后就哭着说，他叔叔找不到了，让常运来找他要回那一百二十元。常运来说，你们找不到他，我怎么能找得到？后来还是答应帮着要回那笔钱。又过了一段时间，海君又来找常运来，得知没有要回钱，声嘶力竭地说，那这笔钱你给我。常运来听后真是无语，一脸茫然。这么一大笔钱那，上哪弄去？再说关我什么事啊，姑姑方淑英及家中几个孩子也愤愤不平，心中暗想这是还有这种事？
　　年终分红了，常运来和方淑英两口子，辛苦了一年，除去人分口粮等款项扣除外，共分到现金一百九十六元五角八分，这是一家人一年的指望。常运来当晚将壹佰贰拾元送给了海君，恰巧海君不在家，这钱交给了方子哥及王彩霞手中，王彩霞明知道这钱是常运来一家一年的血汗钱，还说你看他姑父，还是你办事靠谱，这钱都好几年了还是拿回来了，说着话问心无愧的收下了。
　　常运来心里也不是滋味，悻悻的从方家回了自家。后经知情人说，这个内弟方子富是个酒色赌徒，在百货公司当采购员时，造成了很大一笔亏空，亲戚朋友托他购物的无计其数，大都是收钱后，杳无声息。如今烧锅炉了，无权无势，工资了了，家中四壁空图，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所骗之钱物，无一奉还。就这样，全家仅靠剩下的几十元安排一年的过活，难哪。这不，眼看就要过年了，几个孩子还没有穿上棉衣裤，常山常琳的手脚都冻伤了，直流脓血，常山常乐两人抢一顶邻居姨奶送给的已经几乎没毛的兔毛帽子，常山不知让着弟弟，仗着自己力气大，经常霸着这顶没毛的棉帽，以至常乐很少出屋，偶尔出去玩闹，很快就回来，只见小脸冻的红红的，小手捂搓着双耳，还急着跺脚驱寒，方淑英每见小儿子这样，都隐不住心疼的掉泪，总是叮嘱说不要在出去了，否则会冻死冻坏的，可是孩子的玩耍是天性，诱惑是挡也挡不住的。
　　生产队的一匹老马，在拉车时前蹄掉进了地上的裂缝里崴断了。队上决定杀掉这匹马，常家按人分到了一斤多马肉，常运来像宝贝似的捧回家中，想着让老小开开荤，方淑英见马肉后，用水冻上储存起来，当时常山很不满，馋的直掉泪。大年除夕，方淑英拿出了这块马肉，对上一些泡好的干野菜，大家吃上了年中唯一一顿饺子，饭前，照例要面对墙上的毛主席画像，齐呼感谢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毛主席万岁，紧接着唱上几句东方红，常运来说吃饭了，大家才开始动筷。吃后几个孩子显摆，常山说我吃了三十七个，常琳说吃了二十一个，常乐说吃了平生最多的二十五个，那年常乐还不满五岁。三个大人总共吃了三十几个，大家都说吃得真好真饱。
　　年后三月份，还是冰天雪地的。村头上的小学年级又开学了。一直在家中照看常乐的常琳已经十二岁了，按八岁上学规定，常琳早就过了该上学的年龄。常运来，方淑英与常琳说；你去上学吧，念几年书识个庄稼字，别像我们似的没念过书，将来大了能用得着，再说常乐也大了，这几年多亏你照顾他了。常琳开始不愿意上学了，主要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又是个女孩，早点帮父母干点农活和家务，也好减轻点他们的负担。后来在常运来与方淑英的多次要求下，就随着常山去上学了。常琳开始学习就不错，字写的端正，尤其是算数，每次考试都得满分在全校年级中成绩名列前茅，一年后再升二年级时，班主任老师推荐直接跳级到三年级插班，又读了一年，中国已进入□□中期，停课闹革命，学校不上课之风也传到了这个偏僻的农村。常琳从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眼见学校不上课，父母劳动及生活担子重，加之总觉的自己年龄偏大，村里同龄的女孩子，大都不上学在家中玩耍，不听父母的多次劝告，执意辍了学。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硬是到生产队里参加了农活劳动，做起了半拉子工，无论做什么农活，她一天没落坚持了一年多，后经申请成为年龄最小的成人农工，尽管流的汗水比别人多，田间休息比别人少，保质保量的完成一个成年农民每天干的农活，队里人人都夸常琳是个好样的。从此以后，常琳每天起早贪晚，每天干完活回家时，不是打回一包猪草，就是拾回一大捆柴，秋收后总是拾回一些豆枝，苞米穗等，利用夜里时间帮常山，常乐做衣服等，父母是干心疼，劝她别这么拼了，他总是应承了之，村里人都说常琳这丫头，虽小真能干，将来准是把过日子的好手，谁娶了她就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