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难填》众壑难平

19、鹫岗

　　“将军。”秦北城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在听到门外一声轻唤时，原本迷茫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
　　秦北城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呼吸清浅的如猫一样的人儿，忍不住在那乌黑发亮的发间烙下一吻，再轻手轻脚的将熟睡的人儿放在榻上，仔细掖好被角，坐在榻边，瞧着安静的睡颜，忍不住抬起那只满是硬茧的手，抚过那人的眉眼。那副温柔到滴水的眼眸，跟战场上狠戾的眼神，简直判若两人。
　　须臾，秦北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回头望了一眼榻上安静睡着的和月，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只一瞬，又恢复了那张清冷的面孔。
　　“什么事？”秦北城轻轻关上房门，转头平静的问黑影朱锦。
　　“将军，张加良一炷香前溜出了军帐，往鹫岗的方向去了，属下去他军帐看过了，细软书信已全部收拾干净带走了。”朱锦面无表情道。
　　“鹫岗？哼！那倒真是个好地方。”秦北城阴森一笑，声音亦是阴森恐怖。“朱锦，别辜负他一番苦心，既然他自己挑好了坟地，咱们岂有不送他一程的道理。”
　　“是。”朱锦依然面无表情的拱手一礼，转身隐进黑暗里。
　　秦北城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灰茫茫的天，薄唇紧抿着，虽生得英姿飒爽，却天生一副凶狠的样子，就算笑起来，也不会让人感到温暖，倒像一只耐心狩猎的狮子，上一秒跟猎物温柔缠绵，下一秒猎物就被咬断咽喉，那种笑的背后，有可能是捅进心口的刀，这种无形的恐惧为他增添了几许阴冷的气质。
　　秦北城微微低下了头，心头愁思翻涌。往日还有弟弟秦旌城陪伴自己左右，如今他却被束缚于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明是当今圣上恩宠将军，赐其弟同太子于太傅处同修，暗则圣上疑心四起，扣押秦旌城为质，以防自己拥兵自重，起兵作乱。
　　当今圣上果然一如既往的心思缜密，用心歹毒。
　　秦北城的父亲秦权，自年少时期便跟随父辈镇守漠北，后父亲战死，自己便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将军一职，年少将军有着超乎寻常的英勇，和对战事的敏感。漠北大军开始屡战屡胜，连连报捷，兵马也由五万人马渐渐发展到十万，再由十万增加到二十万，形成鼎盛时期如此大的规模，秦权仅用了五年。
　　在往后的十几年里，秦权带领人马大大小小败退突厥几十次，突厥人开始听到秦权的名字便闻风丧胆，不敢来犯，一度称呼秦权为“莽戈斯”，也就是魔鬼。可见当年的秦权是怎样的威风八面，声势慑人。
　　四年前，手握二十万大军的父亲秦权，接到圣旨，说江南遭受严重水灾，千顷良田被毁，以至几十万百姓饥荒遍野，民不聊生。朝廷责令河南巡抚召集所有官粮仓开仓放粮，开设粥铺，分发给受灾百姓，不料，却接连引发骚动。
　　几个地方上有名的土匪帮派，混迹灾民当中，煽动灾民抢劫官粮，打砸粥铺，趁机掳走河南巡抚王文刚唯一的儿子王海落，并要挟朝廷要五百万两白银，五百石粮食为赎金，来赎回王海落。王文刚爱子心切，立即答应了土匪的要求，可这五百万两的白银，让他去哪弄？不得已，只能上报朝廷。
　　当今圣上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即刻派人快马加鞭传秦权赴河南进行围剿。秦权心头疑惑，中原官兵几十万，圣上为何舍近求远调远在漠北的自己去围剿？等自己到了河南，恐怕王文刚的宝贝儿子早就见了阎王。然而，军令如山，百姓又身陷水火之中，秦权没有办法，只得带领十万大军赶赴中原。
　　在日夜兼程十日后，秦权带领十万大军抵达河南，围剿出奇的顺利，王海落被成功解救，精神很好，也并未受伤。
　　得到消息的圣上龙颜大悦，提升秦权由骠骑将军为大将军，赏赐无数珍奇异宝，宅院房屋，但却以安定百姓，平息战乱为由，把秦权的十万大军留在了河南。
　　秦权深知此事蹊跷，奈何圣上言辞凿凿，需助河南巡抚安邦兴业，奈何自己并非三头六臂，不能以一己之力救百姓于水火。最后，只得留下十万大军，仅带着几名亲信回了漠北。
　　这件事大概就是一个契机，往后的每件事，都跟他脱不了关系了。
　　回到漠北的秦权接到张加玉的书信，信中大部分是在恭维此次围剿大获成功，只是言辞之间露出太后有意拉拢的意思。
　　秦老将军一生心系家国，黎民百姓，深知太后干政霸权的野心，断不会与太后党为伍，所以言辞凌厉的拒绝了太后。
　　然不久后，张加玉之弟张加良，经由圣上调遣来了漠北，做了一名小小的中尉。
　　再后来，圣上便接连下旨，召秦权秦老将军回京，老将军一生耿直，不疑有他，殊不知，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秦北城接到消息赶到京城时，父亲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抬起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快速抹去眼角的泪，再抬起头时，又是那个眉眼狠戾的将军，他望了一眼东边天空那颗最亮的星，从喉咙里低吼出声“你等着，这血债，定让你百倍偿还。”
　　门内和月开门的手愣在那里，半晌忘了放下。
　　“血债，偿还。”这两个刺耳的词语像一排钢针，密密的扎在和月的心上。
　　秦权老将军的死因，她大抵是能猜到一些的，况且当年的秦北城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从漠北赶回，不顾各方阻拦，执意开棺验尸，也是轰动一时的新闻。后来，秦老将军入土为安，秦北城带着秦旌城回了漠北，此事也就渐渐平息了。
　　可从小见惯了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和月，心里多少是明白一些的。
　　和月慢慢转身，轻轻躺回榻上原来的位置，就像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便朦胧睡去。

作者有话说

　　万分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