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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第四九九章 封王之征(9) ...

  •   四九九、封王之征(9)

      乱坟岗遇靳王拦路,令郭业槐始料未及。即便借他一百个狗胆,也不敢学恶鸟食腐,去叼靳王的眼珠子。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跟着靳王军又回到了北大营。
      粮仓的火终于在二更时分扑灭了。好在营救及时,只烧着了堆在最外面的几十石粗谷。胡立深简单汇报了灾后的减损情况,便匆匆离开,继续善后事宜。靳王听完后,又亲自巡视了一圈,这才回到帐中,接过了郭业槐呈上的战折。
      此时的郭大人已经在中军营跪了大半个时辰,额头冒着虚汗,王爷不让起,他连动都不敢动。
      “本王听说,近来营中灭鼠一役颇为奏效,还是郭大人从外县筹措了矾石,立下这一大功。”靳王没急着看信,两根指头随意地夹着信封,与郭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不敢。”郭业槐微低着头,“若没有王爷英明神武,命人重砌了这么宏伟的粮城,微臣就算有灭鼠之心,也无的放矢。”
      “欸,别谦虚么。”靳王轻掸束袖上的浮沉,笑着说,“既是郭大人的功劳,便示发下去,叫各军部好好学学,看如何效仿大人,就用几车烂土就清剿了营里养肥那么多日的‘耗子’。”
      郭业槐听出他话里藏刀,忙道,“王爷,微臣有要事奏请。”
      靳王微微眯起眼,神色微妙地打量着他。
      郭业槐一身冷汗未落,又倒生一屁股寒刺,忙道,“穆安曾以三十万两银票营贿微臣,希望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趁您和陈大将军不在营中坐镇之际,放他搭救穆争鸣回靖天。微臣怎可应他!却没想到这穆安心术不正,竟私自劫了牢狱,带走穆争鸣不说,还放火烧断自家粮草,是可忍孰不可忍!微臣赶追不及,没能将其缉拿归案,望王爷治臣失职之罪。”
      靳王垂落眼皮,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信封里夹着的三十万两银票。
      郭业槐等了片刻,见靳王未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续上自己的话,“微臣怀疑穆府一脉勾结敌寇,企图趁北大营兵量空乏之际消减我军粮备!届时您带兵征伐前线,后方粮草补给不足,再强悍的军队恐怕也打不赢这无米无粮之战……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其心可诛——这个词用得好。”靳王将票子搁在一旁,低头瞧着郭业槐,“照您这么说,穆安劫狱之际,还顺手点燃了自家粮草,偏要将救子心切的过失变成株连九族的血祸;甚至还打算携小儿一路逃回靖天,也不怕自投罗网——而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和外敌勾结,您是这个意思吗?”
      郭业槐全身一麻,“这……也许……”
      “好好回话。”
      “是……是。”
      这时,一名参将大步走进营帐,“禀王爷,末将在断红崖下的荆棘丛排查见北大营粮车的辙印,还有被饮血夹射杀的数十名穆家死士,尚未找到穆家父子!”
      “断红崖,荆棘丛。”靳王朝参将摆了摆手,“和本王今夜撞见郭大人的乱坟岗一南一北,刚刚好两个方向,您去追缉穆家叛党,却瞎子似的往反方向跑,还真是……恪尽职守。”
      “我——”郭业槐刚要解释,抬眼就被那双刀锋般凌厉的眼神狠剐了一下,立时闭上了嘴。
      靳王的脸色彻底黯下来,“郭大人,您方才振振有词,话里话外破绽百出,哪有一个字是干净的。您是耗子粉药多了,还是瞧本王刀软。”
      “没……没有……微臣不敢。”郭业槐撞在地上,狠狠地磕起头。
      “四哥,你还在不在?”靳王朝身后朗声问。
      只见挡帘掀起,蓝舟一身普通士兵打扮,信步走了出来,“都在城里逛八圈了,才想起我。”他晃荡着手中几枚腰牌,随手往案上一丢,“那几只放火烧粮的‘跳蚤’我都收拾干净了,没留神下手重了点,腿折了几条。”
      郭业槐狠狠一颤。
      靳王起身,走到郭业槐面前,手心朝下——一枚籽泥玉璜坠了下来,在郭大人眼前晃来荡去。
      “这……这……”
      这枚玉璜一直是郭大人的贴身之物,向来璜不离手,除非近身之人,否则不可能盗了去。郭大人这才稀里糊涂地明白过来,原来时至今日,北大营里除了被自己清剿一空的穆家“耗子”,还有蓝舟这只昼伏夜出的“猫”。
      “五日前,我便回到了北大营。”蓝舟难得娓娓道来,悠哉地讲起故事,“你们王爷命我彻查粮仓,可粮营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我在营中空转了一日,也没发现什么端倪。直到四日前子夜,我无意间看见了一辆深夜出营的骡板车。”
      他说到这里,脸上笑意一收,看向郭业槐,“那种车通常被称作‘秽车’,往城外运尸体用的。可当日富河大营一片祥和,没听说哪家死了人。询问才知,这些日子郭大人精于灭鼠,征缴了城中所有‘秽车’,每日集中往城外运烧被毒死的鼠尸。可哪家粮营会孤零零地赶着一辆‘空车’,半夜三更去焚鼠?郭大人,您赶着骡车,往乱坟岗做什么去了?”
      “我……我……”
      “你去见人了。”蓝舟不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见饮血营的人。”
      “没有,我没——”
      “是我亲眼所见。”蓝舟冷声打断他。
      靳王朝蓝舟使了个眼色,蓝舟微点了一下头,隐隐退回了帐帘后头。

      “郭大人,你我相识不短了,聊聊旧话吧——您起身,坐。”靳王回到案前,拿起早就备好的酒壶,斟满了两杯酒。
      郭业槐颤巍巍地爬起来,跪得久了,他觉得自己的膝骨行将断裂。
      好不容易瘸着瘫回座椅,又听靳王道,“两年多前,幽州城外石林,你派杀手妄图灭吴大的口,被蓝舟险险保下,后搜缴物证时,那个被吴家老二从天风驿站顺走的包袱里,独独少了一枚能够证明你通敌的沧海游龙珠。”
      郭业槐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眯眼。
      “卓缙文通敌之罪坐实,你非但没受牵连,甚至反咬一口,将他除掉后自报军功,揽下个‘监粮’的头衔,继续在营中兴风作浪;而后穆府、李潭、朱廷望……还有你手底下那些只知掣肘的废物们,非但将北大营搞得乌烟瘴气,还敢背着本王拆散先遣军,将万名勇士改组重编,甚至将林竟送进了死狱。”
      靳王神色不明,声音却似一把断人生杀的锋刃,“即便后来吴大带回了那封你在北境马市上与杨辉画押的易货函,又能怎么样呢?您官运亨通,八面玲珑,深知一封来历不明的易马函和‘鸿鹄’患匪肆虐的罪名相比,根本不值一谈。你是掐准了朝廷不会因你构陷鸿鹄而动你,所以你就肆无忌惮地往九则峰上泼脏水。只要鸿鹄亡了,本王自断一翼——但是郭大人,你败就败在,动了鸿鹄。”
      “……”郭业槐扯着眼角,偷偷看了靳王一眼,呼吸都凝滞了。
      靳王走回案前,拿起那叠银票,深吸了一口气,“三十万两银子呐,押在灭鼠的矾石下头,就轻轻松松进了你的腰囊。若不是今夜本王在半路将你拦下,穆家火烧粮营、通敌潜逃的重罪可就再也说不清了。而你,仍然能在兵部首府的位置混得风生水起。你多年来游走风刃,却丝毫未被四面八方吹来的烈风波及破绽,满身,又让人抓不住把柄——但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靳王从袖中掏出三张纸,一一摆在郭业槐面前。
      只是瞧了一眼盖在上头的第一张纸,郭业槐就“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这封信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前不久北大营军变,郭业槐曾趁乱将一封自己亲笔所写的“先遣军前锋主将名单”和“靳王秘密回营肃军”的线路图,以飞鸽送至鬼门在鱼台的传信点——鸽子笼。
      不想后来被暗访鬼门的谢冲劫下,此刻竟成了郭业槐通敌谋逆的第一份罪证。
      靳王蓦地转身,厉声问,“郭业槐,你暗地勾结鬼门铃刀,与北鹘皇族交往甚密,还以隐信暗告我军机密,借此纳银敛财,妄图加害当朝皇子,你可知罪?”
      郭业槐“扑通”一下砸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软了。
      靳王低头睨着他,“这第二份是一张‘易人’的‘货单’。”
      紧接着,一张盖着郭业槐手印的灰纸飘落至他膝前。
      “丑市,还记得么?”靳王不疾不徐道,“‘一颗沧海游龙珠换阿七一条贱命,我买得起。’”
      “这话……您、您怎么知道?”
      “因为林惠安没死。”靳王幽幽地看着他,“没想到吧,你当初乔装登上未央舟,与船主攀谈时说走了嘴——你说十四年前第一次来云州时,就是为协助云州前知府孙蔚齐办动土修山的事,还说是携着盖有工部印章的文书来的。珠子是没找到,但是本王在云州佛生堂的地库里挖出了一本账目,里头就夹着这张纸。应该是大人您付的钱吧?”
      “……”郭业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肝胆快吓裂了。
      “这第三份——”靳王拿起第三张纸,递到郭业槐眼前,“认得这些人吗?”
      郭业槐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死气沉沉的阴泥,好似从骸灰里爬出时不慎迷了眼,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眼皮翻开。
      “认、认得……”到了这一步,郭业槐也不敢隐瞒了,“是四天前,在乱坟岗……那杨辉的心腹给我开的‘方’。他给我看了这串人名,让我帮、帮他清掉穆府的人。若不然……我清楚饮血营的本事,我不敢得罪他们……只能帮他……”
      “你撒谎!”
      “我没有……没有……”
      靳王缓缓一笑,“也好,棺盖阖上的时候,总得让您听着点响。”
      “……”
      “齐世芳、何文墉、穆府。”靳王轻点案上第三张纸,每点一下,就念出一个名字,“十四年前重阳,有一艘从岭南花阳回京的抚恤船,泊岸入九山七桥——而这些人名就是齐世芳临死前留下的线索。”
      信纸上残留黑透的泥斑,那是正阳寺的一悔禅师卸掉假腿时蹭上的血。
      郭业槐呼吸一滞,头压得更低了。
      “齐世芳虽恶事做尽,临到死好在干了件人事——他把当年联名检举杨德忠通敌忤逆的名单记了下来,兜兜转转,竟最终到了本王手里。”靳王看着郭业槐,声音低缓,一点坏脾气都没见,“大人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郭业槐狠抖了一下,抬头望着靳王。他觉得自己正被一柄悬于九天的金剑压在头顶,横冲直撞的心跳声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从前不信,此时此刻,他信了。

      “十四年前,九山七桥到底发生了什么?穆府是怎么牵扯到里头的?说。”
      郭业槐终于嘶哑开口,“穆安……曾是丰船司派去九山七桥看渡的一名船令。十四年前中秋,杨德忠乘船从岭南返京,于重阳前抵达九山七桥。丰船司例行搜检,那包构陷他通敌忤逆的罪证便是在那个时候放上船的。我昨日用此事诈过穆安,确实是他。”
      “里头有什么东西?”
      “数沓北鹘的行通金票,和一封往来北鹘皇族的印信。”郭业槐吞咽了一下,“抚恤船到京后三天,联名检举杨德忠通敌的密折就呈递了内阁。船上的罪证被搜缴,杨德忠收监待审,杨府被抄没时,又从他家里搜出了不少北边的宝贝。那之后不久,穆安就一跃晋升禁军统领。他们穆府一脉是踩着杨家人的骨头上位的。杨辉要除穆府,但又因富河城兵备森严无从着手,便只能寻我助他。于是……我就故意趁他救穆争鸣之际,把送他出营的车马换了。走断红崖下荆棘丛这条路,也是跟饮血营的人商量好的……王爷,我说的都是实话!穆安为了上位陷害杨德忠,杨辉要他死……也无可厚非。”
      靳王笑了一下,显然不买他的账,“郭大人,您可真是阳奉阴违一把好手。”
      郭业槐蓦地抬头,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你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好像这事跟你半点关系没有。那本王问你,你那几颗沧海游龙珠是从哪来的?为什么穆安许你六十万两银子并京师一方宅邸,让你助他搭救穆争鸣你都不肯答应,偏偏就要他们穆家手里那颗沧海游龙珠?你说穆安是踩着他们杨家人的骨头上位的,那你呢?!你又是如何坐稳兵部首府之位,十四年来片雪不沾!”
      靳王声音立沉,语速加快,“马镖丢了,你在幽州城吃香喝辣,却要我九则峰为你这笔烂账买单;任半山死了,你安然脱险;卓缙文亡了,你成了功臣;李潭和朱廷望往幽州兵械库塞了一堆破铜烂铁,你却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穆争鸣擅自出兵获罪收押,你还能装模作样当他们穆府的天降神兵!郭大人,你真当本王这些年闭目塞听,把靖天城里的脏事撇得一干二净么?‘何文墉’这个名字,你总该比本王熟吧?”
      “何、何文……”
      靳王一掌拍在案上,“何文墉隶属工部,是你的门生,心腹!你二人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王爷!我——”
      “当年检举杨德忠的人,分明你也占了一份!”靳王连个气口都不给郭大人留,言辞犀利,字字直击要害,“但你最懂明哲保身,并没敢亲自联名,而是把自己的学生推到了风口浪尖。你呢,就能坐镇背后,既赚了银钱,又不留把柄。郭大人,你可真厉害——你和那些人联手坑害了杨家满门,却还敢在北境的黑市跟杨辉做马镖生意,在幽州欢月楼与他把酒言欢,一星半点的愧疚都没有。你敢这样有恃无恐,是因为你笃定,即便当年这事被人挖出来,你也能全身而退,因为你的名字根本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份罪证的明案上!只可惜,你太贪了……”
      “王爷……”郭业槐声音发颤。
      “还不说实话么?”靳王强压怒火,冷冰冰地说,“你是真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郭大人。”
      ……

      一阵催死的沉默后,郭业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挤出这两个字——
      “户部。”

      “户部怎么了?”
      “云首……要户部首府坐镇自己的人。”郭业槐颤抖着说,“他们使人几次三番游贿杨德忠,都被他拒绝了。那些人就只能用这种办法在他抵京的抚恤船上做手脚,再借此把他从那个位子上掀下来。当天夜里,他们就找到了我,让我联名检举杨德忠谋反,还说事成之后,那个包袱里的五颗沧海游龙珠和几十万两金票就都是我的了。我、我不敢不答应……那是魏相的人,他位高权重……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把何文墉推了上去。包括后来任半山找我疏通官路,也是我助他打通了吏部。杨德忠死后,任半山慢慢接管了户部。他们就这样,用一艘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户部主事换成了自己的人。但后来他们送来的包袱里只有四颗珠子,分明是有人在半路吞了赃……”
      靳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因为少了一颗沧海游龙珠,你记了这么多年?”
      “拿人钱财,予人消灾。更何况我的确帮他们消了灾,杀了人。”
      郭业槐拿灰蒙蒙的眼珠瞟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名字,哑声道,“穆安手脚不干净,是他顺手牵羊。但我一直没敢明查——云首的人办事干净,从来都是单线联络,‘线’与‘线’之间没有交集,我也是在看见杨辉送来的这份名单后,才知道当年经手此事的还有穆家人;再联系抚恤船行径水路,不难推断穆安也曾是经手人。于是我先去试探了穆争鸣,没想到那小子不经诈,直接就承认了。”
      “然后你将计就计,趁机与穆安摊牌——他救子心切,只能应下。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穆安推给了饮血营,把他送进了伦州那座有去无回的死城。这样一来,你非但灭了穆安这个随时可能暴露你立场、吞你阴赃的‘黑心贼’,还顺便卖杨辉一个人情,将杨家的仇人送去给了他!”
      如此,郭业槐便同时寄出了两份“投名状”:
      一份给杨辉——用“助灭穆府”换将来命悬一刻,杨辉能念及此事放自己一马;
      一份给靳王——用“火烧粮营”替原本就对穆家深恶痛绝的靳王除去穆府,顺势将自己拉拢到新王的阵营。
      于是这笔陈年烂账无论怎么算,郭业槐都将成稳赢的“庄家”,既能脱胎换骨,又可独善其身。
      靳王暗讽一笑,却没想到原本涓滴不漏的杨家惨案,破绽竟出在一颗被穆安顺手牵羊的沧海游龙珠和齐世芳的一封“死信”上。
      ——若没有这颗丢失的珠子,嗜钱如命的郭大人也不会十几年来惦念此事,继而铤而走险,坑害穆家;若没有齐世芳临死前留下的名单,“何文墉”的名字便不会被挖出来,自己也就无法顺藤摸瓜,查到郭业槐也曾是此案的经事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靳王幽幽叹气,“本王再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携工部大印前往云州,在孙蔚齐的带领下动土修了云城西山,也就是后来的穹顶地陵。这工部的印子,也是经过你那个门生何文墉的手?”
      郭业槐连忙点头,“是……是文墉。”
      “以什么名义过的内阁?陛下准了?”
      “准了。”郭业槐道,“以防边造城的名义。”
      “拨了多少钱?”
      “万、万万两。”
      靳王闭上眼,狠狠呼出一口气,周身逼燃起腾焚九天的杀机。
      他什么都没再问,转身走到案前,拿起一杯酒,“郭大人,你我共事一场,本王没什么送行,温酒一杯,满饮吧。”
      “不……不要……”郭业槐的脸色白了,拼命扑过去,抱住靳王的脚踝,哭喊着求饶,“王爷,求您放过罪臣这一次,臣有罪……”
      “既然有罪,就去赎——来人!”
      “在!”
      靳王一脚踹开郭业槐,厉声下令,“饮血营还没走远,把郭大人绑了送过去,叫杨督帅好好招待他。”
      “不!不要……”郭业槐疯狗似的再次扑过去,央求道,“求求您,王爷……您不能把我送去伦州,杨辉会杀了我的,不能……我不能去……”
      靳王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你方才还道,穆府是踩着杨家人的骨头上位的,那你呢?你这些年赚来的钱又浸过多少无辜者的血?你见过双花池里拧在一起的头骨吗?你见过穹顶下守灵的烈家军吗?你知道饮血营是怎么杀人的么?多少次战后清数战场,无论如何也拼不全战士们的肉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不知道,因为你没见过死人,没尝过血,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你只认钱!”
      “……”
      “本王恨透了你们这些吸人金、喝人血的‘忠臣孝子’,爬上尸山建起的‘销金窟’,便只能拿你自己的血偿了。”靳王攥住郭业槐的手,将他枯槁的指骨一寸寸扒开,令他肝胆俱裂地笑了笑,“既然杨辉要的是所有曾构陷杨德忠的联名秘臣,那大人的名字也当在其列。大人放心,灭鼠的功劳本王仍记在您的账上,您头顶‘忠君爱国’的好名声谁也抢不走。这一杯,就当是立碑前的祭酒了。”
      言罢,靳王倾倒酒杯,以圆弧状淋了郭业槐一圈。
      “带走!”
      “不要!不——不要!!”
      郭业槐被拖出去的时候,惨叫比待宰的猪羊还要刺耳,地上被他抓出一道道血印,靳王面无表情地背过手,这一次,他再无姑息。
      不一会儿,惨叫声渐远,微弱的烛火被帘间卷起的厉风震了一下,倏地灭了。
      暗处的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哀叹。
      靳王转过头,瞧了一眼僵立在屏风旁的黑影,“都听见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
    谢冲在鱼台鸽子笼截到了郭业槐的迷信——401章
    郭业槐说他曾经用一颗沧海游龙珠换阿七的命——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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