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的冒险》何孑孑

35、总之不许睡！

　　细小沙砾偶尔从缝隙里卷入进来，这个巨大的怪物腹腔仿佛成了沧海中小小的一支舟，耳侧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在这种安定的颇有节奏的声调中，疲累洪水一样袭来，两人渐渐被拖卷入酣眠中。
　　沙暴完全过去是在第二天，晏辰率先醒来，彼时两人身下都积了厚厚一层黄沙，几乎是将腰腹都埋入一半，晏辰伸出右手将匕首钉进沙土里，随后撑着把手处坐起，他目光阴沉晦涩，缓慢躬身去看叶婉。
　　叶婉依然在闭着眼睛沉睡，她的嘴唇干燥起皮，脸颊上有晒伤的痕迹，头发也是干枯且杂乱的，如果不是她的眉头时不时就要蹙上一下，看起来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晏辰举起匕首，刀刃若有似无挨擦着叶婉的脸颊，脸上的油皮被割开一条细小线条，隐隐凝出血色，叶婉不适地偏了偏脑袋，但动作十分艰难，她没能顺利将脑袋移开，脸上显出难受的神色，依然没醒。
　　晏辰怔了一瞬，匕首被他稍移开一些，随后又贴得更紧，柔嫩肌肤被卡出一道明显凹印：“叶婉，同个花样，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你要是现在醒过来乞求我的原谅，我或许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停顿了几息，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晏辰提起匕首狠狠朝叶婉扎下。
　　刀刃几乎是贴着叶婉的耳侧没入黄沙，侧旁发丝被劈断成两截，可躺着的那人依然无动于衷。
　　晏辰用虎口卡住叶婉的下巴，手下皮肉灼烫，热度仿佛要穿过血肉到达他的骨骼，这时叶婉虚弱嘤咛一声，眼睛似闭似睁的翕开一条缝，就连睫毛的抖动都透出一股脆弱的味道。
　　“好冷。”她说。
　　晏辰手上用力，迫得叶婉不得不将头朝后半仰，她的手脚开始挣动，但浑身酸痛无力，只伸出了左手轻轻勾住晏辰的食指，就连这动作做来都十分费劲，因而她很快松开，手掌也重重砸在地上。
　　晏辰突然收手，叶婉嘴里发出痛苦的闷哼。
　　“叶婉，你该不会以为死亡是一种解脱吧？”
　　“你在期待我杀了你吗？帮你解除病痛带来的折磨？”
　　“不，叶婉，你这样的人，就该……生不如死。”
　　晏辰将叶婉从怪物腹腔中拖出，外头的地形地貌早就变了样，昨天在撕扯中落下的食物和魔武全都不见踪迹。
　　晏辰托着叶婉的后颈将人背到背上，正要往回走，叶婉贴着他的耳侧呜呜出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晏辰朝一侧偏开，十分厌恶的样子，谁想到那厚颜卑鄙的女人再次贴蹭过来，又呜呜出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割点……割点肉……带，带走。”
　　晏辰耐心告罄，他恍若未闻，脚步大迈，背上多了一个人都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哪里知道背上的人却扭来扭去表现出不配合的状态，晏辰侧首用阴沉的声音说：“叶婉，你更想在地上被我拖着走是吗？”
　　叶婉乖乖趴好，不说话不动作了。
　　走出好一会儿，晏辰才又突兀说了句：“怪物的肉有毒，不能食用。”
　　说完以后，他眉心皱得厉害，唇角被他死死抿住，面色沉凝恐怖，仿佛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莫大的过错。
　　叶婉的脑袋先是抵在他的肩上，后来感到不舒服，下巴也伸出来了，再后来，鼻息直接就喷在晏辰颈侧，好像是有些鼻塞的症状，呼气声音呼噜呼噜的，带出一阵阵热流。
　　他们极有可能迷路了。
　　晏辰背着人走出很远，也走了很久，至今没有发现任何一处熟悉的地点，如果道路正确，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回到了临桉暂住点。
　　叶婉脑袋也越来越昏沉，这次病症来得又急又凶，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再怎么惊惧的环境她都没有病倒过，但这回显然是积压已久后的突然爆发，病势如山崩。
　　正往前赶路的晏辰突然停下，他将叶婉换到胸前，左手横抱，右手持匕首，他的神色警惕，眉眼间充满危险。
　　突然，沙丘冒出一点起伏，那起伏水一样流动得飞快，眨眼就来到两人跟前，随后一张布满利齿的突嘴从地下冒出，尖尖的吻部直袭向叶婉，当两者相距不足一毫米时，突嘴停下了，一把匕首狠狠从上头贯穿下来，将突嘴死死钉在地上。
　　这小怪物拼命嚎叫，在付出了将吻部劈开成两半的代价后，它终于逃脱，地面黑红的血液也被黄沙吸收，留下一点暗沉的印子。
　　可见到怪物离去，晏辰却没有半点轻松的表情，很快，那小怪物会带来更多的支援。
　　“晏辰。”叶婉发出仿若呢喃一般的呼唤，“放我下来吧。”
　　“闭嘴！”
　　“放我下来，你跑得掉。”
　　“叶婉，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救你？在你那样戏耍我以后？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后头发生了什么，叶婉就有些恍惚了，但耳边刺耳的嚎叫响起过好多回，鼻子里头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她在短暂的清醒时间中，发现当初面对晏辰追杀时的评价是极不正确的，她当时以为那就是晏辰最狼狈的时刻，不，还有更狼狈。
　　他的衣物被浓黑腥臭的血水浸透，脸上头上也沾了血污和碎肉，面庞被汗液和灰尘分割，眨眼时，颊边也跟着滑落一道黑血，他喘气的声音很大，体力或许快要不支。
　　然而他又背上叶婉重新开始上路，天色渐黑，行程不得不暂时停下，饥饿和寒冷同时袭来，还有暗处的不可预知的危险。
　　叶婉被他紧紧团抱在怀里，仿佛有一堵厚实的坚不可摧的墙将她围起。
　　又过了一天，叶婉感觉自己更加虚弱了，她本来就在发烧，还一直没有水分补充，昨天晚上，她在某一刻觉得有人在用唾液轻柔的润湿她的唇，她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脑子里突然闪入了“相濡以沫”这个词，于是她当真轻轻笑了下，然后听到了一阵低咒，可能是在骂她，听不太清，她又昏睡过去了。
　　“叶婉。”晏辰掂了下背，“不准睡，你已经睡太久了，不准睡！”
　　叶婉从这声音里听出了恐慌的意味，她死命撑着睡意，嘴里迷迷糊糊地说：“我好累啊，还很困，你让我睡吧，你怎么这么霸道。”
　　“不准！我不准！叶婉，你敢睡我就……我就……总之不许睡！”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