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的冒险》何孑孑

1、叶婉！叶婉！

　　叶婉忍着头疼坐起身，背后是冰凉的墙壁，房间有些昏暗，头顶的小灯闪了几闪，居然滋拉一声灭了，好在侧方的墙上开出一个小口，扇叶在里面慢悠悠转着，亮影跟着透进来影影绰绰的几束，叫这狭小的房间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
　　“唔——”叶婉抱头□□一声。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脑子里装满了沉重的铅块一样，胀疼得很，叶婉甩了甩脑袋，想要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她记得先前正跟朱玉芬女士吵过一架，至于吵架的内容，无外乎是朱玉芬女士正手头发紧，那牌瘾一发，终于想起自己有个好女儿了，她找到叶婉现今的住所，见着人就是摊手要钱。
　　“这个月的钱我已经打过给你了。”叶婉因为加班，眼角眉梢写满了疲惫，可朱玉芬女士却不管这些，她堵在门口硬是不让叶婉进。
　　“那点钱……”朱玉芬女士刚起个调，瞅着叶婉盯过来的眼神又莫名将声音降了下去，“那点钱哪够用……婉婉呐，妈妈可只有你一个了，你爹是个没良心的，你可不能不管妈，你看现在什么不得花钱啊，就是猪肉都涨到好几十了呢！”
　　叶婉抬手按了按额心：“没有。”
　　“没有？！你怎么会没有？！婉婉，我可是你亲妈，当初我生你下来多不容易啊！要不是……”
　　眼看朱玉芬女士又要第一千零一次提起这个话头，叶婉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她转身去按电梯，嘴里冷淡地说：“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钱我一早就打给你了，怎么用是你的事，你要想找我拿钱，下个月来吧。”
　　朱玉芬女士神情一慌，赶紧朝叶婉扑过去，她极为亲热的挽住叶婉手臂，深红色的指甲在叶婉衣袖上掐按出明显的凹陷：“婉婉，妈真是没钱了，你总不能见你亲娘饿死吧，你别学叶天池那老混蛋，你小时候不是最听妈妈的话了吗？”
　　朱玉芬女士又打量了一遍叶婉，像是将才发现自己女儿难以掩藏的疲惫，嘴里心疼道：“昨晚又加班啦？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干嘛总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李阿姨你还晓得吧？就是儿子刚从澳洲回来的那个，你要是早听我的，跟人家儿子好好处处，哪里会这么累嘛……”
　　眼见叶婉脸色越来越不耐，朱玉芬女士及时止住话头：“……那总要先回家的嘛，我来一趟，你总不能让你亲妈连门都进不了吧。”
　　叶婉脸色舒缓下来，她真的太累了。
　　朱玉芬女士见事情有转机，脸上也带出笑容，她紧紧倚靠着叶婉，亲亲热热得很。
　　两人刚走到门口，朱玉芬女士的电话响了，她慌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的按断电话。
　　“哎呀好烦！这些诈骗电话到底还有没有人管了，天天都能接到好几十个去了！”
　　叶婉没有出声，手指触上门口的数字密码，那头朱玉芬女士的电话又响起，叶婉瞟了一眼，手指收回来。
　　朱玉芬女士再次掐断电话，抬头去看叶婉：“快开门让妈妈进去啊。”
　　“不回去了。”叶婉说，“我想起公司还有点事。”
　　“那……那我的钱……”朱玉芬女士希冀地问。
　　叶婉笑了一下，她不笑的时候很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一笑又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柔：“没有。”她说。
　　“哎婉婉……”
　　这回叶婉不再听朱玉芬女士说什么了，她开了电梯，趁那头的朱玉芬女士还没反应过来就关了门，电梯里有一整面墙都是镜子，里头映出叶婉那张白惨惨死人一样的脸，这会儿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叶婉冲着镜子扯着嘴角笑，可那笑只比划到一半就止住了，里头传出一阵哽咽的声音，就那么一声，仿佛产生的幻觉。
　　叶婉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车点了火，车子发出可怕的呼啸声，她开出住所不远，就听见一阵尖叫，随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晓得了。
　　再醒来时，就是在这里，这个奇怪的地方。
　　鼻子里闻到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叶婉鼻翼抽动了两下，再次甩了甩头，她的手按在墙上，那墙面似乎凝了一层水珠，有种奇异古怪的触感，叶婉条件反射看过去，这么一看就愣住了。
　　她将手伸到自己眼前，那手掌小小的，透过仅有的雾胧胧的光，她看出这是一只小孩的手掌。
　　手指屈了屈，打开又握上，叶婉瞳孔猛地一缩，呼吸也急促起来，她像被蛰了一样跳下床，赤脚在触及冰冷的地面时叫她打了个寒颤，那脚也是小小的一只。
　　叶婉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环顾四周，这是个密闭的小房间，墙角位置坐了一张床，床上被子灰扑扑的，床头有个小柜子，上面放了个搪瓷的阔口水杯，旁边还叠了几张四四方方的东西，叶婉拿过来一看，原来是那种色彩好看的糖纸，边缘被人小心拆开，有些已经褪色了。
　　除了这些，就只有墙角位置的一个黑桶，叶婉一靠近，立马就知道这桶是干什么用的了，那味儿若有似无的飘散出来，桶底还有一层浅黄色液体。
　　“叶婉！叶婉！”铁质的房门被人拍地砰砰作响，吓了叶婉好大一跳。
　　“叶婉你醒了没有？！”外头是个男孩子的声音。
　　叶婉张了张嘴：“嗯。”
　　那头又喊道：“那你快开门啊！等会儿迟了又吃不成饭。”
　　叶婉小心翼翼将门打开一个缝，外头的人却着实等不及了，立刻朝里将门推开，那果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茬短短立着，眼睛却有些发蓝，并不是西方的那种蓝眼珠，有些像得了什么眼病，可等叶婉定睛去瞧，却又瞧不出了。
　　少年很瘦，活脱脱把衣服套出了麻袋的感觉，裤子也是空荡荡挂在腿上，但一双脚却很大——这也有可能是因为鞋大的缘故。
　　这少年拽过叶婉的手，嘴里没好气的说道：“发什么愣？还不把你的尿桶拎上跟我一起去倒，你实在太懒了，昨天叫你，怎么都不肯起，还是我帮你把你的工作做完了的，你要怎么谢我？”
　　叶婉脑子里混乱得很，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在做梦，可哪里有这么真实的梦？
　　她偏头瞧见少年背后叠了好几个同样的黑桶，叠在最上面那个，里面已经装了半桶多的混合物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正一阵一阵溢出来，叫叶婉有些犯恶心。
　　少年见叶婉呆呆的，皱了眉便跟着进来，叶婉阻止不及，就见他熟门熟路的去提墙角的黑桶，他瞧着是做惯了这工作的，一手就将黑桶提起，经过叶婉身边时又瞪了她一眼：“还不跟上！”
　　外头是一条昏暗的走道，这地方总不见天日一样，老是氤氲着古怪的霉味。
　　叶婉低眉顺眼的跟着那少年，两人走到下一个铁门，这回少年变脸似的，他先是轻敲了敲铁门，声音轻快愉悦：“成刚哥，我来取尿桶了！”
　　铁门咔哒一声从里打开，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大手跟着伸出，那人将桶放下，声音有才起的独特喑哑：“今天这么早啊。”
　　少年笑嘻嘻的：“不早啦，成刚哥你快去前厅吧，我看今天煮的好像是鼠肉粥。”
　　那叫成刚的嘴里嗯了一声，又说：“你等我一下。”
　　少年搓了下手，眼睛一下就亮了。
　　不一会儿，成刚去而复返，他手里拿了个金属小盒子，盒盖打开了一半，像是罐头之类的，随着成刚的走近，那罐头里的肉香愈发明显，事实上叶婉正被粪桶包围着，她合该闻不着这股肉香，可不知道为什么，当肉香丝丝缕缕钻进她鼻腔中时，涎水立刻就自动自发分泌出来了，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仿佛自己几百年都没吃过一样。
　　少年眼神更加热切，嘴角笑得灿烂极了，眼睛盯着那半开的罐头根本就移不开视线，他或许也是想说点客套话的，但喉咙吞咽了几下，实在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成刚嘴里跟着爽朗一笑，拍了少年脑袋一下：“拿着吧。”
　　“谢谢成刚哥！”少年一把接过，迫不及待地耸动鼻子嗅闻了几下，里头只有小小的一坨午餐肉，可少年十分珍惜，他将那拉到一半的盖子扣下去，虽然不能严丝合缝的关上，但好歹阻止了几分肉香的溢出，随后，他又将罐头放在胸口的位置，那里立刻鼓出突兀的一大团，他却浑不在意。
　　成刚像是才瞧见后头的叶婉，揉了揉叶婉的脑袋，成刚问：“之前我听小吉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少年赶忙抢答：“还能不好吗？先前路老头还给她吃了药，她昨天就偷懒一天了！”
　　“那应该是没事了。”成刚点头。
　　名叫小吉的少年继续嘀咕：“可不是，那药多珍贵啊！给谁吃谁不能好……”
　　叶婉听得晕乎，一边想着什么药这么神奇，一边又想着怕不是就是因为吃了这药，这身体的主人才挂了，结果芯子换成了自己。
　　她默默观察着，并不多说什么，好在也没人觉得奇怪。
　　成刚冲着小吉摇头，嘴里笑着说：“叶婉跟我们不一样，她可不能出事，那药是……之前留下的，就只有那么多，当然要紧着她们来。”
　　成刚说得含糊，又似乎有什么隐情，叶婉听不明白。
　　小吉嘴里道：“我晓得了，那我先走了啊成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