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片海》眉意

2、2.记忆之蓝

　　“姐姐，我害怕……”若菜努力握紧了剑，手却仍在不停的发抖。
　　“怕什么？这只是一项测试而已啊。由父亲大人他们在控制着妖怪的数量呢！”阿夕搭箭拉弓，箭在她的弓上变幻着光焰万千。
　　这是……火红、暗蓝、深碧、无色——这是完整的心之箭啊！接过母亲的弓不到半年，姐姐居然就已经完全掌握了整套的心之箭！
　　心之箭，此名因射者的箭而来。普通的箭在射者手中，被心中意念驱使支配下，瞬息之间变化万千，让对手无法抵挡。
　　然而还没等若菜惊叹，阿夕停了停，手上的箭尖，那光芒让妹妹惊叹的再也说不出话。
　　阿夕手中的箭，居然漫出了祥瑞的白色光芒，柔和的，雾霭一般在箭身上缠绕。
　　忽而她眼色一变，白色光芒瞬间退去，淡紫色的光芒潮水般漫上，闪着点点金色光芒，再一次笼住了箭身。
　　“……好……好厉害，姐姐！”若菜终于反应过来，拍手叫好，“可是，姐姐怎么学会巫女才能使用的净化和封印之箭呢？”
　　“有时候会想，如果对方不是那么令人厌恶，可不可以不用杀他们？”阿夕收弓看了看通向寨外的路。眼中突然泛起了莫名的悲伤意味。
　　“不杀……他们吗？”若菜怔了怔，看着从小就被教导要去除妖怪的姐姐，缓缓摇了摇头。
　　姐姐的修为，看来自己是医生也不可能达到了。
　　“要开始了。”阿夕拉了拉独自沉思的若菜，向寨外走去。

　　寨中的年轻除妖师们十六岁那年必须经过一项测试，通过了才可以成为正式的除妖师。若是今年没通过，那么下一年还要继续参加。如果不能通过对于除妖师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但独有阿夕除外，寨中没有人不知道，年轻的阿夕小姐为了替外出的父亲击退突然来袭的妖怪，十六岁那年受了多么重的伤。
　　有许多寨中长辈都曾经说过：“阿夕，你就不用参加了。”
　　可是那个少女只是淡淡一笑，道：“那怎么可以呢？”
　　所以大家看到阿夕来参加时，都微笑相迎。
　　少男少女们在森林外已经等了很久，各自是这手中的武器，等待着头领下达出发的命令。
　　“姐姐……”若菜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佩剑，不安的开口。
　　“怎么了？”阿夕也在检查佩剑，身上的每样东西都不可以出差错。
　　“听说，森林里似乎又出现了什么厉害的妖怪……”
　　“什么啊，别听他们胡说。父亲大人他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安抚着有些紧张的妹妹，阿夕笑了笑，“保持好精神，一天的时间很快的。”
　　进入森林后，每个人单独在日落之前取回一段妖怪的新鲜骨头就算合格。
　　阿夕和若菜在一条溪水边分开了。
　　阿夕选择向左，一直向左，这样绕过一棵千年古树，就可以看到枝虬盘结的树根下的树洞。
　　这条路虽已十年没再走过，但阿夕却一直记得。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些东西，是令人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寒渊……寒渊哥哥……

　　天色已经暗了，树林中的乌鸦受到惊动，便会“哇——哇——”地叫出来。
　　七岁的小女孩跑啊跑，红色的百褶裙上已经沾染了许多青苔和泥土，一双小脚被野草划破。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家的方向，一张小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突然脚下一滑，险些在小溪中摔倒。虽是夏初，但河水中冰凉的寒意还是刺得她难受。
　　怎么办啊……突然她不再向前跑了，一瞬间的茫然无助让小女孩几乎想放声大哭。但出于对森林中妖怪的恐惧，她扁了扁嘴，忍住了不哭出声来。
　　母亲说过，森林里的妖怪是会吃掉迷路的小孩子的。
　　森林的一边树木簌簌抖动，又隐隐的打斗声音。
　　提起已经被冰冷溪水浸湿了半边的裙裾，女孩小心的踏过溪水中露出的已经长满滑腻绿苔的圆石，向着森林里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小心灵巧地躲在古树后面，探出小脸悄悄看着。
　　那是一个少年。白衣黑发，洁白的肌肤在月夜下淡淡地反映着月光，这仿佛已经不是月光了，而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一袭白衣在林木间的一小块空地上忽起忽落，飘忽不定如一只白色的大鸟一般轻盈的上下翻飞。
　　那些妖怪女孩见过，即使是父亲大人处理起来，也不会如那个少年一般轻松。
　　黑发在风中飞扬而起，少年眼中充满了自信的冷酷和凌厉，伴着手指的挥动，对方的血便立时喷涌而出。
　　好……好厉害的哥哥……
　　随着一次次在葱茏树木间的高低变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小女孩隐约地看到，有什么在他的额头上掩盖不住地闪烁着亮蓝色的光芒，如寒星一般。
　　没有多久，那些围住少年的妖怪就都死掉了。少年这时才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突然身形一个不稳，他勉强以手撑地才没有倒在地上。轻抚胸口，他轻轻咳嗽着，月光下白色袍子上有暗红色透出。
　　小女孩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个仙人一般的哥哥也受了伤。
　　树影晃动，弥漫开来一股阴郁而腥咸的味道。一双如鲜血般暗红的眼睛，在少年背后凝住。
　　而少年似乎只是痛苦的微微喘息着，丝毫没有察觉。
　　怎么办……怎么办！那个讨厌的妖怪就要伤到哥哥了！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下了一个决定。娇嫩的小手，拉开了平日当作玩具似的弓。
　　她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向寨子中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射出那样威力强大的箭，只是一声呼啸就可以将一只妖怪射死。
　　可是没有。
　　渐渐上的光芒暗淡得几乎看不见。
　　女孩心中此刻突然爆发出深沉的悲哀和怒意。她想救这个哥哥，可是却办不到！
　　幼小心中因为是头领长女的骄傲感，和受到长辈夸奖的自负，此时就像平时射箭练习用的薄冰靶子，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为什么她平时不勤加练习呢，为什么这个妖怪会这么卑鄙！！
　　箭身陡然间红光一盛，她意外地射出了第一支愤怒的赤炎之箭。虽然力量依然很弱，但已经减缓了妖怪的速度。
　　少年却是身也不回，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她只看到在月光下青碧色的磷光一闪，尚在空中的妖怪便身首异地。
　　“呀！”原来那个哥哥早就知道了！为了少年脱离险境的欣喜，也为了自己小箭上的那一抹火光，女孩忘身地拊掌欢叫。
　　然而她又立时禁了声。
　　那个少年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这边自己藏身的树木。目光是凌厉而又戒备的。他早已知道树后藏着人类，而他是不相信任何人类的。树后若是一个除妖师，那么今天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过了半晌，一只雪白的小手从树干后伸出，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弓。
　　只是个人类孩子？少年眼中的敌意却仍是不减。
　　接着，小脸便也从树后露了出来。看到自己没动静，干脆大跨一步从树后跃了出来。
　　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子，一头乌发用一条金丝编就的带子扎在脑后，人还不高，头发便已长到了屁股。
　　呵……倒也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少年冷笑。
　　那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亮亮的阳光般的喜悦，但又有几分胆怯地看着自己。
　　“……哥哥……”
　　他没回应。这个孩子，一定是迷了路，将自己误认为人类了。所以刚才见到另一个妖怪，才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他。如果让她看清了，自己不过也是和刚才她射的那个东西一样，是个十足的妖怪，只是拥有一张完美的人类的脸而已，那么刚才那气势汹汹的箭矢，一定会再次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吧？
　　他站起身，对着向自己跑来的孩子，暗暗动了动手指。虽然已被刚才的群妖所伤，但杀一个人类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哥哥……”她仰起小脸，满月般的脸上尽是笑容。张开了小手，毫不知情地要少年抱。
　　少年却蓦地感觉背后，有众多杀气在缓缓聚拢，直指自己。
　　他没再多想，俯身抱起女孩掠进树根盘虬遮掩的树洞。
　　“哥哥！”女孩却不知所以，只当是哥哥愿意抱她了，还在自己怀里微笑着不放手。
　　“放开。”坐在洞中阴暗的角落里，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是撕裂一般的疼。这么强烈的妖气在侵蚀自己的皮肤，可使妖怪却是那么弱小。
　　“哥哥……？”女孩有些疑问的，却仍是不松手。
　　“放开！”他再没好气，浓烈的妖气进入血液，似乎要燃烧起来。
　　“……”女孩没有说话，松开抱他的小手站在一旁，微微低下了头。
　　“当我是人类了，是不是？”少年冷笑着问道。眼中尖锐而冷漠。
　　“……”
　　“我也是妖怪，和外面的那些，没什么不同！”他一字字的清晰说道，黑色的眸子陡然一转，升上了淡淡的碧蓝。这下就算是小孩子，也该明白他确实是个妖怪了。
　　“哥哥……我迷路了……回不了家……”这些话显然没有什么作用，女孩咬了咬嘴唇，终于“哇”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