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片海》眉意

1、1.炼龙之禁

　　“阿夕姐姐，父亲大人说，让姐姐晚饭后去武器阁一趟。”妹妹若菜将剑“铮”地如鞘，看着对面几十米之遥的木靶子在风中碎如齑粉后，满意的微微一笑，对着一旁的姐姐道。
　　“哦……知道了。”阿夕也放下了架着弓的手。
　　又改换武器了吧？这几个月父亲频频地为她和若菜更换武器，每次上手便知，父亲又将妖力更强大的骨头加入了进去。半自愿半被迫地，阿夕和若菜进步神速。
　　她们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但因生在除妖师山寨，父亲又是现任头领，在除妖方面少不得比同龄孩子更进。因此方才十七岁的阿夕，便可以和寨中壮年除妖师一起作战了。
　　“阿夕小姐，若菜小姐。”因为身份和除妖能力的无人可比，在寨中姐妹两个很受尊敬。

　　“阿夕姐姐，快来看！”妹妹还是小孩子脾气，走了十多年的寨子，每次还是这么新奇不断。
　　“怎么了？”阿夕走过去，低头看着妹妹看的东西。
　　是一个除妖师的妻子在出售妖怪身上具有妖力的东西。
　　“姐姐，姐姐，看！这块宝石漂亮吗？”若菜拿起宝石，交给姐姐。
　　淡蓝色的宝石，在阳光下有水晶一般璀璨的光芒。
　　“是，很漂亮。若菜如果喜欢，姐姐帮你买下来。”阿夕对于这个仅有的妹妹很是疼爱。
　　“哪里敢这个样子呢，阿夕小姐和若菜小姐如果喜欢，就送给小姐好了。这是从一条龙的身上取下来的。”女人急忙婉言回答。
　　“啊，谢谢！”若菜欢喜地挂在脖子上。
　　“快点，要回家了。”阿夕只是淡淡看了妹妹颈间的宝石一眼，轻声唤贪玩的妹妹。漆黑的眸子中，似乎陡然有莫名的复杂光芒闪动。然而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海面般的平静。阿夕顿了顿，跟了妹妹上去。

　　“父亲大人。”阿夕轻轻合上身后的门，躬身敛衽。
　　“阿夕，你来。”父亲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是。”阿夕走到父亲面前坐下。
　　“阿夕，把手伸出来。”父亲伸出了手。
　　“是。”父亲向来严格，对于她们的除妖训练尤是如此。因此对于父亲的话，阿夕不敢有一点违背。
　　“嗯……比以前有很大进步。”父亲看了看女儿如新月般的光滑面颊，和那一双有些怯怯看着自己的双眼，以及和这个无邪年纪不相符的手。
　　手掌上细细密密的绵长掌纹，已经被新新旧旧的格式伤疤所截断。没有女孩子应有的柔软，却是可以握弓无惧于天地的一分傲然。
　　“左手。”
　　“是。”
　　虎口的伤疤尤是严重。七岁的阿夕握弓时，不知吃了多少苦。左手经常被锋利的箭矢划的严重，隔着纱布也可以看到暗暗淡红。虽说是箭术的奇才，背后的辛苦又有谁知。
　　然而只有七岁的孩子，却是咬牙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
　　那一场意外，竟成了给与她最坚定意念的由来么？

　　“阿夕，这把弓给你。”父亲侧身拿过一个墨玉匣子，镂空雕刻着许多咒语。
　　阿夕浑身一颤，这是——
　　打开匣子，父亲拿出了尘封已久的弓，递给她。这是可以连架三箭数弩齐发的淡白色长弓，微弯如新月，弓身上是用刀刻下的繁复花纹。绝尘多年，今日一经打开，触手的温润感仍不消失。
　　阿夕的母亲当年使用的弓——新月。
　　“父亲，这……阿夕不敢接！”第一次忤逆父亲，阿夕颤声说着，迅速低下了头。
　　“怎么了，阿夕？”父亲问。
　　“女儿自知修为尚浅，不敢大胆接受此弓。”以自己现在的微弱灵力，怎能比得上当年的母亲。
　　“所以更要勤加练习。”父亲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阿夕惊讶得抬起头。父亲居然在叹息？身为除妖师头领的父亲从来没有叹息过！
　　“就要来了……十年了，‘他’就要回来了……”父亲要了摇头，突然说起了让阿夕听不明白的话，“几世的怨年啊……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父亲大人，阿夕不明白，父亲大人在说什么？”父亲提到的“他”是谁？是人类，还是妖怪？
　　“你先下去吧……刚才的事情不要多想。”父亲挥了挥手，眼中的神色凝重而严肃。

　　握了新弓，阿夕走出武器阁。
　　游廊上有孩子们在欢笑打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着手中的弓映出月华一般明亮的银辉，阿夕清澈的眼瞳蓦然聚紧，又茫然的散开。这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啊……多少年梦寐求之的新月，今天就安静地握在自己手里。
　　“阿夕姐姐！”廊下的若菜看到姐姐，抛下手里喂鱼的活奔了过来。
　　“啊……若菜。”阿夕收拢了目光，微笑着聚在妹妹身上。
　　“啊。”若菜看到阿夕手里的弓，惊叹了一声，然而没有欣喜，却有着深深的失望意味，“本来我以为，姐姐可以拿到炼龙呢……连姐姐都拿不到，我一定也不行了……”
　　“若菜，胡说什么！”少女清丽的面孔上，柔和的神色骤然变得严厉，“那把炼龙，父亲大人也动不得，你便想拿了？”
　　被镇在武器阁最高处的炼龙。这把剑的名字，只是提起便会让人的血液沸腾翻滚。
　　八年前，前一任头领在将任务交给父亲之前，亲自取出了那把炼龙。不加抑制的力量，令天地瞬间为之变色。手未动，炼龙的剑气却已游走于指尖，淡青色的剑锋散出凛然之气。
　　连阿夕这样的孩子，都看得出这是一把多么棒的剑啊！
　　但头领却宣布，今后，任何一个人也不可以再动炼龙！由于是振兴了寨子的一任头领之语，大家没有人敢不从。但是却也私低下像炸开了锅一般，大家都在暗自猜测炼龙被封印的原因。然而日子一长，终究不免沦为饭后闲谈，慢慢也就随风散去。
　　除了阿夕和父亲，再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看着妹妹脸上失望而委屈的神色，阿夕叹了口气。
　　算了，她什么也不知道……
　　“姐姐，为什么？”若菜执著的看着姐姐，问道，“我所擅长的就是剑术，为什么我不可以拥有炼龙？”
　　“若菜，你记住，今后无论如何也不要再想炼龙了。”阿夕摇了摇头，脸上的严肃神情散去，微微一笑，叹息一般道：“寨子里的人……他们都不知道……”
　　“什么，姐姐？”若菜还想问个究竟。
　　阿夕却只是又摇了摇头：“父亲大人一定会给你一把好剑的，但绝不可能是炼龙。”
　　双月映照下，姐姐的侧脸美丽得几近虚幻。每当这样看着姐姐，若菜总有种幻觉——就宛如月夜的仙子，拍打着翅膀降落在若菜身边，带给她如水月华，却终将拍打着翅膀离去，只留下自己和一地的清冷寂寞。
　　“姐姐……”半晌，害怕姐姐离去的柔软心思占据了若菜的心。她咬了咬嘴唇，轻轻拽住了阿夕的袖襟，不再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