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万岁岁》dongxie4

6、六

　　在扬州最大的酒楼千秋楼的三楼坐定，张扬立刻起了跳楼的冲动。
　　韦铜锤一把按住他，安抚道：“这姑娘不是替韦双双来抓你的，你不用紧张。”
　　张扬眉头纠结，以手支额：“我没有紧张，只是特别烦嘛，作为一个帅哥，有那么多苦恼，唉。”
　　韦铜锤相貌英俊，但并不如何出众，倒不知绝顶美男有什么可烦恼的。他大哥韦虎头亦是美男子，却没听左拥右抱的他抱怨做美男有何恼人的。
　　听说了万小姑娘出山的目的是嫁一个如意郎君，第一步骤是在江湖上立万，张扬略一皱眉，眉轩眼亮：“这好办，你们等着。”话音未落，人已自韦万二人眼底消失，不片晌，张帅哥闪回，神秘兮兮，“你们瞧好罢。”
　　韦万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瞧什么？
　　不多时，听得楼梯微响，三人往梯口望去，等待着出场的人物。
　　你问，扬州最红的本土明星是谁？
　　当然是古筝啦！
　　你问，苏中最有才气的女艺人是谁？
　　当然是古筝啦！
　　你问，江苏最美丽的女子是谁？
　　当然是古筝啦！
　　你问，中国唱歌最好听的歌手是谁？
　　当然是古筝啦！
　　歌后古筝这个时候抱着一把古琴出场，甫一见张扬，就向张帅哥抛了个暧昧无匹的媚眼。张帅哥立时回以一个缱绻热吻。与张扬无声交流后，古筝将清媚的目光移向了万岁岁，并轻轻眨了下她无比动人锁魂夺魄的眼睛。然后她便在专为乐队啊，艺人啊，杂技表演者啊提供的专座仪态万千地坐了下来。
　　正在此时，四个清新亮丽的少女打楼梯口冒出来，万岁岁忙和她们打招呼：“嗨！”
　　二傻才一招手，两眼瞄见万岁岁那桌边慵懒地坐着一位奇帅无俦的帅哥，那擎着的手就忘了放下来，一直维持着上举的别扭姿势，仿佛在说：“看我看一眼罢！”
　　四邪一掌打下二傻的手臂：“别犯花痴了，丢人！”
　　大狂也教训道：“矜持，矜持！女孩子要知道矜持！”
　　二傻讪讪，不以为然，心道：“要矜持的话，你们永远别想嫁出去啦！我的目标可是嫁个身价亿万的帅哥。”
　　三呆趁此机会向张扬摇小手。
　　江湖四盗这四个小妞围着一张桌子坐定，各怀鬼胎。
　　大明星古筝淡淡扫了所有在场观众一眼，拨动琴弦，轻柔地唱起了歌：“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刀切莲藕丝不断，山高水远情不离。雨绵绵情依依，多少故事在心里，五月烟雨蒙蒙唱扬州，百年巧合话惊奇。”
　　“这个歌儿好熟啊。”三呆说。
　　“呀，这个都不知道？《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片尾曲，亏你前两天刚看的席绢。”
　　“善恶皆会得报应，祸福自然有天理，姻缘桩桩似线牵，万事幽幽当自立……”
　　古筝的歌儿还没唱完，咚咚数响，自楼下又跑出几个小配角。
　　配角甲大声嚷嚷：“哪个破铜锣在吼？影响我们吃饭的情绪！”
　　配角乙说：“是啊，我们消化不良，你负责啊？”
　　配角丙说：“看你小妞长得这么漂亮，跟大爷我混罢！”
　　配角丁二话不说，直接摸上了古歌后的脸蛋儿。
　　古筝娇声喊：“非礼啊，非礼啊。”她喊的时候，眼睛盯准了万岁岁，似乎在说：你快点来救我呀，快点，别发呆了！小姑娘，说的就是你！你还看什么看？想出名就赶紧！
　　韦铜锤瞄了眼张扬，似有所悟，忙推了万岁岁一把：“快去救人！”
　　小姑娘呆了一下：“我听说，救美的事要交给英雄，我是英雌。”
　　“听我的，没错的。”韦二少爷催促。
　　万岁岁刚要上场，另一边的四邪等不及这个逞英雄的机会了，大叫着：“无耻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给姑奶奶纳命来！”
　　四邪喊完了台词，底下的一干人等都在等她有所行动，比如以如影随形腿踢得那几个小流氓跪地求饶啦，又或者以摧心脚踹得他们头破血流啦，连那几个配角小流氓也同样等候着这名小女生上阵“料理”自己。岂料四邪半晌没动一下，隔了一会儿，才推了一下她旁边的大狂：“老大，你上，给他们点教训！我唯你马首是瞻。”
　　众人一致发出“切～～”的嘲笑声。又是一个光说不做的嘴把式。
　　万岁岁等来了出场机会，可是小姑娘没打过架，有些无从下手，她想起上午大狂拎着小强盗的衣领甩的那一幕，当即依样画葫芦，揪起各位配角流氓的领子，甲、乙、丙、丁，毫不费事地依次从窗口丢了出去，扔完了才记起这是三楼，把人家摔残了就不好了，还得赔医药费。
　　韦铜锤在一旁拍手叫好：“尽管扔，医药费我出！”
　　又听得楼梯被踩得咚咚大响的声音，好多人扛着摄像机，提着三角架上来了，四五个拿话筒的跑向万岁岁。
　　歌后古筝见机得快，她唱功一流，演技同样一流，偶像兼实力派，只听她娇语道：“多谢女侠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难道你要以身相许？”
　　“不可！”
　　“古妹妹，我对你的一颗赤诚之心，你不能视而不见啊！”
　　“歌后，我对你倾慕已久，你就接受我的求爱罢！”
　　场上好多观众严重抗议。
　　大狂说：“怎么了？恋爱自由！这两年流行GL。你们都不上晋江？太OUT了你们。”
　　闪光灯下的古美女媚眼如丝，娇嗔道：“当然不是，我缺个保镖，想聘请女侠当我的保镖，不知女侠愿意否？”
　　“哦——”相关人士不约而同松口气。
　　镜头猛地对准了万岁岁，小姑娘见了这大阵仗，有点怯场。
　　古大明星又问：“女侠，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及外号呢？”她百忙中又向远处的张扬投去一个意义深远的眼神。
　　万岁岁才要回答，韦铜锤忙钻到她的身边，大声道：“这位是名震中原的侠女‘路见不平——露剑萍’，洋文名字LUCY，另还有‘铿锵玫瑰’、‘火凤凰’、‘雪莲女神’、‘凤蝶仙子’等等外号。她曾经一天连打十多场胜仗，先挑了天下最大的强盗窝，再挑了江湖上最令人不耻的江湖四盗的老巢……”
　　正在评贬韦铜锤起的外号是多么俗气多么老土的江湖四盗乍听韦二少爷这令人齿寒的攻击，四邪按捺不住，率先一拍桌子，怒目切齿：“做人要厚道，怎么将她的成功建立在我们的失败上？可耻！老大，你也不去管管？！”
　　大狂那漂亮的眉毛轻轻斜挑，安抚着这个大惊小怪外强中干的老四：“人家急着找老公，手段那个什么卑劣点的情有可原。你又不急着嫁人，何必跟她计较！？”
　　四邪心忖这话有理，一屁股坐回板凳，拍大狂的马屁：“还是老大你大人有大量。”
　　一旁的促成万岁岁成名的张扬微微而笑，自忖可以功成身退了，陡然间，空中传来一声霹雳般的暴喝：“张扬，你个臭小子，你怎么把明教教主的担子扔给了我？你给我说清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张扬笑起来：“啊，是殷切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将你给出卖了。来来来，小弟请你喝酒赔罪。”他又大声呼唤起韦二少爷，“韦小哥，今天任我消费，你买单啊！”
　　韦铜锤忙着为万岁岁撑场面，抽空回道：“没问题！”
　　大明星古筝从人群中脱身，挨到张扬身边，抿嘴笑：“张扬，你如何谢我，还有我那几个跌下楼的保镖？”
　　张扬大感头痛，请神容易送神难。忙向好友殷切使了个大大的眼色。
　　殷切权做没看见，施施然坐到一边，等着看笑话。
　　那厢，江湖日报、扬子晚报、扬州早报、江苏晨报等各大报社的记者们问起哪位路人甲拍到了女侠新秀露剑萍施展神功击退一干流氓营救当红女艺人的视频或照片。
　　三楼的路人ABCDEFG一拥而上，纷纷提供出自己的佳能、iphone4、索尼等高科技产品，无不希望自己拍摄、记录的材料能登上报纸、网络的头条，借机名扬天下。
　　大狂感觉到手机振动，掏出一看：“GOSSIP GIRL效率果然高，有关女侠新秀露剑萍的绯闻这么快就出来了，连我们也有份，不过，完全是负面新闻。”她低头沉思片刻，抬首道，“同志们，我有一个消息要宣布。我想去GOSSIP GIRL官方论坛当版主，‘江湖四盗’这个老大的职务，我请辞。”
　　四邪一听，立刻泪眼湾湾，俯身抱着大狂的小腿，哀哭：“老大，你不能丢下我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大狂哀痛地说：“其实我也不想走啊，但当你老大这个工作实在吃力不讨好，每次打架都是我上，你们龟缩在我身后N远。年底分红么，我又不多拿奖金。”
　　四邪改而搂紧了老大的大腿，继续眼泪战术：“老大，你不要走啊，不要抛弃我……”
　　大狂不为所动，过了会儿说：“我当了版主后，让你当副版主，行了罢？”
　　四邪即时止哭：“那我们就转行罢，也不管扬不扬名了，只要有个好饭碗就一切OK。我们在郊区合租的数间竹屋，我早住倦了。几间毛坯，三天两头停水断电，房租那么死贵，还得交三押一。等我们有了好工作，赚了钱，合同期满，立即搬。”
　　被人群围在当中的万岁岁，有无所适从的感觉，处在群众的中心，成为醒目的焦点，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完全超出了她的准备，幸好有铜锤大哥在旁斡旋，她才不至于失了分寸。
　　这样的场面她始料未及，心内充满了忐忑与徘徊，但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对将来美满婚姻的憧憬，她努力压下心里的异样情绪，坦然笑对媒体与一双双眼睛。
　　她真的很努力了。
　　可是，为什么她的双手在颤抖，为什么她眼里的笑容是僵的？
　　另一边的张扬正在为古大明星的黏劲头疼，岂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但听一个耳熟至极点的娇脆声音喝叱道：“哪里来的厚脸皮的女人，张扬已经有女友了，就是大小姐我，你个演艺圈混饭的，给我滚一边去！”
　　与两个小强盗汇合了的韦双双，听了手下人打的小报告，忙跑到江湖书店去教训那几个欺负自己手下的三流角色，却获悉那几人已然离开，又花了点功夫打听到了江湖四盗的踪迹，忙赶到这间酒楼来算帐。刚一上楼，就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张扬，为下属找场子的事当即抛诸脑后，再瞄见一个颇有姿色的女的几乎贴在了张扬身上，怒火大炽，手中竹棒一挥，就要上去拼命。
　　古筝仓促之下，祭起身侧的瑶琴，架了那一记竹棒。
　　韦双双一击不成功，竹棒连挥，绿影狂扫，不谙武功的古美女无还手之力，不断后退，并娇呼道：“张扬，还不帮我？”
　　陷在人堆里的韦铜锤瞥见自己妹妹在向对万岁岁有恩的古大明星施以暴力，足尖轻点，打众人头顶跃过，三式两招封了韦双双的棒法，笑道：“好妹妹，又寻人家姑娘的晦气么？”
　　韦双双见阻挡的人是自己兄长，小嘴一扁：“还不快帮我赶她走？”
　　张扬瞅准他们混战的时机，早已自窗口跳了出去。可惜大伙儿没人注意。
　　后来事情很简单。
　　豪门千金韦双双和当红明星古筝争风吃醋的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本请来为万岁岁效劳的媒体。古筝深知这事有损自己的玉女形象，找借口遁了。而韦双双作为韦氏财阀的大小姐，名门闺秀，惹出这种负面绯闻，对韦氏名誉有损，韦铜锤赶紧帮忙找面子，自然冷落了万岁岁。
　　刚才还环绕着自己的光环，转瞬间就消失，万岁岁似是有一点点的惆怅。
　　不过小姑娘年纪小，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她也没怎么乱想。伸长了脖子，只能望见深陷在人群里的铜锤大哥的发顶。她甚至无法和他当面告别。那些摄像机啊，高挥的话筒啊，擎起的手机啊，统统挡住了她与他的视线。那些高大的身影，攒动的群众，全部横在她与他之间。
　　等万岁岁拾级而下，出了酒楼，这才注意到，原来天已经黑啦。
　　小姑娘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就当做饭后散步。
　　“呀，这不是露剑萍女侠嘛？”街边有人认出了这个半小时前名扬互联网，救人视频点击率达千万的小姑娘。
　　“是啊，喂，露女侠，听说大明星古筝请你做她的保镖，你去不去啊？”
　　“露姑娘，听说你的小名叫万岁岁，是不是真的呀？”
　　“万岁岁？这哪是小女孩家家的名字？还是露剑萍这个艺名好听啊。”
　　万岁岁听着人们的话，心想：“这就是出名了吗？每个人都认识我了么？可是他们说的都是露剑萍，不是我啊。”
　　这个小万岁岁啊。
　　这一走，就是很长时间。夜更深了，万岁岁感觉到了寒冷。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摊位，摊位上悬挂着两盏小灯笼，灯笼里的火焰不是非常亮，但是那晕黄的颜色令小姑娘感受到丝丝的暖意。她不由的走近，原来是个面摊。
　　摊子虽小，但座位上大都客满。
　　忙得脚不点地的摊主察觉到来了客人，头也不抬地招呼道：“客官，吃面啊，阳春面、鸡蛋面、雪菜肉丝面随便挑，都是手擀的。”
　　看着其他人呼哧呼哧的大口吃面，吃的香极了，万岁岁不禁找了个空位坐下，看清了身侧的食客碗里有一块大排并几根青菜，她轻声道：“青菜猪排面。”
　　面很快就端上来，量很给力，足够一个壮汉吃饱。
　　万岁岁学着别人的吃相，才吸了几口面，差点呛了，就放慢了速度。吃完了面点，喝光了面汤，面摊已经没几人了，万岁岁舔着筷子尖，意犹未尽：“我还要一碗。”
　　“什么浇头？”
　　“腰花的。”
　　这会儿生意淡了下来，摊主方有空打量这个肚子大的可以吃他供应的两碗面的小姑娘，这一看，不由说道：“啊，是你啊。”
　　万岁岁心想：“又有人要喊我露女侠啦。”这么有名气了，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呢？
　　“喂，小姑娘，上次你吃了我前任老板的鸭子不给钱，那你今天吃了我的面，给不给钱呀？”
　　万岁岁微微愕然，迎向摊主的目光，这才发现这个年轻的老板有点眼熟。
　　面摊老板自觉说话令人家一个女孩受窘，忙补救说：“我开玩笑的呀，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这碗面算我请你的。你尽管吃，不够我再给你煮。”
　　万岁岁这才说道：“原来是你啊？你怎么不在那个北京烤鸭店工作了呢？”
　　这个摊主就是万岁岁第一次吃烤鸭的那家店的跑堂，小伙子笑着说：“给别人打工哪有自己做老板快活。我攒够了钱，就来扬州做生意啦。虽然现在是小本经营，利薄润微，但慢慢来，总有做大的那天啊。”
　　万岁岁不置可否。
　　“小姑娘，我们已是第三次见面，我尚且不知你的名字哪。”
　　“我叫……”万岁岁稍一踌躇，舍弃了艺名，“万岁岁。”
　　“真是个独特的名字。”年轻的老板伸出沾满生面的手，“我叫令狐轩。”
　　小姑娘怔了怔，领悟过来，握上对方的手，粗糙但很温暖，这样的触感令她有些不愿释手。她很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羞，幸好，天气很黑，月儿、星儿全躲到了云的背后。
　　偷偷瞧着年轻的小伙子忙碌的身影，小姑娘心底涌起一丁点儿的异样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垂头轻轻抚上了自己有些烧的脸颊，心里自问道：“这儿到底有没有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