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万岁岁》dongxie4

1、一

　　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做万岁岁。
　　万岁岁其实不小了，虚岁十七，在她们那个年代已是待嫁之龄，可一直没有对象。不是没找，是找不着。她从小和爹妈住在藏边的雪谷，那里人迹罕至，难以接触到生人，更何况异性。这婚姻大事自然毫无头绪。
　　万岁岁有个闺蜜，是十里外的雪山派掌门石破天的掌上明珠，闺名唤作石甜甜，打小与天山缥缈峰灵鹫宫主虚竹子的儿子虚心定的亲，每每在万岁岁面前说话，多是以“我家心哥哥如何如何”开头。
　　某日，石甜甜无意间说起，那个谁谁谁家的女儿，17岁之前未出嫁，后来再也嫁不出去了，至今打了十多年的女光棍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然这方面懵懵懂懂的，但是“女光棍儿”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词。万岁岁暗下决心，说什么也得跑出雪谷，谈个对象回来。要求别太高，只需自己满意，且爹妈看着合适，便去民政局领证。同时算是替万家留了后，对得起祖宗。
　　万岁岁的户口上登记的老爹是狄云，老妈是水笙，其实她是万圭和戚芳的闺女，小名空心菜。但自小是被狄云和水笙夫妻养大，当然称他们为爹妈。
　　当年，狄云和戚芳两人先后回归雪谷，自然而然结为夫妻，多年来过着普通的藏民生活，平平淡淡，却也安稳。狄云偶尔会想起师妹戚芳，有时眼望水笙，脑子里却在想：“若娶的是师妹，会不会更好？”后来万岁岁长大，看见万岁岁的模样，更易怀念起戚芳了。
　　水笙偶尔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满面尘灰烟火色，不复少女时的美丽，微微黯然神伤，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也因为长年做家务而变得粗糙。不经意间，她也会想起师哥汪啸风。如果他信任我，没有发生那个多事，我们会否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戚芳以前思念狄云，故而为女儿取了小名空心菜。但总得有个大名罢？万空心菜显然不靠谱。思来想去，狄云拿捏不定该起个什么名字，心里希望空心菜能长命百岁，岁岁平安，就为她取名万岁岁。
　　早已是阳春三月，雪谷的冰雪依旧未化，四下里一片白茫茫。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万岁岁挎上简单收拾的小包包，留下一张纸条，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开始浪迹天涯。小姑娘内心充满激动和好奇，不知道爹妈偶然间谈起的江湖是什么样子。
　　选定一个方向，万岁岁便施展轻功前行。一个月后，来到一个小市镇，镇上很是热闹，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幸好，万岁岁知道世界上有样东西被称为钱，并偷偷从家里带了点出来，不晓得够不够用。当下用两枚铜板换了一串糖葫芦，那小玩意儿外观鲜艳通红，极是诱人，吃在嘴里甜腻腻的，可口极了。小姑娘只觉这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遂尔又买了两串。
　　万岁岁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向前走，两只灵动的大眼睛不住的向两旁的店铺和摊子观望，冷不防撞上一堵人墙。糖葫芦黏在那人身上，小姑娘轻轻一扯，扯下来了。她也不嫌脏，径自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绕开那人继续前行。
　　张扬被撞着了，心里微有不快。他是张无忌和赵敏的宝贝儿子，相貌俊俏无比。因他老爹张无忌的基因来自帅哥张翠山和美女殷素素，而老妈赵敏又是鼎鼎有名的蒙古第一美女，所以张帅哥的长相想差也差不了啊。
　　当年，赵敏为免夜长梦多，赶紧拖着张无忌远遁他乡，其他事儿一律靠边，只要周芷若别老在自己和无忌哥哥的面前晃着碍眼就行。纵然张无忌有些舍不得亲爱的芷若妹妹，但已得了敏敏这个如花美眷，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况且他亦是向着隐士生活的性格，就偕同敏敏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羡慕的好伴侣去了。
　　赵敏贵为蒙古郡主，向来颐指气使惯了，跟了张无忌之后性子有所收敛，但自从得了宝贝儿子，就将一身脾气尽数传给了下一代，以至张扬这小子看人向来是用鼻孔的。
　　张扬不仅遗传了父母的美丽皮囊，还继承了他们的优质武学天赋。在娘胎里时便时时被张无忌输入母胎的内力包裹，三岁跟着父母学武，九岁学完了九阳神功，次日练成了乾坤大挪移，什么太极拳太极剑更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吹灰之力。估计在世的武学大宗师知道后都会活活气死，而故世的武林泰斗则会气活——世人穷尽一生之力，方有此成就，这娃儿小小年纪便习得如此绝妙武功，老天爷忒偏心了！
　　张无忌秉性敦厚，对儿子从不多加责骂，而赵敏把独子当作心肝宝贝，更不会严加管束，张扬有此嚣张跋扈的德行亦是理所当然。
　　但见张帅哥一把揪住撞了自己的小姑娘的肩膀，对方立时不能动弹。他仰着头，鼻孔里哼出声，瓮声瓮气地说:“瞎眼小妞，你把本帅哥的衣服弄脏了，不说一声对不起竟想溜吗？”
　　万岁岁一听，愣住了。尽管她所知的名词不多，但“瞎眼婆子”顾名思义，不难理解。小姑娘暗暗纳罕：“难道这人眼睛瞎了，看不出来我的眼睛好好的吗？”
　　万岁岁没有读过圣贤书，故而不知有位被称作孟夫子的圣人，曾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便任由张扬拉着，也不挣扎，更不晓得大声喊：“非礼啊！”何况人家大哥哥是个盲人啊，真可怜。小姑娘起了同情之心。
　　张扬脖子扬的高高的，等待万岁岁说话，等了半天没等来对方吱一声，张大帅哥固然不肯降下格调再次开口，却也不可就此罢休。那就比拼耐力好了，帅哥我还收拾不了你？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少年就那么僵持着，如同被燕赤霞的定身咒定住一般。说实话，pose摆得并不怎样，而且挡道儿。街上人来人往，不乏好事之徒，但一见张扬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以及其富家公子哥的昂然派头，倒也不敢上来过问，一个个绕道而行。
　　万岁岁实在忍不住了，小声说：“这位相公，能不能拿开你的手，我赶路呢！”
　　张扬心里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小丫头终于求饶了。”当即松开手，以他的武功，大可不必担心这小丫头逃走。他不理会万岁岁的话，斜眼瞧她，微愠道：“你冲撞了本帅哥便也罢了，你看看，我这套衣服才穿了两个时辰不到，被你的破糖弄得肮脏无比。快道歉！”
　　万岁岁完全忽略张扬的话，两眼直直地盯着他，半晌说道：“这位相公，你不是瞎子啊？那我可要走了。”
　　见小姑娘俩清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自己，张扬以为对方深深地为自己俊美风流的外表所折服，虽然微有自得，但心下颇为不屑，脸色沉了下来，心道：“哼哼，又多了一花痴，说不定也会像其他女人一样，牛皮糖似的黏着，甩都甩不掉，还是先走为妙。”他如此一想，立即兔子一般溜进人群，消失不见。
　　万岁岁莫名其妙，这人身法好快啊，可他为什么要溜啊？突然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我是出来找相公的呀，刚刚那位相公……合不合适？”可是探头望去，人家早消失了，人海茫茫，到哪儿找去。
　　万岁岁信步向前走，鼻子嗅嗅：好香啊！什么东西这么香？她食指大动，立刻循着香味前行，前面围了不少人。她身材娇小，很容易地挤到前排。
　　万岁岁滴溜溜转着两只大眼睛打量，只见一枝旗杆儿上挑着几个斗大的字——正宗北京挂炉烤鸭。不过小姑娘勉强认识前面四个字，后面四字不识得。她再偏过头，面前的案上放着一些片好的鸭肉，旁边则是好多张薄饼、葱白及酱料，真香！
　　长这么大，万岁岁吃兀鹰最多，既没见过鸭子，更没吃过，所以不认识。
　　小姑娘问道：“这是什么啊？是吃的罢？”
　　案前执刀片鸭的师傅一听，登时乐了，笑道：“小姑娘，这是鸭子，你竟不认得吗？来，尝尝。”那师傅以烙好的薄荷叶饼抹上甜面酱，加上切好的葱白段儿，铺上鸭片，卷起递给万岁岁。
　　小姑娘又问：“要钱吗？”
　　那师傅道：“这是先为产品做宣传，暂时不要钱，以后想吃就得花钱了。”
　　万岁岁喜滋滋地接过，斜眼见身侧之人送进口中大嚼，便依样咬了一口，喷香，好吃！
　　“好吃罢？”那师傅问道，见万岁岁忙不迭地点头，手往后一指，“那是我们老板刚开的烤鸭分店，您请进，捧捧场啊！”顺便在小姑娘肩头轻推了一把。
　　万岁岁身不由主地被推过去，心想：“反正不要钱，那就吃一顿好了。”蹦蹦跳跳进店了。
　　万岁岁人虽小，可胃真大，一口气吃掉一只烤鸭及一大碗鸭架泡饭，抹抹嘴唇，连打了六个饱嗝。这小姑娘十足的吃货！她揉了揉肚子，提起小包包向玄关走去，一个跑堂的忙拦住：“姑娘要走了吗？吃的可还满意？麻烦结一下帐罢！”
　　万岁岁睁大一双无邪地眼眸：“不是免费吗？”
　　“外面的试吃是免费，但进店消费就得会钞啦！”那跑堂的见这小姑娘生的讨人喜欢，双眼如宝石般瑰丽，倒也不曾恶言相向。
　　万岁岁小嘴一撅：“你们不对啊，刚刚门外的师傅说不要钱的。”
　　跑堂的耐心解释：“在外面师傅那儿试吃确实免费，可你是在这里点单的，性质不同，当然要收钱的啦。”
　　万岁岁有些委屈的说道：“是那位师傅把我推进来的。他说不要钱我才吃的。”
　　跑堂的一听，心道：“得，原来是个没钱的主顾，而且智商比较低，反正这鸭钱无论如何得收回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通，叹息道：“小姑娘，看你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代为支付饭钱的。我去问一下我们掌柜的该怎么办罢，他要是乐意你就在这里打两天工还债得了。”跑堂的说着便跑一边请示领导了。
　　万岁岁不怎么懂他的话，以为是那伙计自己理亏，心想大人不记小人过，自顾自地走了。
　　小姑娘沿着街道慢慢儿闲逛，走着走着即出了小镇，她忽地停下来，一拍脑门，乍得想起此行的目的，自己对招亲这事儿不在行，刚刚应该请人指点迷津呢。都怪鸭子太好吃了！完全忘记了找相公这回事儿！
　　忽然感觉到有东西飘飘落落，似乎飞到了头顶，小姑娘闪电般出手，一把探在手中，摊开手掌一瞧：“葵瓜子壳，好恶心啊！”这葵瓜子她曾吃过，水笙到很远的地方赶集，有时会带点回来给她尝。
　　小姑娘赶紧甩手，迅速张望。上方的树丫上，斜靠一名懒洋洋的少年，悠闲地嗑着瓜子，正见树下的小美女抬头望来，便举了举手，笑道：“不是我弄的，我放在树叶上，它自己掉下去的。”接着说道，“要不你也上来，我们一起吃瓜子。”
　　“有瓜子吃很好啊，我很少有机会吃到的。”小姑娘心里想着，就腾空而起，坐到少年身旁的一根枝丫上，伸手示意要瓜子。
　　她一跃上树的身法不俗，少年暗暗佩服，递过一只布口袋，笑道：“尽管吃。这是焦糖核桃味的，不喜欢的话，我还有椒盐味的、五香味的。”
　　万岁岁点点头，伸手入袋抓了一把。
　　小姑娘只顾吃瓜子却不说话，少年便率先道：“我叫韦铜锤，你呢？”
　　“万岁岁。”小姑娘嗑着瓜子，抽空答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乎都是韦铜锤问话，万岁岁回答。小姑娘也不知道对方是好是歹，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全无防备之心。幸好韦铜锤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上坏蛋。
　　此刻韦铜锤心想：“这小女生相貌并不算倾国倾城，但姿色倒也可人，俏脸很招人喜欢，不知与大哥挑选的美女相比，孰优孰劣。哼，大哥老爱在我面前显摆他眼光有多独到，这次我怎么着也得争口气。”
　　这韦铜锤乃是韦小宝的次子，为大老婆苏荃所生。他大哥是韦虎头，比韦铜锤早一天出生，生母阿珂。韦二少外出寻芳猎艳，见此树伟岸高大，枝繁叶茂，便坐在树杈间看了会儿书，些微倦了就嗑瓜子。
　　说起韦小宝，可真是够牛叉，偕同七位如花似玉的老婆退隐江湖后，在云南大理城过了段逍遥快活的日子。某一日回扬州丽春院探望他妈韦春芳，韦春芳建议小宝开院子，说一定发大财。
　　韦小宝怦然心动，询问各位夫人的意见，无人反对，只有建宁公主一人闷闷不乐。韦小宝有的是大笔银子作投资，首先买下了打小长大的丽春院，作为第一个根据地，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城、金陵、苏杭等繁华之地，收购了几家即将倒闭的青楼，在老妈和众位夫人的指导与帮助之下，将青楼运营起来，风生水起，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成为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短短十几载，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等子公司开遍全国各地，同时挤垮了不少其他同行，可谓古往今来青楼生意做的最大最火的老板。惹得同行又是艳羡，又是嫉恨，无不长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们都要被韦大老板拍死在滩上啦。”
　　偌大的产业在这儿，韦小宝自然希望子承父业。女儿么，甭管了，早点替她找个婆家，置办些嫁妆，让她上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长子对青楼的兴趣不在父亲之下，肯定会接管生意。次子就难说了，整日价懒懒散散的，好像对什么都有兴趣，又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韦小宝能摸得出任何人的心思，可偏偏摸不出自个儿儿子的心思，着实气愤。
　　吃完两把瓜子，万岁岁说：“吃够啦，我走了。”小姑娘还需赶路呢。
　　韦铜锤一把拉住她，笑道：“哎，天快黑啦，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赶夜路不怕么？还是回到镇上去，明天一早赶路的好。”
　　万岁岁脱口道：“我一直是独个儿在荒郊野外露宿的啊，可没想过害怕，有什么好怕的呢？”
　　韦铜锤一怔，半晌说道：“你不是要找相公嘛，那我给你支招怎么样？”
　　万岁岁嫣然一笑，乐呵呵道：“好哇，你有什么人选可以推荐么？我要求很简单的。首先要身体倍儿棒，做农活得靠他呢；个子最多比我高一头，不然天天仰着脖子看他可真难受；但也不能太矮，那样他得天天昂着头望我，他也会难受的；不能很胖，否则干不动活；也不能很瘦，营养不良的；模样不要很好看，能让全家吃得下去饭就行；年龄嘛，最多比我大四岁；要体贴、脾气好、会照顾人，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呢。其他么……”
　　韦铜锤心里大叫厉害：“这也叫要求很简单？8个要求了。当然，确实很简单。还有其他什么，慢慢想罢小姑娘。”
　　万岁岁偏过头笑道：“暂且这些，想到再说。有这样的人么？”她满怀期待地看着韦铜锤。
　　韦铜锤打包票：“有，肯定有，这么平凡的人……哦，不，我是说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在话下，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到。”
　　万岁岁舒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韦铜锤脑子一转，道：“按说现在征婚，其实最流行的就是非诚勿扰和人民公园相亲角。可是依我之见，征婚因人而异。你若要找到合适的相公，而且方便快捷。第一种方法：直接在各个人群集聚的地方张贴告示，上面写上个人信息、择偶条件等等什么的，合格的、想娶你的就会主动应征。当然，小姑娘脸皮薄些，要面子，那就第二个方法：先在江湖上扬扬名，大家都听说你了，知道万岁岁姑娘你非常优秀，并且不曾婚配，想娶妻的人自然前来向你求婚，至于应不应是你的事。如此，寂寂无名之辈应当有自知之明，自觉配不上你，便不会打扰。来的人应该都是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个人觉得第二种方法更佳，求亲的人档次会优秀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万岁岁颔首：“那就第二种方法，然后呢？”
　　韦铜锤深吸一口气：“赶路。去个可以让你迅速成名的地方。”
　　其实韦二少爷只是信口胡诌，不过他自觉说得挺有道理。他又说道：“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你先看书消遣罢。”将一本书塞到万岁岁手里，即跳下树，一溜烟跑了。
　　万岁岁翻翻书，书名是《江湖少侠急速成名指南》，心内恍然：“哦，铜锤大哥想成为少侠啊。”
　　读了一会儿，好多字不认识，韦铜锤赶着一辆马车驶来，于是两个年轻人一道儿赶路。
　　马车晃晃悠悠，两人闲扯的累了，一个不懂男女之大防，一个自幼跟女子厮混在一处，便不避嫌疑地倒在车厢中休息。刚过人定时分，江南芳菲四月，夜里仍然阴冷。小姑娘穿得挺多，包袱里尚有几件衣服可以御寒。韦铜锤么，男子汉一个，区区严寒算得了什么，将就一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