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太监》漆小树

4、第 4 章

　　“皇上，灭北夷之战，当举国之力。臣认为除了臣，没有人比臣更合适。”魏贤从大殿上下来，一路上跟着梁佑到乾清宫，“皇上，举国兵力，一当挂帅的人有反心，倒戈相向，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是臣……”

　　“你怎样？”

　　“臣绝无反心。”见梁佑皱眉，魏贤抢道，“臣！”

　　“臣是太监……”魏贤声音弱了下去，“臣乃无根之人，当是不会起反心的。”

　　“魏贤！”梁佑气急，“我，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你怕不是要气死我才好。”

　　哐当，魏贤突然掏出来一个小瓷瓶搁在御案上。

　　“什么？”

　　“此乃云南苗疆蛊毒，皇上可让臣用一粒，当可放心。”

　　啪！梁佑蓦然转身，站在台阶上甩了魏贤一巴掌。两人赤红着双眼，互相瞪着，良久。

　　梁佑掐着手心，准备抬手看看魏贤脸上的伤，尚未来得及说话。猛的，梁佑被魏贤上前一步，一把拥住了。

　　“……”梁佑惊愣住了，三魂五魄散了两窍，就这样呆站着被魏贤抱着。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伤了你的心。”终究还是魏贤先低头，“你信任我，我都明白。”

　　“你明白个屁。”梁佑别扭地推了魏贤一把，没推动，也就默认了在魏贤怀里靠着了，“漠北极寒，现在已是深秋，大冬天的你跑去北夷打仗，想死吗？”

　　“我喜欢你。”魏贤拥着梁佑，将他的脸深深的按着，两个人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你答应吗？”

　　什么？喜欢你，答应吗……梁佑的脸埋在魏贤肩膀下点了点头，傲娇地哼了一声。

　　……

　　梁佑阴沉着脸坐在御案后边，望着窗外冻成冰渣子的冬雨。两个月了。艹，梁佑端起手边的热茶啪哧一声摔在地上。

　　距离上一次被魏贤骗，两个月了，这个人一封信都没有回来过，关于他的事，梁佑只能从战报知道寥寥数语。

　　“有种你就别回来！”梁佑接过内侍换上的新茶，暖着手，依旧气鼓鼓的嘀咕，“回来我就杀了你。是剁了，对，剁了养花。”

　　伺候梁佑的内侍早已养成了千言恶语不过耳的宠辱不惊，在皇上今天要杀死魏大人第一百零七次的时候，甚至还淡定地将房内的腊梅换了一次水。

　　“他哪晓得什么花？粗鄙之人，就应该喂鱼。”梁佑翘着腿，在桌子上摸了一块绿豆糕掰了一角，投到旁边的鱼缸里，啪嗒。

　　“喂鱼喂鱼喂鱼……”啪嗒啪嗒啪嗒，一块绿豆糕没了。

　　“皇上。”

　　“怎么？”被内侍打断的皇帝不满瘪嘴，“你也想被剁了喂鱼。”

　　“哎呦皇上，凭奴才哪配和魏大人一起被喂皇上的鱼呀！”内侍递上来一个漆封的竹筒，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回皇上，是边关来信了。”

　　“快拿上来。”梁佑一把夺过内侍手里的竹筒，手忙脚乱地打开漆封的盖子，抽出绢帛，激动地抖开，一目十行看完了后，合上。

　　梁佑仰倒在椅背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隔了一会，梁佑想了想，又匆匆爬起来，将绢帛重新打开，倒回去看了一遍，细细地审阅了一遍。

　　梁佑再次倒在椅背上，将绢帛递给身旁的内侍：“念一遍。”

　　内侍接过绢帛，先看了一遍。

　　“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边关大胜。”

　　“朕让你念一遍，大声念一遍！”

　　“奴才遵旨。”

　　“十月廿一日，大捷，北夷二皇子携百官称臣。奏请整军归朝。臣，魏贤。”

　　“准！准奏！”皇上端起茶杯又放下，拿起绿豆糕又搁了回去，站起来走走又坐了回去，如此来来回回往往复复几个回合，猛的冲了起来。

　　“等等！”

　　伺候在侧的内侍心都快吓得跳出来了。

　　“不整军，写！让魏贤立即马上赶快回来。限他十日，不，快马加鞭，五日就行了。五日，朕要见到他的人。回不来朕就把他剁了，喂鱼。”

　　梁佑回头瞄了一眼跪在地上正在奋笔疾书的内侍：“等等！”

　　内侍停下来，抬头。

　　“最，最后一句不要写上去了。就是朕要剁了他那一句！”

　　内侍努力地憋着笑：“皇上，奴才没写。奴才不仅没写皇上要剁了魏大人喂鱼，还要说皇上是想跟魏大人一起喂鱼。”

　　“要你多话！”梁佑哼的一声扭过脸去，“写吧，写吧。”

　　“将信封好，八百里加急，要亲自送到魏贤手上。”梁佑望着窗外，冰渣过后，外边下雪了，雪花一朵一朵，越来越多。

　　“真好看。”梁佑看着窗外的雪，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想起来在小偏殿，我和他在荒地里吹蒲公英，也是这般，漫天飞舞的，伴随着银铃一样的笑声。”

　　只是梁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次的回忆，将是他和魏贤的永别。

　　皇上八百里加急命神武侯魏贤不整军一人归朝之事，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奸臣阉党的好日子终于结束了。

　　不整军一人归朝说明什么，说明天下大定，皇上已经不相信魏贤了。

　　群臣奋起，魏贤造反，其罪当诛，灭九族。那些跟随过魏贤的贪官相继落网，一夜风云变幻，天变了。

　　五日，魏贤回来了，一人一骑一草席。

　　都说，奸臣造反，祈求长生，食红丹，暴毙而亡。

　　梁佑踩着没过脚踝的雪，一步一步走到牵着马的一人面前。

　　他说，我不是兵，魏大人说不能和一兵一卒一起回来。

　　奸臣造反，当灭九族，可惜魏大人孑然一身，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张草席裹尸。天下人熙熙攘攘，魏贤，他仅有一人。

　　阉党当权的时代终于落下帷幕。文臣武将挺直腰杆，正准备大干一场，好一个繁华盛世。

　　小偏殿的棉花花在阳光下开的正艳，黄的，白的，粉的。魏贤说，我将送你满园春色，在我们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