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聊斋》天山童姥姥

1、式凉 一

　　胡式凉实际上并不瘦，肢体上贴着软软糯糯一层皮肉，捏起来颇有一些分量，然而他的脸蛋像削过一般的尖细，眼睛杏样的圆，眼尖儿却是挑起的，粉面桃腮，整个人雪白得发亮，非常的有一副狐相。
　　此刻他仰卧在纷杂的树影之中，月亮透过树叶落到他俊脸上一片斑驳光影，从柳垂青的视角里看过去，简直美成了画。胡式凉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动人，实际上他觉得自己时刻都十分动人，便愈发得自矜，想着说些什么浪漫的话，才配得上自己这样的美丽形象。
　　他和柳垂青是在山洞中避雨时偶然撞见的，当时柳垂青一身道士装扮，手里举着个巨大的罗盘，吓得他狐毛耸立，然而柳垂青只是赶路，见他修为尚浅，也没什么戾气，就并没打算要与他过不去，两人在洞里一同躲了一夜的急雨，一句一句地唠上了嗑，最后一拍即合，决定相伴而行，一同翻过这片山岭再分手。
　　柳垂青自称是太行山麓其中小小一丘中的小小一观的小小修士，奉师父之名前去寻找一位前辈。他整个人柴柴的瘦高，眉毛细长，是沟沟壑壑的多眼皮，显得眼睛非常多情，是一张周正却带些孱弱的长相，气质上是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天真，胡式凉长着一双善于审美的眼睛，面对这样漂亮青年，不禁非常想和他组成一对儿漂亮朋友。
　　于是他斟酌着自己的言辞，尽量想说一些风雅的话，并且很想向其吐露自己此行的目的，然而柳垂青木木的，话也很少，总不肯主动询问，胡式凉快被自己的浪漫故事憋死了。
　　今晚月明风清，两人挑了棵大树，在树枝上休息，胡式凉终于是逮到了一个适合吐露心事的时间，斟酌着开了口：“垂青，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柳垂青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已经知道了胡式凉是一只浪漫风雅的优雅狐狸，修为不高，却一副仙官下凡的做派，只当他是游山玩水的，从来没想过他还有什么目的地，听到他的话，诧异地抬头望他。
　　胡式凉非常享受此时此刻的清风朗月树影，以及隔壁树枝上的俊朗少年的眼神，太适合向缓缓地向他道出自己的往事了。他于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轻轻地蹙起秀眉，搬出自己的美丽故事：“其实呢，我此行是去寻我前生恋人的转世……”
　　此言一出，柳垂青眼神更加迷惑了，万物有灵，皆可修炼，可人死灯灭，最多不是好死的人死后怨气重些可以练成尸煞，从未听说过还真有转世回魂的，即便真的有，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自己寻一个恶名在外的大妖怪都这么困难，更何况这只没什么修为的小狐狸，能有什么路数去寻找一个凡人转世呢？
　　“他叫洪生，是一个读书人，在我还未修成人形的时候他收养了我，每日细心供养我，还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可惜凡人命薄，还没等我修炼成人，他就已经生病去世了……我这些年潜心修炼，就是为了能再次寻到他，我的……”胡式凉声音哽咽，好像唱戏一样地一顿，“洪生……”
　　柳垂青：“……”
　　听了这戏文一样的凄美故事，柳垂青只觉得荒唐，而他自己也是一场荒唐笑话，实在没法五十步笑百步，只好说：“没想到……胡兄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胡式凉对他的反应还算比较满意，又自己长吁短叹了一番，便呼呼大睡去了。柳垂青听着他微微的鼾声，心想胡兄一定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会有这样不体面的举动吧。胡式凉的往事不那么令人置信，更像是一个胡编乱造的聊斋故事。但他这么一路向南的架势十足，让柳垂青很摸不着头脑。柳垂青自己又思索不出结果，心事又转回自己，在脑中慢慢地回想那张面孔，惊鸿一瞥，往事经年，他已经习惯在睡前把那人的样子在心中描摹一遍，以防自己忘记。思绪化为温柔的指，划过那人的眼角眉梢，柳垂青眸色深沉，渐渐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