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自传》苏铁

5、吃素的狐狸

　　其实明歌是从没下过什么吃素的命令的，但鉴于他对我格外的纵容，以及白玉对他奇异的、犹如孩子对家长般的顺服，我的“矫诏”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命令。

　　吃素，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因为花妖本来就只喝些露水蜜浆度日的；但对白玉来说，这简直是要他的命——嘻嘻，你见过吃草的狐狸么？

　　一天还好，两天也还可以，第三天的白天也还勉强支持，到了第三天的晚上——

　　这只吃素的狐狸，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的放光，转眼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直到天明方心满意足的回来。

　　我笑嘻嘻的看他，做鬼脸；他把头扬的高高的，蛮不在乎的清正模样。

　　白天，我们继续赶路，路上觉得有些怪怪的——每次经过每个村庄，都会听到鸡鸣狗叫的热闹声音，可是，这个村庄为什么这么安静？

　　“是不是有黄鼠狼？我家昨晚鸡全不见啦！”

　　“天哪，我家也是！鸡都不见了，院子里安静得连看门的黄狗都没精打采的。”

　　“我家也是，一只鸡都没留！是不是整个黄鼠狼军团来扫荡过啊？”几个村妇坐在院子门□□流丢鸡的心得。

　　忽然有一只幸存的大公鸡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失了往日趾高气扬的骄傲样子，仓皇的横冲直撞，“砰”地撞在白玉的腿上，弹回去跌在黄土地上。

　　那只可怜的公鸡，晕晕忽忽昏昏沉沉的抬头看一眼撞它的人，像看见鬼了似的发出“咯”的一声尖叫，然后拔腿就跑，却莫名其妙的又在原地狠狠摔了一跤，最后惊慌失措地拼命扑腾着翅膀逃掉了，深恨爹娘才给了它两条腿。

　　留下我们，站在那只狐口余生的鸡所扬起的满天灰尘和鸡毛雨里。

　　我眼角暼着白玉：“它为什么那么怕你？是不是你什么时候伤害了它幼小脆弱的心灵？”

　　白玉无限眷恋的看着大公鸡消失的方向，纯真的摇头：“怎么会？你有见过我这么善良的狐狸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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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了村子，就看见一个容貌如画的美丽女子伏在大树下啜泣，晶莹的泪珠串串坠落，打湿了她紫色的罗裙。

　　白玉见了，简直比他自己哭还要心痛和伤感：“美人儿，别哭别哭，你家的鸡不是我偷的，是他偷的！”这个恶人先告状的坏孩子，用他的手指头指着明歌。

　　紫衣女子抬起她会说话的湿润的美丽眼睛，惊奇的看我们一眼：“”你们……看得见我？”她跳起来，露出雨后初霁的明媚笑容，拉起我的手就飞奔：“太好了，快来救命啊！我，我家失火了！”

　　白玉在后面失落的追着叫：“喂，是我发现你的啊！没道理呀，为什么不牵我的手，美人儿～～～”

　　这是怎样的女子？刚才她还婷婷如画中走下来的美丽侍女，这会儿却扯着长裙在青草地上拖着我跳跃的奔跑！一串轻盈的紫色风铃铛夹缠在她的长发间飞舞，留下一路悦耳的声音。

　　青草地的尽头是一片树林，远远就看到一团焦黑的浓烟笼罩在上空。紫衣女子急切的放开我的手，在树木当中穿梭奔跑，显然是轻车熟路，转眼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树林的中心，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它有着粗壮挺直的树干以及美丽的庞大树冠。周边的树木和草地都沐浴在噼哩啪啦的火海中，而榕树巨大的叶子也开始一片一片的被引燃了。

　　她是什么？如果普通人肉眼看不见她，那她应该是仙人或者妖精了？她是住在榕树上面的鸟还是树洞里面的松鼠？我咬着手指猜测。白玉四下里搜寻着“美人儿”的身影。而明歌却已经毫不迟疑的施展出法力来灭火——似乎我和白玉已经养成了依赖明歌的坏习惯，只要他在身边，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做。

　　清风习习而过，迎面涌来浓浓的潮雾，就像清晨氤氲在湖面上轻寒的水汽似的。于是周遭焦黑的树木和草蔓，都因了这场茵茵的湿润而青翠起来。

　　紫衣的女子盈盈的从巨大的榕树后面走出来。明歌对她点头微笑：“你是榕树仙？”

　　紫衣女子扬起她灿烂的笑脸，紫色的风铃随着她的动作清泠的响：“谢谢你，谢谢你们！也谢谢所有听见我祈祷的天上过往的神灵，谢谢他们把你们带来！”

　　“美人儿！做一个树仙很辛苦吧？”白玉对她展开一个魅力无限的迷人微笑。

　　“叫我珈玥。”榕树仙笑吟吟的纠正，“我八百年前是天宫里的仙女，因为爱上了另一个仙人，触犯了天条，所以被贬下凡间来作一棵大树，几百年、几千年……只要我作为树活着，就永远不可以随便移动。呵呵，没让我灰飞烟灭，这个惩罚算是够轻的了。只是等这棵榕树死了，我也不被允许再回天界了。”她轻描淡写，仿佛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既然作为树站在这里是一种严厉惩罚，那你就让这棵树在刚才的火里烧死算啦，为什么还一定要活下来？即使不能回到天界，那做一个人间自由的散仙，不也是胜过作树吗？”我不明白。

　　“既然我无法选择命运，那么我就要选择快乐的对待每一次生命。所以，即使是一棵树，我也要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直到最后一刻！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珈玥仰头看向白云浮移飞鸟游弋的自在天空，分明是深深的惆怅、深深的怀念，却倔强的不肯后悔、不肯悲伤。莫名的，我就喜欢上了这个美丽且骄傲的女子。

　　我感动得鼻子酸酸的，然而，流泪却是我没有修习过的陌生课题。

　　“珈玥，我们帮你！”我冲动的对她信誓旦旦，转头却向明歌求救，“明歌，帮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