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汌》尔已

114、变故

　　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出门前，钟离殊随手在矮树上抓了一团冰雪，呆呆出神。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慌乱，十分难受。
　　“钟离，我们堆个雪人再走吧。”纪辰星忽然提议。
　　“好啊！”不等她开口，萧默突然应和道，“像以前一样，堆一个放在门口。”
　　说着朝她招了招手，“殊儿，快来！”
　　钟离殊有一瞬的恍惚，彷佛是回到了从前，他和母亲立在前方，笑着朝她招手。“殊儿，快来！”
　　那时，他们每个冬天都要堆雪人的。
　　以树枝做臂，辣椒做唇，胡萝卜做鼻，两颗黑色的龙眼核为眼，再做个帽子围脖挂上去，胖胖的雪人便做好了。
　　如今，雪人还是一样的雪人，可是，娘亲已经不在了。
　　钟离殊落寞地扭头，却见纪辰星也在望着雪人愣愣出神。
　　以前在伍汌时，每每下雪，师兄弟们也是这般闹腾的。他们总要依着每人的样子堆许多雪人，有大有小，姿态不一。
　　舒一诺和祝庭焰是他们中最为闹腾的，两人就像小炮仗，能说会道，也爱捣乱。不一会就会听到有人愤怒的哀嚎，“呀，小师妹，你又往我衣服里灌雪!”
　　“没有，不是我！”
　　“刚才就你在我背后，还说不是……啊！”话音未落，往往又要吃一记雪球。
　　是祝庭焰趁他不注意，又往后领子里塞了一块雪。
　　“好啊你！”那人气急败坏地起身，一边倒腾着衣服里融化的冰雪，一边捏了雪球往过砸，“让你俩皮，吃我一记！”
　　“唉，师兄，过了啊，你捏这么大雪球。
　　“是啊，太大了，砸身上多疼！”
　　舒一诺和祝庭焰一唱一和，干扰他人，自已寻机倒捏了好几个大的，一口气猛扔出去，砸地那师弟连连哀嚎。
　　每每这时，其余人都会看不下去地帮他一把。于是，一场旷世雪球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你砸我，我扔你，打到最后，个个都玩疯了，不分敌我，逮着人就砸，猛往脖子上灌雪。
　　只是这样美好的时光终究只能留在回忆里了。
　　纪辰星收回思绪，扭头牵起身边姑娘冰凉的小手，微微一笑，“以后每年，我们都陪你堆雪人。”
　　几人赶至连云观时，李远正带了一拨人归来，见状忙跑上前，“纪少侠！”
　　他面露喜色，视线在一旁的钟离殊和萧默身上转了一遭，笑道：“瞧姑娘气色，想必伤势已大好了。”
　　“都是托贵观鸿福。”纪辰星笑着回礼，介绍道：“钟离，这就是日前帮佟叔一家捉妖的李远李道长。”
　　两人互相见完礼。纪辰星又指着萧默，对李远道：“这位是萧前辈！”
　　“幸会！”萧默收了往日的倨傲，依着人间的规矩，点头抬手。
　　“幸会幸会！”李远招呼道：“几位快里面请。”
　　萧默和钟离殊走在前面，纪辰星则滞后一步，与李远闲谈，“观主近来可好？”
　　“唉”李远叹了口气，“少侠有所不知，近来不知怎的，山中妖物躁动，频起扰民，师父也出去除邪了，只怕这会还未回来。”
　　纪辰星神色凝重，“这里也有妖物作乱？”毕竟此地距伍灵峰不远，囚阴竟能魔手伸这么远？
　　“可不是，伍汌也派了不少弟子下来帮忙镇压，可情势仍不容乐观……”
　　夜里，连云观主特意备了宴席为他们接风。
　　萧默混迹市井多年，言行早与常人无二，连云观中这些修为浅薄的小辈，自然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夜宴结束后，几人由弟子引着，并肩回了客房。
　　“辰星师兄。”
　　分别之际，钟离殊道，“你明日随李大哥他们去除妖吧，我有萧默叔叔陪着，不要紧的。”。
　　方才的宴会上，连云观主总有意无意地透漏此处妖物频多，且修为高强，不易对付，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去帮忙。
　　但纪辰星却不接话茬，阑幽蛊凶险，他得留下来看顾钟离殊。
　　“除妖不急于一时，观主也说了，伍汌已派了弟子下来，人手应是够的！”
　　“可你是伍汌弟子，师门定下了命令，让你……”
　　话未说完，萧默突然气呼呼地回了房间，咣当关了门。
　　纪辰星瞥了一眼，安抚道，“好钟离，我知道你的顾虑，可现在没有什么会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钟离殊不知他早被驱逐出了伍汌，忧心道，“可你不遵师命，日后在伍汌更难立足了。”
　　之前她以为自己活不过今冬，所以能肆无忌惮地粘着他。可上天突然为她开了一条生路，所以那些被压下的顾虑又重新浮了出来。
　　她和他，一个沟渠泥，一个天上月，由不得她不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听话，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明日来接你。”纪辰星的决定不容置疑，他道：“唯有你身上的毒早解一日，我才能安心一日。”
　　翌日一早，纪辰星将收集好的眉间血融于冷水中，喂钟离殊服下，又命观中医师用银针封其筋脉，接下来只要在冰泉中呆足三日，这毒便解了一半。
　　前期都很顺利，可第二日晚上，突然有弟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求援，说他们一行人遇上了一只修为高深的妖物，厮斗之下，惨死了不少弟子，这才不得不派人来搬救兵。
　　钟离殊闻言忙道，“辰星师兄，你快去吧，人命关天！”
　　她虽周身冰冷，冻的牙齿打颤，可神智清明，一双眸子清灵透彻，。
　　“可……”纪辰星挣扎不已。如今正在解毒的要紧关头，他如何走得开？
　　“没事。”钟离殊坚持道，“辰星师兄，你去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纪辰星银牙一咬，朝萧默重重行了一礼，“钟离先交给前辈，我定快去快回。”
　　萧默虽不乐意，可寄居在人家地盘，也不能见死不救，遂嫌弃地挥挥手，默许了。
　　纪辰星深深看了眼冰池中的虚弱少女，“钟离，等我回来。”
　　谁能想到这一眼，便是沧海桑田。
　　百里之外的乱渠谷内，一只修行近三千年的妖兽突然暴动，连伤了好几名山中砍柴的农夫后，向闹市奔了去。
　　为了应对此次危机，伍汌基本将所有适龄弟子都派下了山，而此刻，抵御这只强大妖兽之人，正是玄火峰的几名顶尖弟子。
　　“嗬，这家伙的鳞甲好生厉害，砍都砍不动。”祝庭焰一剑下去，却连对方的皮毛都未伤到。
　　“这是寄生兽，由千万只同类聚集衍生而成，皮如玄铁，鳞若磐石，极难对付。”舒一谈挥舞凌天重创其一剑后，迅速跳将开，叮嘱道，“你二人千万小心，不可大意。”
　　“放心！”舒一诺声音清脆，就着她哥的余威反手又给了一剑，“就算它是上古妖兽，我们也定要了它的命。”
　　她手里的长剑华光闪闪，剑气凛冽，不消一刻，就又在寄生兽的身上添了好几道血痕。
　　祝庭焰见状大赞道，“可以啊你，不枉师娘将青锋传给你！”
　　凌天，青锋，与钟离殊手里的斩魂一样，同为剑窟冢出世的神剑，剑气凛冽，锋利无比，连蛟龙的鳞甲都断的下来，更何况这寄生兽身上的寒甲。
　　“那是自然！”舒一诺得意一笑，指挥道：“小焰子，你来引它，我和哥哥断其命脉。”
　　“好嘞！”祝庭焰踩在妖兽的身上翻了个身，引得它追着自己打转。
　　见它松懈，兄妹俩联手而上，凌天青锋齐齐斩下，登时就将那妖物的一只后足斩了下来。
　　寄生兽吃痛，嗷呜一声，一爪子把空中的祝庭焰给拍了下去。
　　“小焰子！”舒一诺惊呼一声，还未上前，就觉那妖物的长尾已甩至眼前，她忙格剑去挡，却还是挨了一记。
　　幸亏舒一谈机敏，紧要关头，将那只长尾砍了下来。
　　只是这寄生兽接连受创，战斗力却不减反增。它缓缓缩小身子，在创口处又生了一只小足和尾巴。
　　“不是吧。”舒一诺瞠目结舌，“这家伙属壁虎的，尾巴没了，还能长出来？”
　　“孤陋寡闻了吧！”祝庭焰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解释道：“古籍有载，这寄生兽乃腐朽之物所化，聚万虫以塑身，形灭而神难绝，最是难缠。”
　　说着不由咽了口唾沫，“但以往所见，都是些几人大的小兽，眼前这只着实大得过分。”
　　“少废话了！”望着小山一般移动过来的庞然大物，舒一诺面色骤变，急道：“你就说怎么杀了它吧！”
　　“那这可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啊。”祝庭焰御剑冲了上去，打气道：“趁着有劲，我们如法炮制，多斩它几条手足，这样待会逃跑也不至束手束脚！”
　　“逃跑？”舒一诺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不可置信，“你没说错吧！”她一剑挥下，却被对方灵活躲了开。
　　“他说得不错！”舒一谈长剑挥舞，犹如漫天飞刀，堵住寄生兽的退路，“此兽除来不易，须得当心。”
　　舒一诺目露迷茫，“你俩云里雾里地说些什么”
　　闻言，舒一谈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低吼道：“你的课业都学到那里去了？那本记载妖物异兽的《生灵论》，乃是内门弟子必修之书，你究竟看没看？”
　　呃……？舒一诺有些心虚，“看了看了，只是时间久了，有些想不起来了。”
　　唉，舒一谈无奈地摇了摇头。平日就知道看些风花雪月的杂书，没一点用处。
　　趁着打斗空挡，祝庭焰把寄生兽的相关知识给舒一诺小补了一下，她方恍然大悟。
　　要一剑一剑地砍去这庞然大物的手足，直至它缩为成人大小，再以火焚烧，方能遏制其借机重生。
　　“过程虽艰辛，但希望是有的！”祝庭焰趁机凑上前来，“况且这等级别的妖兽，体内往往藏有厉害的妖丹灵器，日后稍加炼化，便可为我们所用！”
　　“咦~”看了眼那黑不溜秋，浑身发臭的寄生兽，舒一诺嫌弃道：“这么恶心的玩意，能有什么灵器？”
　　“那可不一定！”祝庭焰避开那妖兽的爪子，“人不可貌相，说不定这货身上就藏有宝物呢！”
　　“净想美事！”舒一诺一剑砍下，又落了个空，气道：“这家伙长得笨，行动倒不笨嘛！”
　　“哈哈哈，这下不敢大意了吧！”
　　见他二人打斗之间，还嘻嘻哈哈，没一点紧迫感，舒一谈不由喝道：“都闭嘴，生命攸关之际，还要分心，不要命了？”
　　“哥，就是生命攸关，才要说说话，调节调节气氛嘛！”舒一诺振振有词，“如果打输了，临死之际也无憾，如果赢了，岂不快快活活地就斗死了一只妖兽，多好啊，干嘛非要苦大仇深！”
　　唉，舒一谈长叹一声，懒得理了。
　　每次他说一句，她总有好几句等着。
　　天黑了又亮，整整一夜过去了，这寄生兽还未斩杀，但他们几个的灵力体力却大不如前。
　　“小焰子，你讯息发出去没，怎么这么久还不见援兵来啊？”舒一诺已经有气无力了，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他们已整整一天一夜未歇息过，也未进食了。
　　“早传讯过了！”祝庭焰勉强压制住落下来的利爪，费力道，“也许他们被其他妖物束住了手脚，一时赶不过来。”
　　舒一诺分神之下，差点被妖兽击落，气地大骂：“囚阴教这帮缩头乌龟，自己不敢来打，尽使些卑鄙下流的手段驱使魔物，呸，真没用！”
　　“就是。”祝庭焰身形斗转，趁机砍下一只须足，气喘吁吁道：“但会驱使妖物的邪派，不是早在十余年前就被古长老一锅端了吗？怎么如今还有人会使此术？”
　　“谁知道？也许当时没死绝吧？”
　　说话间，寄生兽突然妖力大盛，猛地掼了大力向他们砸来。
　　情急之下，舒一谈忙蓄力迎击，差点被震出内伤。
　　“大师兄！”
　　“哥，你没事吧！”
　　舒一诺和祝庭焰大惊失色。
　　“你俩继续吊儿郎当，我就没事了。”舒一谈白了她们一眼。
　　“唉，都说了你杀你的，不用顾忌我俩的嘛！”舒一诺习惯性地撅起嘴，嘴硬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舒一谈听得心烦，冷喝道：“你给我住口，好好对战！”
　　“你这么凶干嘛？”舒一诺斜了他一眼，嘟囔道，“我如今的本事，寻常妖魔根本奈何不得，就你爱操心。”
　　舒一谈气地说不出话，倒是祝庭焰凑过来，揶揄道：“哈哈，你这嘴上功夫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我都甘拜下风！”
　　“哼！”对方傲娇道：“你不应该一直甘拜下风吗？”
　　“呵~”祝庭焰嗤笑出声，真佩服她的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