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你》孑吾

29、第 29 章

　　晏飏躺在顾小北身边，心里的躁动过后，是无尽的茫然。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告诉顾小北吗，告诉顾小北，我是你十年前一起玩耍的晏博，我喜欢了你十年，我现在、此刻，很喜欢你。
　　要告诉他这些吗？不行，当然不可以，自己是疯了，可是顾小北没有，旁人也没有。
　　顾小北显然是和自己不同的，顾小北眼里的爱情，是男女之爱。
　　退一万步，就算顾小北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男生是异类，可是，就能接受一个男生喜欢他吗？能接受自己妈？不可能的，这些，是顾小北不可能接受，也不会、不应该去面对的。
　　小北这样敏感，我不能，再在他的本就不圆顺的生活里添上一笔错误的勾勒。
　　只能止步于此。
　　只要每天看着小北，陪着小北，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晏飏觉得自己的人生第一次这样通透，整个人顿时清明起来。
　　他甚至变得有些快乐，轻轻的起身，又给小北量了一□□温，38度。
　　还好，不那么烧了，不过这个体温烧一晚上，还是会很难受吧，晏飏爬起床，去洗手间打了盆冷水，回来又一次次的给小北用毛巾敷在额头上降降温。
　　晏飏很矛盾，他一边为自己能守着顾小北照顾他，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又很心疼躺在身边虚弱无力的顾小北。
　　他脑海里的两个小人大战了三百六十多个回合，而他自己，就负责轻轻的照顾着顾小北，轻轻的看着顾小北。

　　“晏飏，谢谢你啊”顾小北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给晏飏一个会心的微笑。
　　“你醒了，还有些发烧，现在感觉怎么样”，晏飏禁不住这样神态的顾小北，那种病态美，让晏飏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对顾小北有想法，是自己有毛病。
　　“轻飘飘的，一直没睡，好像一直在做梦”。
　　“......没睡？做梦，你梦到什么了吗”晏飏吓了一跳，他不确定顾小北是不是睡着了，此刻生怕自己在顾小北额头的那一点碰触，顾小北是知道的。
　　“嗯，不记得了，但是醒来觉得好难过，好像梦到小的时候了，后来又梦到了什么，一段一段的”顾小北动了动，想起身，但是发烧还没完全退下去，浑身还是难受，又躺了下去。
　　“困就睡吧，我再给你量一□□温”晏飏觉得自己唯一需要做好的就是让顾小北退烧，并且尽职尽责的时刻想要检测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用测了，都已经吃过药，打过吊瓶了，我以前感冒，喝点热水，蒙着被子睡一觉，保准就好了，没这么矫情的”。
　　“嗯，知道你不矫情，你生肉都能吃下去，我说，你会不会从狗嘴里抢肉吃啊”，晏飏嘴上说着，手上没停着，还是给顾小北塞了个体温计在腋下。
　　“是呀，上周阿姨做的肉，你不是一直担心被我抢光了吗”顾小北笑着，太虚了，被自己呛到了，咳咳的咳着。
　　“欠收拾了吧，我还没问你呢，你说你咬一口肉，没熟，不会吐掉吗”
　　“说了不想矫情，吃了又不能怎么样”顾小北不想解释什么。
　　吃了不会怎么样，不吃，会很劲爆。
　　儿时的顾小北，也曾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喜欢挑食，不吃香菜不吃芹菜，不吃肥肉，不吃油炸，可现在不会，现在依然不爱吃，但是不会表现出来，爱吃的就多吃，不爱吃的就硬吃，不爱吃的东西，吃了，不会怎么样，不吃，却会闹到天翻地覆。
　　顾小北记得每一次自己把碗里不喜欢吃的东西剩下的时候，妈妈都会数落顾小北浪费，挑食，数落的最后，总会落在家里没钱，没钱买米，没钱买菜，没钱供他上学。
　　没钱，就会怪顾小北爸爸没有本事，好吃懒做，每当这时，顾小北的爸爸都会毫无征兆的掀翻桌子，一碗饭扣在顾小北妈妈头上，开始一轮拳脚相加。
　　顾小北的爸爸是个比较神奇的人，顾小北从未见过爸爸和外人红过脸，吵过架，却无数次当着众人的面，对妈妈拳打脚踢，动砖头，动刀子。好像对方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样，一动手，便是下死手。
　　顾小北的爸爸，会把所有的不顺发泄在妈妈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释放满身的怨气。
　　神奇的是，妈妈从来不怕挨打，仿佛挨打，是她和爸爸相处的一种模式。
　　妈妈所有的不满，以说出来，抖落在爸爸身上开始，以被爸爸打到不敢哭出声音结束。
　　每一场战斗力悬殊的战争结束，妈妈都会找到机会，抱一抱顾小北，哭诉着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小北，早就离婚了，跟别的有本事的男人走了。
　　这机会，有时是在当晚夜深人静顾小北睡下时，有时在第二天天微亮，顾小北准备上学前，有时，甚至是顾小北在厕所里蹲着的时候。
　　想想都可笑。
　　顾小北曾经求着妈妈，让她和爸爸离婚吧，他真的不想在每天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参观一场爸爸和妈妈的斗争，受不了耳边的哭喊声，抱怨声；受不了爸爸随手飞出来的碗筷，烟灰缸，甚至是菜刀，同样受不了这一切，都在村里人的围观中进行着。
　　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每个人，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似乎几十年不变的，东家长西家短，是人们每天简单又快乐的源泉。
　　你家儿子考上了大专，叫我来庆祝一下，我表面羡慕，心里早已把你嘚瑟的丑态骂了一百八十遍。
　　你家女儿嫁了了好人家，叫我来参加婚礼，我随了份子钱，背后议论着你家女儿在外面干着的不检点的勾当。
　　唯独顾小北家的状态不一样，大家看热闹的时候是看的真起劲，茶余饭后捡起来回味的时候，也笑的真心实意。
　　这是一个畸形的家庭，父母为了孩子，吵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不肯分离，却不知道自己，在孩子心理，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这么多年，顾小北生活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不能安内无法攘外。
　　顾小北的思绪被自己带动着回到过往走一遭，这一遭回来，又开始忍不住的想要流泪。
　　“38.2，不行，温度又上来了”晏飏放下手里的体温计就要起身穿衣服。
　　“你干嘛呀”顾小北带着鼻音问道。
　　“我带你去医院吧，再烧下去，不行的”。
　　“哎呀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一天都睡了几觉了，你赶紧起来”晏飏去柜子里掏出一件厚的羽绒服扔在床边给顾小北。“穿上这个就行，我先下去打个车”。
　　“我说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我真没事，我不想动，不去”。
　　“你不去晚上一直这么烧着，人就烧傻了”。
　　“我好了，我不去”。
　　“那你睡吧，我叫到车上来背你”。
　　“晏飏”，顾小北恳求的撒着娇喊着晏飏的名字，晏飏腿都被喊软了，站在那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晏飏，我真的没事，我感觉好多了，能陪我躺一会儿，行吗”顾小北抿着嘴，眨巴眨巴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盯得晏飏浑身都酥了。
　　“那，半个小时，要是体温还不降下去，我们就去医院”，没必要挣扎，晏飏肯定败给撒娇着的顾小北。
　　“那你抓紧时间过来，有点冷，你身上这么暖和，快过来吧”顾小北脸上阴转晴转的干净利索。
　　晏飏把床上的衣服扔到椅子上，把枕头靠在墙上，倚着枕头坐在顾小北身边。
　　“我觉得你像个小火炉一样，好暖啊”顾小北凑到晏飏身边，伸出双手，握着晏飏搭在身边的胳膊，“你身上比我热，你才是发烧了吧”。
　　“自己身上多烫不知道”，晏飏瞟了顾小北一眼，虽然败下阵来，但是看着不愿意去医院的顾小北，还是有点无奈。
　　“不是，我是上次就觉得你身上好暖啊”，顾小北又往晏飏身边蹭了蹭，发烧的人都觉得浑身热的难受，顾小北也不例外，可是他就是觉得贴着晏飏身子躺着，很舒服
　　“......”晏飏整个人都僵了，不知道说什么，上次和小北躺在一张床上，自己还什么都没想，可现在，单是小北这样说，漫天飞舞的思绪勾勒出暧昧画面，已经让他的呼吸乱了阵脚。
　　“人家说没人疼的孩子手脚凉，我可能是到了你家，有你和阿姨照顾，所以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小北，你.....像个小孩儿似的”晏飏的思绪被小北假装轻松却无比揪心的话扯了回来。
　　晏飏本想问小北，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小北的心事，大概和家庭有关，可谁又会愿意去和别人诉说自己家里的事情呢。
　　问起来，太唐突，也太不礼貌。
　　“我才15岁，不应该就是个孩子吗”小北把脸埋在晏飏胳膊里小声嘟囔着。
　　他说的认真，晏飏听懂了他的认真。
　　这个年纪的少年，哪个不是一副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不要管我的架势。唯独小北，大概不曾被当做孩子般宠爱吧，也想像别的孩子一样，能撒娇任性一次。
　　“是是是，你还是个奶娃娃，就是不听话”。
　　“晏飏”。
　　“嗯”。
　　“你好暖和啊”。
　　“你是不是冷啊”。
　　“我冷不冷的时候，都觉得你好暖”。
　　“那你靠近一点”。
　　靠近一点，像个孩子一样，是晏飏能感受到的幸福。
　　“晏飏”。
　　“嗯”。
　　“讲个鬼故事听听？”
　　“你这是什么毛病呀，胆子不大，还爱听鬼故事”。
　　“小时候，爷爷每天给讲”。
　　“合计你这是把我当爷爷了，来，叫爷爷”。
　　“是啊，爷爷，老爷爷，你刚在我睡着的时候，在我耳边小北小北的念叨，快烦死了”。
　　“你一直醒着？”顾小北的话像个炸弹，炸的晏飏大脑一阵轰鸣。
　　小北要是一直醒着，那刚才，那不是，死定了。
　　“没有啊，就是睡着，才被你叫醒，梦都被吓忘了”。
　　“哦，吓死我了”。
　　“你吓什么，切，你给我讲讲呗，就上次那个鬼故事，讲到哪里来的”。
　　“那是盗墓的故事，讲着讲着你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你听到哪里了”。
　　“哦，对，我记得，他们被白狼王盯着，后来怎么样就忘了”。
　　“哦，我也记不太清了，那就接着这里讲吧”。
　　晏飏讲了没几分钟，顾小北就呼呼的睡着了
　　晏飏看着熟睡的顾小北，用手摸了摸顾小北的额头，感觉不出来是不是还在发烧，有没有严重，晏飏觉得自己的破手可以剁掉扔了，怎么一点感知都没有。
　　晏飏就这样靠着枕头，半睡半醒的过了一夜。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从床尾洒到床头。温暖柔和的铺在被子上，晏飏缓缓的睁开眼睛，脖子有点僵，转头看了眼小北，顾小北一只胳膊搭在晏飏的腰上，一直手把着晏飏的胳膊，还是把脸埋在晏飏胳膊旁边，呼吸轻轻的扫在晏飏的胳膊上，一下一下，瘙的晏飏心里直欢快。
　　晏飏轻轻的把小北的胳膊拿下去，慢慢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往床边挪了挪，小北乖巧的松开胳膊，在床上滚了两下，滚到了墙边，靠着墙，蜷缩着，呼呼的睡着。
　　晏飏心里喜欢，看小北睡着的样子，阳光洒在顾小北长长的睫毛上，睫毛微微的颤动，投下长长的阴影，脸上还留有发烧的红晕，却显得整个面庞更加白皙、清透，顾小北喜欢抿着嘴，此刻双唇却因熟睡微微张开，在晏飏眼里，娇艳欲滴，是他致命的诱惑。
　　晏飏身子不受控制的前倾，前倾，直倾到鼻尖快触碰到小北的脸庞，才猛地起身。
　　晏飏，你和顾小北只能是朋友，如果你不能把握好度，那一切就又回到10年前了。
　　十年前还有十年后的再见。
　　但是这次要是搞砸了，就什么都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让顾小北对你再有一次单纯的依赖。
　　晏飏直起身，匆忙的转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