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事件簿》叶长梦多

7、一

　　纯以风景来论，那些天然所生的美景当然更有野趣更能让你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不过人造的景观，也自有它精致规整的美丽。

　　也许有人会觉得人工之美没有灵魂，但是，灵魂是什么呢？

　　叶修想，有灵魂和没有灵魂的美，区别大概就是能否触动你的心吧。

　　就算是人力后天铸就的景观，想到人工背后的汗水与文明的体现，一样也会赋予我们感动。

　　“嗯，我到了S市了。”

　　叶修拿着一只小巧的手机，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坐在帐篷里和人通话着。

　　“提前两天来，刚好来人工湖这边采采风。”叶修笑道。

　　“风景不错。”她说完顺手按了免提，起身去找水杯。

　　被放在地上的手机中，轻快明朗的女声传了出来：“对吧？我听说有人都约了周末去湖心岛露营玩呢，可惜我这周作业有点赶，没过去。”

　　“湖心岛不怎么大吧？”叶修提高了声线边翻找边喊道。

　　“哦，也就去了七八个人？因为开头约过我，所以才有点印象。”手机那边说。

　　叶修短促地笑了一声：“已经有精神和人出去玩，看来你是没事了？”

　　手机那边顿了顿，似乎跳了几下脚，撒娇的语调又软又绵甜腻动人：“……不管！不行！我还是好害怕的！要你来陪我才能睡个好觉的嘛！”

　　叶修又笑了一声，放下水杯，拿起手机关了免提，眉眼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柔和而宠溺：“行行行。明天吧？等我把人工湖这边转一圈，我们明天见。”

　　她认真倾听了好一会，这才柔声道：“好，明天下午，不见不散。”

　　叶修挂了电话，撩开帘子，探身往外看了一眼。

　　正值黄昏，天边橘黄橙红大片的云朵晕染开美丽的天幕，夕阳半落，于是湖面也被浸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波。

　　叶修按了按唇，定定地注视着湖光天色的眼眸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黄昏的湖，月下的湖，日出的湖，白日的湖……“陪这丫头的空闲里画几幅连环画送她也不错嘛~”

　　她翘起唇角，期许地笑了下。

　　就留这么一天，今晚就别错过了。

　　想到就行动，她转身捡了几样东西塞进背包里，背上包跑到了湖边，把白天租的单人船拖了过来。

　　最后简单检查了一遍携带的工具，叶修跳下船，解开缆绳，船桨抵着湖岸的大块岩石一撑，就这么离岸而去。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她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念完，越发昏暗的湖面上，响起了一串愉快的轻笑声。

　　自由自在地漫步于这个世界，无拘无束想要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这正是她所向往期待的人生。

　　然而，命运最是钟爱她，总是喜欢和她开各式各样的玩笑。

　　黄昏的光暗淡下去是非常快的，叶修也就撑了十分钟船，四下的湖面就已经乌黑一片，辨不清来路与去向了。

　　“失误，城市光污染太重，看不清楚月光星光啊。”她仰头看了眼零星暗淡的星光，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也没有多么生气。

　　乘兴游湖，游得本来就是那股兴致勃勃，没有看到想象中美景就没有吧，兴致还在就行。

　　打开了船头灯，她随意选了个方向，手中长桨划开了一道道水波。

　　她划得略有些无趣，于是索性放下船桨，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越发漆黑的夜景，吹着凉爽的夜风，自言自语起来：“说起来，人工湖是这两年新挖的，管理也严，水质不错鱼也放养了不少，白天租船的时候管理员有说不少人租的，不知道有没有人是租来夜钓呢？”

　　夜钓的是看不到的，灯光所及肉眼可见的范围里，小船更是只她一个，远远的倒是能看见湖心岛庞大的阴影，潜伏在这夜色中，像一只巨兽。

　　叶修耳朵动了动，突然一愣，拨了两下船桨调转了船头方向。

　　灯光迫开的黑暗中，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奋力往这边移动着。

　　哇，没见到别的夜钓，我这里倒是“钓”上来一个人？

　　这个玩笑的念头一闪而过，作为一个热心助人品行优良的市民，遇见落水人士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了。

　　为什么可以确认是落水的吗？

　　夜游爱好者大概不会穿常服来玩游泳吧。

　　叶修撑船靠近了点，扔了个游泳圈下去把人拉上了小船。

　　对方只勉强提供了一点力气，最后几乎是任由叶修一力把人给拖了上去。

　　上了船，整个人更是趴在船底，精疲力尽地努力喘息着，一言不发。

　　叶修叹了口气，从背包里翻了条毛毯展开盖在了对方身上。

　　许久，这人的喘息放缓了一些，叶修想了想，问道：“游了挺久吧？”

　　对方依旧低着头，默默地伸出了一只手掌。

　　“……真亮……”他拿五指挡了下侧过的眼睛，嘟囔了一句。

　　有反应就行。

　　叶修坐在船尾，不紧不慢摇着浆，笑道：“对你来说很美不是么？”

　　死里逃生的时候，再刺眼的光，那也是生命的象征。

　　“……”对方沉默了下，微微仰起头看向她，声线有些哑，“没错。”

　　叶修也顺便就着光看了下这人：这是个乍一看去面容略显弱质的青年，眉细而直，一双眼睛似是不适应灯光微微眯起，显得轮廓狭长了许多，唇线紧紧抿着，看上去冷淡严肃得很。

　　叶修笑了下，不怎么在意。

　　就不准人家内心狂野点正在心里疯狂os吗？

　　她一边不负责任地猜测了下，一边侧身在背包里掏了掏，掏了只水杯出来。

　　“水放了不短时间了，不过杯子是保温的，应该还有点热气？”叶修说着，拧了盖子往杯盖里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青年慢慢坐起身，忍着冷嗖嗖的夜风吹得自己瑟瑟发抖，拎着毛毯抖开重新仔细把自己裹了一遍。

　　嘴唇抖了两下，他目光有些迟钝地望了眼叶修一直举着的杯盖，喉结动了动，干涩地说了声谢谢。

　　一杯温水下去，他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手指又把毛毯紧了紧，这才微微出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一些。

　　叶修又给他倒了杯。

　　青年动作很稳地单手端着杯盖，有些发愣地注目着夜色中变成了褐色的清水注满了容器，目光这才转向了叶修。

　　他又说了声谢，这次只浅浅抿了一口，手指习惯性地扶上了眼侧，指尖落了个空触到了眼角，他不由眯了眯眼睛，表情有些不习惯。

　　得，这位眼镜兄看来是丢了东西了。

　　叶修无声笑了下，也不多舌，手上撑着船桨略加快了一些频率。

　　安静的夜空下，水花的声响与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青年出了会神，慢慢地，又一杯水喝完了。

　　他转过头，之前总有那么点呆滞的眼神已然恢复了灵动敏锐，低声道：“夜间禁止游湖的吧。”

　　“也许？”叶修回道，“白天租船的时候人跟我说的是‘尽量别’。”

　　“太危险了。”青年说。

　　叶修低低笑了一声，接口道：“是挺危险的。”

　　这话说得，青年唇角动了动，竟然暂时无法接话。

　　可他刚刚侥幸获救，正是迫切需要和他人言语交流安抚心中那份不安的时候，所以哪怕不合时宜，也忍不住一再和叶修搭话，寻求着心灵上的一份慰藉。

　　“我……”这一次，青年刚出声，突然往旁边弯了弯腰，捂住嘴呛咳了数声，又干呕了几下。

　　几秒后，他手心里握着一点吐出来的藻类，脸色看上去相当不好看。

　　都说了是个落水者，水性再好，毫无准备掉进去那也免不了喝进去点什么。

　　他另一只手卡着脖子，连呼吸都有点屏了起来，不怎么敢用力，像是嗓子里还有什么。

　　叶修放下浆，几下把滑落了一点的毛毯给他围起来圈好，又顺手递了块毛巾：“抹布，随便擦。”

　　青年有点犹豫，

　　叶修催促：“快点咳出来吐了吧，你当这湖里多干净？”

　　夜色下看不清，但青年明显地僵了僵。

　　应该是果然被说中了，接过毛巾就是胡乱擦了把手，然后深呼吸一声，快速呛咳起来。

　　叶修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地又给人倒了杯水，漱口用。

　　她举起水杯摇了摇，叮呤咣啷地，杯里已经不多了。

　　不过还好，湖岸已经在望了。

　　上了岸，那就一切好说。

　　没有等到上岸，青年就整理完了自己，

　　“这是到哪了？”他恢复了一些精神和理智，不适应地再次眯了眯眼睛，推眼镜的手指在半空顿了下，揪住了毛毯，问道。

　　“湖边，我在这扎营来着。”叶修答道。

　　青年愣了下，突然探起身抓住了叶修的手。

　　叶修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船桨依旧那个频率划动着。

　　只听青年突然沉声道：“我是被人推下水的。”

　　叶修不怎么惊讶。

　　这很好猜，明明当时的位置离湖心岛更近，就算夜色深沉难以看清方向，湖心岛这么大个阴影就在旁边，正常人总该试着先往近处寻求帮助，而不是费力往不知何处的岸边游过去。

　　舍近求远，除非这个近处另有玄机。

　　她点了下头，淡淡笑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