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歌》雪梦如真

1、从头开始（1）

　　“呼……呼”
　　躺在火车上铺上的女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再也忍不了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探头看向下方中铺上酣睡着、鼾声冲天的中年大叔。她狠狠攥住了手边的枕头，但还是忍住了把它扔到下面人身上的冲动。抄起手边的小直板手机定睛一看，11点56分。“明明还这么早……”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微微闭了闭眼，试图稳定下因困意和烦燥导致的轻微眩晕。不想再在卧铺上“欣赏”这绵延不绝的“管弦乐”，女孩弓着背，匍匐着爬到卧铺边上，笨拙地转了个身，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爬下来，再一下子打开火车窗旁的小折叠凳，坐在上面。
　　掀开早就被乘务员放下的双层窗帘，女孩尝试在窗外看到些什么。火车疾驰在黑夜中，一盏灯都看不到，远处隐约能看到经过的城市的大楼里露出的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
　　真没意思。女孩想着。
　　此刻她的同学们在干什么呢？刚12点，估计有人已经在自己的小床上安稳地进入了梦乡，有人还在台灯下刷着一套又一套题；然后再过6、7个小时，大家都会投入新一天忙碌的学习生活。
　　只有自己。盯着这一片黑夜，无所适从。

　　雪这一年，十五岁。
　　刚刚迈入高中的大门，她从未仔细构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甚至对于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她也没有过多期待，只希望不要辜负了辛苦带大自己的母亲，也不要辜负自己以全市第4名进入这所重点高中的“光辉成绩”。没错，长这么大，雪最骄傲的，就是那总是很好看的成绩；即便在这三线小城市，拥有特别好的成绩，也往往能拥有通往高等学府的入场券。
　　刚刚入学时，雪的身边，是不缺朋友的。毕竟，大家永远都不会拒绝“学习好的人”。雪也就这样，近乎众星捧月般地，被“优待”了整整一个学期；而所有学习任务，也并未超出她自己预期地，都被完成得不错。“这所学校，每年都有几个人能考上全国Top2的大学，保持下去，我应该有机会。”雪在心中升起了如此希望，确立下了目标，便再没有打消这一念头的打算。
　　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每一个人预想得那般发展。
　　高一下半学期没上几天，原本因自己顺利升学而心情不错的母亲，突然开始整日满面愁容。雪心里明白，自己户口的问题，终究未能解决；如果还想考大学，只有去自己的户口所在地，父亲现在所在的那座大城市，那座无数人心向往之的大城市。这对于从小在北方三线小城市长大的、心里除了学习单纯地没放任何东西的雪来说，无疑是颠覆人生的挑战。并且，父母异地相处多年，矛盾多得一见面就会被点燃，这下子要面对面生活，怕不是每天都要在炸药桶边战战兢兢？又想到，要告别已经熟络的同学和老师，告别已经适应的舒适圈，一切都要推倒重来……雪烦燥、不甘，心脏难受地像要被撕开一般。
　　然而雪深知，自己毫无退路。只是目前横亘在眼前的，还有一大难题，那就是如何找到学校来接收自己。这一难题，几乎让全家人都陷入无路可走的绝境。时不待人，无权无势的父亲选择用发电子邮件的方法，希望得到一些院校领导的关注，但多是石沉大海。直到一天，一所区重点高中的学校给了他们回复，同意雪来考试。
　　毕竟，雪的成绩，还是很好看的；这在一些不上不下、中等偏上的高中的领导看来，也是一个可以提升本校成绩的机会。
　　于是，雪请了假，在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里坐上火车，在同伴们都在课堂上像小树一样汲取知识的时候，和母亲被人群裹挟着，叮叮咣咣地朝着那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前进。以往每次坐这卧铺车去那座城市，都是在假期；这上课的日子请假跑出来，还是头一遭。

　　盯着窗外快速闪过的树木的黑影，雪心乱如麻。考试会难吗？考完以后这所学校会接收我吗？雪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信的；她更不敢去想的是，如果这所学校真的接收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真的能适应这一切吗？自己渴望进入Top2名校的梦想，应该还有机会实现的吧？会的吧？
　　“你在干嘛？”雪一惊，从窗帘后面把头收回来，刚才还在熟睡的母亲正坐在下铺上看着她。“睡不着？被他打呼噜吵的？”没等雪回答，母亲已经扶着栏杆在铺上站了起来，把手伸向了那位中年大叔，一推，大叔翻了个身，呼噜声骤然收住了。
　　雪再次惊异于母亲的经验和果决。她走向母亲，母亲拍拍她的脑袋，“还挺早，明天七点多才到吧？快上去睡觉吧，后天还要考试呢。”
　　雪也觉得眼皮愈发重了。“妈妈你也好好睡。”看着母亲又躺下了，雪也又爬回了那狭小而逼仄的铺位。没了鼾声的吵扰，女孩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雪幻想过能不能做个思乡的梦，哪怕梦到一点点身边的人事物都是好的；可惜，她睡觉很少做梦，甚至在火车上也是。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从小窗里洒进来，投在上铺对面的行李架上。看向床下面，母亲都洗漱完毕了，坐在下铺上，把提前买好的早饭往小桌子上放。雪爬下来，收拾完开始吃早饭，然后做所有火车上的人在早晨火车到站前都会做的事情：看向窗外，发呆。
　　窗外一改漆黑一片，阳光灿烂地照着，有大片的山和山下的农田，农田泛着点点绿光，偶尔有几棵花树，花开得不算繁密，但胜在颜色清新淡雅：浅粉的，浅紫的。山坡边有时能看到白色的移动的一团团，定睛看，是几只绵羊。窗外景色随着车飞快前进也不断变换，让雪不禁想起电视里看到过的老式幻灯机。
　　阳光真好，景色也很好。雪心情好了一些。
　　未来会怎么样？至少对着窗外发呆的这几十分钟，雪可以完全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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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火车是开启雪“双城记”最重要的链接；多年来雪坐这一趟车不断往返两座城市，在火车逼仄的小环境中，留下的各种记忆相当鲜明。年复一年，线路还在，沿路风景也相似，变了的只有一年年长大了的雪和她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