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艳归康

5、通灵

　　东南国境线处，摇晃的大型越野车上，季苍正在通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这次为特调组负责的上级领导，为了全组都能听到，电话一开始开了公放，但后面说的几句，季苍将公放取消，电话放到了自己的耳边。

　　这动作很快，但并未阻碍组内专员们听见领导着急上火乃至于气急败坏下的责骂：“你们到底在干吗？！知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事前调查是怎么做的？”
　　“调查局里学习工作了这么久，个个都说是精英，这就是精英？丢人都丢到国际了，要不要脸？我都替你们害臊！”

　　闻言，一车人脸色白的白，黑的黑，要么嘴唇绷紧，要么头都快扎到地上，唯独季苍神色淡定，一言不发地承受下来。
　　忽地，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季苍的眉心才微微跳动一下。

　　电话挂断，车厢内静得落针可闻。
　　几个小时前，他们刚刚进行了一次跨国追捕行动，目标正是经济诈骗案嫌犯康建涛和其同伙薛惠。

　　这一行动的筹备前后耗时了三天，为了能在异国顺利行动，动用了多个管理部门协同合作，惊动了当地使者馆和外国行动队，走了众多手续。
　　可以说是消耗极大的一次重击。
　　却没想到这次行动虽然抓到了和调查中康建涛薛惠外貌特征完全一致的夫妻，审问的时候却发现该夫妻根本不是康建涛和薛惠本人，而是被二人提供整容方案和移动路线，花钱雇来的一对替身。

　　一下子，原本雷霆万钧的行动沦为了被诈骗嫌犯耍得团团转的跨国笑柄。
　　不只是丢脸，更是几近影响到了案件调查局在国内的公信力。

　　就两个犯人，从全国各地调来的全精英阵容，半年过去，竟然还没抓到。
　　上层领导骂他们，受害人骂他们，围观群众骂他们，特调组的组员们自己也是有苦难言，又憋又闷。

　　空气有些阴沉焦灼，季苍的手机忽地响了一声。
　　看了一眼，季苍微顿，随即将消息直接转发进了特调组的组内群聊，几位组员听到声音后各自查看，齐齐一震，转瞬之间，相继惊呼起来。
　　“康季珠要实名举报？”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组员们从刚刚失败的挫折中爬起振作，登时围绕着康季珠讨论起来。
　　“先头行动的时候小白那头确实说过，康季珠被人打了，情况很严重。”
　　“看来康建涛夫妻国内还留着眼线，看情况不对，到底舍不得这儿子，就是我没想到康季珠那种人竟然会举报有钱爹妈。”
　　“恨呗，被抛弃了由爱生恨反目成仇也合逻辑，狗咬狗的事情向来不少。”

　　季苍忽地开口，同正在开车的组员道：“安排飞机，去H市。”
　　开车组员一口应下：“OK！收到！”

　　这个安排一定下来，车内的讨论登时变得热烈。虽然组员们身上失败的阴郁感还没有完全退去，但总算是有了下一个方向。

　　一段段的议论声中，离季苍最近的同事没忙着加入，而是凑到体格精壮的特调组组长兼行动队队长身边，好奇道：“队长，刚才领导最后一句说什么了，我看你脸色都变了。”
　　季苍闭上眼睛小憩，嘴唇轻碰：“他说给我半个月，最后半个月抓不到人，组长也好队长也好，全都别干了。”

　　这话同事倒是相信，可季苍这人心理素质极强，且无论是实力还是履历都是这个位置的首选，想也知道不可能会因为这种口头警告而变色。
　　同事忍了又忍，没忍住追问：“哎，队长，你说实话……刚才领导是不是叫你大名了？”

　　组里有个低调的传言，季苍有个三个字的曾用名，只要一叫，一定会踩雷，还是大雷。
　　同事正在想，季苍的眼睛忽地睁开，冷漠凶狠如狼似虎地盯过来，他的声调毫无起伏，陈述道：“季苍就是我的大名，就两个字，这么简单，你告诉告诉我，有谁记不住。”
　　同事：“……”

　　紧急赶路一整夜，尽管舟车劳顿，也一刻不停。
　　上午十点，季苍带着几位组内专员赶到了徐城中心的天堂岛度假中心酒店。

　　酒店地址是季苍下了飞机才收到的，当时看到地址就感觉有点不对，等到了地方，组员们一踏进门，登时就被金钱的味道冲得表情微妙。
　　尼玛的……
　　看着就贵。

　　有个熟悉的人影在大堂里远远招了招手，正是刘正心。
　　双方快速会合，不出意外，刘正心脸上一片心虚，不用问，张嘴就把昨天的事情一股脑地讲完，这订昂贵酒店的来由自然也如实地归在了康季珠的身上。

　　“酒店是康季珠选的，他就想住这里，不只酒店，他还要了饭菜水果，我和白若的现金也给他拿走了。”
　　季苍问：“正事呢？有关康建涛和薛惠，他说什么了？”

　　队长一开口，刘正心的身板立刻更直了，来特调组之前，他和季苍曾经一起在军方部队待过，他是队员，季苍是队长。
　　而他知道，在那之前，季苍还在案件调查局内的刑事部缉毒部干过，全才全能，干什么都是一把手。

　　有能力的人，谁能不敬仰？刘正心一板一眼道：“报告队长，他没说什么，我和白若就相关问题问了很久，但他说和我们说没用，等能做决定的人来了才会进行谈话。”
　　季苍暂时没说话，身边有累得要死的同事则忍不住开口：“不是，给他惯的吧？！他以为他是谁啊？脑子被打坏了吧？还想讲条件？知情不报也是要负责的！”

　　刘正心深有同感，但没接这话。
　　也不知怎么，在外头说这话容易，一到了康季珠眼前，一不留神就被康季珠牵着鼻子走。

　　他都不敢回想昨天晚上是怎么火急火燎地赶来抢酒店，最奇怪的是事情真的那么巧，他们来晚了三十秒，顶层套房被另一位客人给订了，他和白若好说歹说，甚至以便办案都说出来了，这才勉强拿下了房间。

　　想到这个，某个不可抗的外在因素又摆上了台面。
　　刘正心脸皮发麻，小心瞥了下季苍的脸色。因着季苍肩宽腿长，体格出众，身高一米八的刘正心想看队长也得仰头，有什么动作在季苍眼中便十分明显。

　　季苍问他：“什么事？”
　　刘正心憋了憋，小心翼翼，还有些可怜道：“那个……队长，这酒店，顶配总统套房，一晚上三十三万……能报销吗？”

　　这数字一出，他面前好几个组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三十三万？？？能报个屁啊！
　　哪怕上头再关照，一切以破案为先，可给康季珠住酒店花了几十万，就算是办案需要也说不过去！

　　季苍反应倒是不大，刘正心昨天晚上情急下付了这个钱，没来得及和特调组申请，想来花的多半是他和白若两个人的存款。
　　这两位队员家境一般，但凡有别的办法，都不可能吐血掏这个钱。

　　就现实来看，这钱官方肯定是报不下来的，就算将康建涛夫妻逮捕归案，收缴回来的赃款也是优先赔偿受害人，轮不到他们这里。
　　但季苍话出口，却是相反：“我想办法。”

　　刘正心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表情看上去又像哭又像笑，差点要当场给队长磕一个。
　　大家都清楚，季苍来想办法，也不可能让官方给报，他说他想，意思多半是这钱由他私人给出了。
　　而季苍出身季家，家里头也确实有这个实力，平时组员们就沾了不少光，盒饭吃得好，喝水都能点奶茶。

　　众人不再停留，一行人上了电梯。
　　因为还没见面就害得队长搭上笔巨款，众人对康季珠这个对公众毫无愧疚心的人渣都带上了不少情绪。
　　到了顶层，白若已经在等。
　　季苍问：“人呢？”
　　白若回答：“在主卧。”

　　都已经十点了，还没醒，季苍询问：“上午有动静吗？看过了吗？”
　　白若严肃对待：“七点多看过，在睡，之后我就一直在外头守着。”
　　季苍点头，挥手道：“叫起来。”
　　说完又转向身后：“小苏小周，安排设备。”

　　刘正心四处看看，对此不是很能理解：“队长，我们就在这儿审吗？一会儿就到十二点了……”
　　过了十二点不退房，就又是一个三十三万，别说心里头过不去，刘正心五脏六腑全都打结过不去。

　　季苍沉沉嗯了一声，脱掉了外套，露出手臂上结实紧绷的肌肉，帮忙摆弄起机器：“来不及换地方了，今天落日之前，一定要出个结果。”

　　刘正心有些哑然。
　　这时，套房里头传来了一声慌乱的推门声。
　　白若脸色发青，猛然从主卧里跑出来：“队长！”
　　他惊慌失措，难以置信，近乎无法开口：“……康季珠没在房间。”

　　房间就这么大，白若又细心，不可能找不到，那人肯定是出去了。
　　季苍十分冷静，立刻挥手，召集所有的组员一起行动：“去前台，叫经理调监控。”

　　小组成员一夜没睡，行动起来却非常快速。二十分钟不到，便将调来的监控分享到了三台电脑中，分组细查。
　　几个人在固定的时段分别查看楼道和一楼大厅的影像，这一查吓一跳，鉴于康季珠现在头发雪白，三段视频马上就被调了出来。

　　一条是康季珠从顶楼离开，乘上电梯。
　　另外两条是康季珠离开酒店大堂，以及手中提着几个购物袋回来并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坐下吃甜点。

　　三条视频看完，全组的人皆面露震惊。
　　白若是无法相信康季珠真这么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大门，他没瞎……如果康季珠开门从他眼前走过，他不可能看不到！

　　其他人则是震惊于康季珠的一去一回，按照监控，康季珠此时此刻就坐在大厅里。
　　可是他们刚才不管在楼下集合，还是下楼去找监控，两次路过，包括季苍在内，都没有人注意到有个白头发的青年坐在那里。

　　康季珠外貌特殊，且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又是专业人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可能犯下这种好似集体失明一般的失误。
　　……可为什么就是没看见？！

　　一瞬间，几乎是所有人心中都闪过了同样的想法——怪了，邪门！
　　季苍不追究责任，别人还在思考，他已是冷脸指挥：“都在想什么！清醒点！困晕了吧？发什么愣，赶紧下楼抓人！”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电梯到达时“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敞开。
　　一个白发的清瘦身影闲适轻松地踏进了众人眼帘。

　　几个小时不见，康季珠的身上焕然一新，他手上提着几个购物袋，身上也褪去了旧衣服，换了一身看着就价钱不菲的休闲装。
　　他的上身是真丝白色宽松衬衫，下边是米色长裤，衬衫只系了少数扣子，露出了细长的脖颈和形状清晰的锁骨。
　　头发也做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发丝蓬松有型，纵是一头白发，也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一眼看去，比当初身为当红明星时还要赏心悦目精致貌美。

　　不过，除了这些，他的脸上还有一处和之前明显不同。
　　他有着伤痕的右眼被一片崭新的黑色文身覆盖，那文身一共九条线，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姿态勾画在一起，看着像火焰，像翅膀，再看又觉得像是一朵花。
　　然而不管是什么，这一片文身出现在他的脸上，使得白发青年宛如一丛开得正茂的妖冶之花，艳丽逼人。刚好他的肤色又极白，唇瓣鲜红，美得近乎没什么人气儿。

　　纤瘦却美丽的状态足以让人语塞。
　　如此惊人的存在感更让人觉得之前没有人发现他是多么的离奇。

　　刘正心被康季珠拿走了不少的现金，这时倒是反应比谁都快。
　　康季珠去买东西，还去文身了？文在脸上？？又花了多少钱？
　　想着，眼前人的手臂抬起，向他抛来了购物袋。刘正心下意识接住，接住以后才惊觉：等等，这姿态，怎么使唤人使唤的如此理所当然啊？

　　服了……
　　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