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瓣雨》冷洵墨

4、第 4 章

　　夜晚，公路上依次停放着十几辆机车正准备发动引擎，车手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几乎每个车手后面都载着一个打扮花俏且浓妆艳抹的少女。
　　陈子昂斜倚着他的宝贝重型机车，悠闲的用毛巾擦拭着头盔，现在这些车手中唯独他的身旁没有美人相陪，这几个月也不知是谁新血来潮，提议要求车手在飙车时载上自己的马子，当然是马子越靓车手越出风头啦，基本上他也没什么异议啦，必竟飙车时有美人相伴的感觉的确很爽，即使他没有马子也不用操心，他的那班哥儿们自然会帮他张罗，每次的女孩儿都靓得发紫——现在也不知怎么搞的，女孩儿们都喜欢把自己的眼眶、嘴唇涂上紫青色，害他飙车时总觉得身后拥住他的是个吸血鬼，再加上机车乘风飞驰时吸血鬼会有的惨叫声更是刺耳难奈，有的直至到达目的地时都还不肯轻易放停，因此他勒令他的那班兄弟必须为他找胆子大且不擦浓妆的女伴，一个月前还真找到了一个，长得虽不是很漂亮，却也有几分姿色，最重要的是她只擦淡妆，飙车时也不会大声尖叫，名字好像是叫什么美丽的，可是就在她随车随了半个月后，居然四处宣扬她是他马子，马子就马子吧，陈子昂也懒得计较，可她居然还得寸进尺，要求每天放学后要他骑着机车去接她，好在同学们面前威风一下，他不同意，她竟在他面前耍泪眼攻势，X！她以为她是谁呀，去她的，当下忍住将她踢进臭水沟的冲动，抓起身旁一女孩儿步入飙车道，哪管身后的美丽哭得又狠又凶，直到那时他才发觉那个美丽的嗓音比起之前他所载过的女孩儿的尖细宏大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些天来，他的随车佳人都是一次一换的，并且同一个女孩儿绝不会再载第二次，就不知今天谁会跟车了。
　　“老大，今天来的女孩儿除了几个有主的都跟过你的车了，你说怎么办？”胖子阿文气喘吁吁的由远处一帮观赛的女孩儿堆里跑来，边跑边报告着。
　　陈子昂皱眉，抬头四下观望，许多女孩儿映入眼帘，这些女孩儿他都载过了吗？他怎么没印象？
　　“老大，不如找一个比较随你心意的再载一次吧？”始终站在他身旁的阿武见意。
　　“是啊，昂哥，只不过跟个车嘛，何必要求那么多呢？我看上次跟车的那个女孩儿也来了，你不是说她挺不错的吗？不如再找她吧？”刚到场的秦松也附和着说。
　　陈子昂顺着秦松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了那女孩儿看他的双眸，他记得那女孩儿，胆子很大且不施脂粉，于是，他点点头表示赞同，阿文立即转身向那女孩儿走去。
　　柳絮就知道陈子昂会再找上她跟车的，不为什么，只因为她有这种预感。
　　前几天，柳絮在同桌阿芹的大力劝诱下第一次来看飙车，才发现这是个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充满了新奇与刺激，恰巧又被陈子昂选中跟车，这使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迎风而行的快感，当然还有一些心惊胆颤，因为陈子昂的车速真的很快，几乎刹那间就将其余参赛者甩得无影无踪了，其实，陈子昂的大名，她早在几年前就听过，当时是被老师和学生们喻为“数学王”，就是因为他每逢数学考试都会是第一名，无论是学年考、校考，还是区考，只要他参加，那么第一的桂冠就非他莫属。当时柳絮也曾在区考中见过他一面，干净、有礼，完全俱备乖巧学生的气质，可那时他的眼神却有点怪，不知为什么，柳絮会特别的注意他，在她答完题准备交卷时，竟讶异的发现只隔一个过道的他正对着考卷发呆，而考卷上却只写了几个零乱的数字……那一场区赛柳絮拿了第一……她知道，如果不是陈子昂有异状，第一根本与她无缘……唉，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可她却记得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如今的陈子昂却成了飙车高手，“数学王”的称号已成为历史，因为在那次区赛过后，他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数学竞赛，那一天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声哨响，十几辆车齐动，均如箭般射向路的尽头……
　　他仍是最快的，不多久就见公路上只剩一骑在掣风而行，柳絮只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他们俩个，她的脸蛋潮红，心扑通扑通的撞击着胸口，不只因车速，更因眼前的他，他的背很宽广，仿佛能够承载住她的整个世界，悄悄的把头靠上他的背，即使隔着衣物及头盔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她真希望就这样靠着他，希望永不到达终点，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她的心在几年前那次区赛时就已不自觉的住进了他，不管是那时那个文质彬彬的他，还是如今这个狂放不羁的他，他就是他，她对他的注意从未减少过分毫，要不她为什么会在同学们议论他时拉长耳朵，默默记下有关他的故事？这次为什么会一听到阿芹说陈子昂有可能会选初次去看飙车的女生为跟车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来看飙车？是了，就是这么一回事，陈子昂一直在吸引着她，而就因为如此，她才会对其他追求她的男生看不入眼，一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喜欢陈子昂，喜欢他，这一刻，柳絮的眼里尽是幸福的光彩。

　　韩依然坐在泳池边，两脚随意的波动着水面，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泳衣上游泳课，看着同学们都尽情的在水里游来游去，觉得很新奇，前方已经有人在开始比赛了，是柳絮和另一位男生，很多同学都在为他们加油，柳絮游得极快，刚刚还听几个同学在称赞她像“美人鱼”呢，只见她那垂肩的墨似的短发随波浮动，四肢奋力的划着完美的弧形，整个身子没在水中，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强烈的感受到她自信的光茫，她总是自信的，从这几天做同学以来，依然总是在她的举手投足间发觉这一点。
　　韩依然分进了柳絮那一班，且特意安排与柳絮同桌，由于香港实行的是双语教学，即英语和粤语，所以上课时韩依然根本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只好在下课时间问柳絮或在课余时间让懂普通话的老师为她补课，在语言学习方面柳絮也帮了她很大的忙，所以韩依然十分感谢她，只是天生的性格淡漠和处在目前尴尬处境的她仍是无法回报给柳絮同样的热情，这一点有时竟令她懊恼。唉，好想家啊！哦不，她已没有家了，应该说她心心渴盼的是好想回内地，好想回故乡，离开这个为她增添烦恼的地方，增添烦恼的人和事。
　　泳池边不远处围坐着几个女同学，刚刚游完泳披上毛巾坐着休息。
　　喝饮料的阿芹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身旁的阿敏，眼含轻蔑的盯着韩依然那一方，道：
　　“哎？你看那个韩依然又在那儿发骚了，才来几天就让咱们班那几个小男生两眼发直，明明是在发骚还一副冷漠傲然的样子，真是看了就有气。”
　　阿敏也附和着说：
　　“可不是嘛，她总摆出一副对谁都不理不采的臭脸，也只不过是个大陆妹嘛！拽什么拽，听说还是柳絮爸爸养在内地的私生女呐。”这一句她压低了声量，两眼还左瞄又盼的，生怕让人听见的样子。
　　“我也有听说哦。”又一个女生不堪好奇心的趋使加入八婆行列，接着又道：“说起她们家还真是有趣吔，有个老妈跟别的男人生的哥哥，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老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姐姐，也就只有柳絮受得了啦，还对那个冷冰冰的韩依然和言悦色的，要是我根本就不甩她。”
　　阿芹皱皱眉，说：“说起柳絮不在乎这件事也不尽然，柳絮这些日子总和我一起去看飙车，想来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韩依然来了，所以不愿意回家吧。”
　　“嗯，有可能。”阿敏点点头，说：“柳絮为了面子在学校不得不对韩依然好，而回到家也要看韩依然那副冷面孔就太悲哀了，所以只好自己躲出去啰，唉，真可怜。”说到最后还不忘为柳絮悲哀一下。
　　又一个女生插嘴说：“柳絮的哥哥柳翔你们看过没？那天我看他带韩依然来报到，中加混血儿哦，好帅呀！第一眼看到他，我就……”
　　“哎呀，王SIR在教韩依然游泳啦！”阿敏忽然大叫，打断了那女生的绵绵回忆。
　　王SIR，二十五、六的年纪，全校男老师中最帅的一个，而且，现在还是个黄金单身汉，因此校内有些年轻女老师和情痘初开的女学生都对王SIR脉脉含情。
　　王SIR先已站到泳池里，然后拉着韩依然的手缓缓把她带入水中，口中说着一些安抚她情绪的话：
　　“第一次下水，总会有点儿紧张的，有我在身旁扶着你不用怕，首先我教你如何浮在水面上……”
　　王SIR与韩依然的举动几乎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女生的注意跟怒视，如果眼光可以用剑来形容，那么韩依然的身上恐怕早已是千疮百孔了。
　　“王SIR，有个同学脚抽筋了，你过来看一下。”一个女生跑来状似焦急的说。
　　“知道了。”王SIR回应道，然后起身上岸，在跟那个女生走之前又对韩依然道：
　　“你自己先在这儿练着，要小心，若感觉不舒服就马上上岸，知道吗？”
　　“嗯，我知道。”韩依然点点头，看着王SIR走远后，又缓缓的在水中把着岸边走了两步后，感觉整个身子在水中载浮载沉且像是随时有可能站立不住似的，所以，考虑了一下后还是上岸了，拿起毛巾擦拭身子，却完全没发觉在这时，有几个女生正不怀好意的向她走来……
　　“啊”一声闷哼被掉落水中的“扑通”声掩盖，韩依然只觉得后背被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扑入水中。
　　“救命”的呼声连喊出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喝了两大口水，感觉开始模糊，看不清任何事物，双脚拼命的想站住，却怎样也找不到重心……
　　有很多学生与王SIR去医务室了，因为刚刚恰巧又有一名女生脚扭，一名女生晕倒，所以泳池边就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几个学生。
　　有几个男生本想立即下水救人，但却被阿芹她们的眼光逼回，摆明了是想给韩依然一点儿颜色看看，不会弄出人命，再说混太妹的并不好惹，若是谁想一逞英雄下水救人，那么后果铁定比现在的水中人更凄惨。
　　就在韩依然绝望的觉得自己即将没入黑暗世界之时，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离出水面并迅速的向岸边游去，恍惚中努力看清来人的面孔——柳絮。

　　午夜十点，一辆载着两人的重型机车在柳宅大门前嘎然而止。
　　柳絮从车上跳下后把安全帽交到陈子昂手中，同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迅速压住陈子昂正发动着引擎的手，不让他再次如箭般驶离她的视线。
　　陈子昂不带丝毫情感的眼在瞟了一下柳絮的雪白纤手后，抬头看向她因紧张及害羞而涨红的小脸，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的脸。
　　望着她的脸，他静默的等待着下文。
　　“我……”柳絮咽了咽口水，作一次深呼吸后，终于消除了些许紧张的情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不能把在面对其他事件时的自信满满展现在他面前，是因为他是她所喜欢的人，所以她才会如此？一定是，她在心里如此的告诉自己。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终于说出口了，好难。
　　“何种意义上的？”陈子昂的脸浮上一抹玩味。
　　“女朋友。”可以吗？柳絮不敢看他的眼，怕看到的是不在乎和鄙夷。
　　陈子昂抽出压在柳絮小手下的大手，改成双臂环胸，挑高眉，状似沉思了下，才缓缓的道：
　　“想做我女朋友的人很多，所以我不会保证你能做我几天的女朋友，这样你也愿意？”
　　“我……”柳絮瞪大眼，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是个如此自大的男人，直到现在她才真正领略到，说“愿意”是对自己的侮辱，说“不愿意”却又难以割舍。
　　陈子昂在她半晌不做声后，大笑了起来，早对自己说过不要招惹这样的女孩儿的，她的纯情会让他有种在摧残国家幼草的罪恶感。
　　哦，他在嘲笑她的犹豫吗？认为她是个没胆的小女生吗？倾身迅速的在他唇边烙下一吻，宣告了从此刻起已是他女朋友的事实，即使下一刻就被他否决掉也无所谓。
　　陈子昂收起笑意，望了她写满挑衅的俏丽容颜好一会儿后，大手一伸，抚住她后脑，在她小巧的唇瓣上印下一个霸道的深吻——没有丝毫情愫，只是一项协议的达成。
　　双眸跃过柳絮忽然锁住两丈外正向门口缓步走来的身影，迅速离开柳絮的唇，没心思回味这个吻，陈子昂的脸即刻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欣喜，他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她，然而，欣喜的感觉只是一瞬，随之而起的是懊恼，因为那个身影正明白表示了已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并且现在正选择隐退。
　　直直的盯着那抹身影直至她没入黑暗里消失不见，他才放过柳絮的后脑，抓起安全帽罩在头上，没有一丝留恋的飞车而去，射向路的尽头，他会再来的——为那个只需一个眼神就让他牵念至今的女孩儿。
　　柳絮怔怔的望着他远离，怔怔的望着他与他的机车消失在暗夜里，许久，才又怔怔的将手抚向她的唇，这是她的初吻，而那个吻她的人却不会珍惜——她失望的明了了这一点。现在的他不喜欢她，那将来呢？他会喜欢上她吗？她完全没有自信，即使他们已有了男女朋友的头衔，但这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她悲哀的想着……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什么呢？在他们接吻的时候？转身欲寻答案，却是徒劳。

　　初阳的光线穿过被露水打湿的树叶斑斑点点的投射在韩依然蜜色的脸颊上，雪白的衣裙上，以及小巧纤细的光着的足踝上。
　　她恬然的侧耳倾听枝头上鸟儿的鸣唱，这时的她脸上隐约的带着笑意。心多久没这么平静过了？她不知道。她并不是个喜起早的人，而且休假日在以前她一定会美美的睡到中午的，但现在她喜欢上了起早的感觉，而这里，便是她早起最喜爱的地方——柳宅后花园中的大榕树下，她喜爱看初阳的光线透过枝叶投在她身上的亮点因晨风吹起而在她白衣裙上跳跃、舞动，像一个个快乐的小精灵，不小心，一滴晶莹的露珠压弯了绿叶投进她的怀抱，打湿了她的小手一处，为她带来了一丝凉意与欣喜，可爱的小东西，她在心中低呼，呵，好一个静谥的早晨。
　　一处轻微的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柳絮，她正捧着一颗篮球关上房门后步下台阶，她没想到她会这么早起床。于是，韩依然从椅子中起身跑过去，准备为昨天她在水中救起她的事道谢。昨天被柳絮救起后，由于受到惊吓她晕了过去，待她醒来时已过了放学时间，只有王SIR和孟淑晴在医务室里陪她，因为孟淑晴也来自内地，普通话说得很好，且对韩依然向来很友善，所以柳絮在有急事先走的情况下才拜托她照顾韩依然的。
　　韩依然本想在昨晚就向柳絮道谢的，所以她从吃过晚饭后就在院子里边看星星边等她回来，哪知竟意外的看到了柳絮与一个男生在大门外接吻……所以在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前提下，她只好默默告退啦。
　　“依然，这么早起来。”柳絮见韩依然出现在她面前，意外的问。
　　“嗯，你起来的也很早啊。”韩依然说，看到柳絮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示着她昨夜一觉的质量很是不好。
　　“今天是周末嘛，想去球场打打球，你昨天没事吧，真不好意思我没有陪着你先走了。”柳絮有些歉意的说。
　　“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才要谢谢你救了我呢。”
　　“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谢谢吗？”柳絮打趣的眨眼。虽然柳絮极力想表现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可韩依然仍是察觉出她有心事，想来是恋情之事，韩依然也无心多问。
　　当柳絮拍着篮球离开后，韩依然走回榕树下准备继续享受她平静的早晨，却不料早已有一个不速之客霸占了那一方天地。
　　“嗨，依然妹妹，早啊？”
　　不必看，光听这肉麻的声调便知是谁，想不到他也会起得这么早，她的静谥的早晨啊，全会因此人的出现而荡然无存的。
　　有丝无奈的看向柳翔，后者正悠闲的躺在安乐椅中带着灿烂的笑容向她挥手。
　　“你与小絮在聊什么？”
　　“你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