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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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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白华年终于攒够了能让自己安心的存稿量,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他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一动身上的骨头咔哒作响,左手微微发抖。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眺望东方的地平线,天快亮了,南明市在深蓝色的夜色中静静沉睡着,启明星高悬在天空中,好像一颗小小的月亮。
白华年草草洗漱一下,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卧室,躺到床上,裹好毯子。
空调扫风的声音平稳而微小,对白华年有一点点助眠的效果。他闭上眼睛,跟自己说了晚安,在意识马上要沉睡前,有个名字忽然从他脑海深处跳出来。
闻锦。
啊,闻锦,我惹闻锦生气了。白华年迷迷糊糊地想。
闻锦这两天没打过电话,没发消息,也没来敲门,安静得像是他根本不住在隔壁。
白华年终于不被打扰,心情却苦乐参半。他以前惹闻锦伤心害怕,现在让闻锦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厚道,不知道闻锦到底喜欢他哪里了。
晚上白华年去敲闻锦家的门,敲开了却一句话不说,拿着两根蔫蔫的芹菜,低头站着。
闻锦噗嗤一下乐了。
他早就不生气了,不过故意吊着白华年等他道歉,白华年迟迟不来,他还打算明天早上去人家家里求和,没想到一开门就有惊喜等着他。
闻锦明知故问:“有事吗?我的好邻居。”
白华年把芹菜往前递了递,闻锦忍笑:“我家不缺芹菜。”
白华年歪头看着自己家的门,手却又往前递,好像头要带身体走,可是手非要留下似的。他用淡如水的语气说:“负荆请罪。没有荆,只有芹。你打吧。”
闻锦接过芹菜看了看,白华年摊开又细又白的手,掌心朝上,等着挨打。
闻锦忍笑忍得好辛苦,手里的芹菜抖得好似在大风中簌簌发抖。
白华年迟迟等不来打,往前挪了两步,把自己送到了门口。闻锦心说你这么主动我就不客气了,突然勾住白华年的手,把人一把拉进了门,两手撑在白华年身体两侧,把白华年堵在玄关挂衣服的架子下面。
衣架上挂着闻锦早上出门穿过的外套,带着雨的清新味道和闻锦家沐浴露的柠檬香,是很闻锦的味道。白华年闻了一口马上屏住呼吸,低着头催道:“你快打。”
闻锦摇头:“换个道歉方法,你朗诵一首诗吧,’竹外桃花三两枝’那一首。朗诵完了要说一句,’闻锦,我们怎么能不去江南?’”
白华年诧异地抬眼,看了闻锦一会儿,小声地请求道:“能换一个吗?”
闻锦很好说话,想都没想就说可以啊,听起来像个善人。
白华年的眼中有了点期待,问换什么。
闻锦对他笑了笑,说:“那你唱歌吧,唱《甜蜜蜜》。以前邓超和孙俪的电视剧一开始播,你就趴在电视机前不走了,不让我看《家有儿女》。”
白华年的眼神难以言喻:“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仇吗?”
闻锦不害臊地说:“记仇,唱吧。”
白华年连着摇了几下头,恳求道:“可以换一个吗?”
闻锦摆出了不高兴的样子,俯身低头,离白华年又近了一点,两人之间只隔着不到二十公分,白华年有点慌,想从闻锦的手臂下钻出去,但闻锦突然把手臂往下移了一段,卡在白华年腰侧。
闻锦说:“你不是要道歉吗,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白华年嘴唇张了张,像是要反驳,但最终还是说:“你再说一个吧,我肯定照做。”
闻锦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像在很认真地想怎么罚白华年比较合适,白华年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脸,等着判决的一刻。
闻锦眼睛忽然一亮,挑起眉,好似灵光一现了,白华年的眼睛跟着睁大了一些,却见闻锦把脸侧过去,声音里带着笑:“那你亲我一口。”
白华年的眼睛倏地瞪圆了,使劲推了闻锦一把。闻锦笑呵呵往后退了一步,包围圈开了缝,白华年抓住时机立刻逃出去了,回到自己家,砰一声关上门。
吃晚饭的时候闻锦过来敲门,喊白华年一起吃饭,白华年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关上门跟他走了。
饭桌上谁都没说话,但白华年以为自己刚刚道过谦了,现在俩人又一起吃饭,闻锦应该不生气了,所以心情放松下来,多吃了几口饭。
没曾想,他吃完饭想回去的时候,又被闻锦扣下了。
闻锦:“你还想道歉吗?”
白华年:“我不是道过了吗?”
闻锦好笑地问他:“用两根芹菜?那不算。你陪我看电影吧,在家里看就行。”
白华年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不过他以为的看电影,是两人坐在客厅里用笔记本电脑看,但闻锦神秘兮兮地一笑,带白华年去了次卧的房间,缓缓推开门。
这间卧室被闻锦装修成了影音室,其中一面墙挂着幕布,对面放着一套组合沙发和一张小木桌,剩下的角落各放着一个音箱。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做了隔音处理,着实是看电影的好地方。
闻锦让白华年脱了鞋,推着白华年过去坐,自己调试设备选电影。
白华年只穿着薄袜子,站在又厚又软的地毯上,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坐上沙发更不自在了,因为这套沙发比一般的沙发长,坐下去倚不到靠背,更适合爬上去半躺半坐。
一会儿白华年的猜测就落实了,闻锦率先爬上去做了个表率,然后一拍身边的位置,口气很自然地对白华年说:“上来啊。”
白华年不动,犹犹豫豫地说:“感觉很奇怪。”
这个空间很舒服,但是也很私密。他要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和闻锦一起看电影,好像亲密过了头。
闻锦不以为然:“哪里奇怪了,别人家的影音室也这样。你不想道歉了?”
白华年左右看看,还是很为难。闻锦指责他:“白华年同学,道歉也有点诚意好不好?”
白华年单手捂着眼睛,过会儿嗯了一声。
不过他往远离闻锦的方向走了几步,爬到沙发的直角边坐着,捡了个抱枕抱着,把自己蜷成一小团。
闻锦没有在意白华年的疏远,他打开了电影,招魂般轻灵缥缈的音乐马上响起来了,经过音响的放大,显得十分渗人。屏幕上一辆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镜头随着车行驶的轨迹上上下下,只见漫山苍翠的松柏,陡峭的山壁和短短的隧道。
接着浅蓝色的英文在屏幕上滑动,一会儿屏幕正中央出现了片名,THE SHINING.
白华年高中肄业,英文水平很不怎么样,看到这两个单词并没有什么反应,闻锦偏过头看着白华年,友好地问道:“《闪灵》,看过吗?”
白华年短暂地愣了几秒,然后一下子从沙发上蹿起来,到处找手机。他不知道《THE SHINING》,但谁不知道《闪灵》的大名!
闻锦笑着提醒他:“不许玩手机,专心点。”
白华年抱着手机飞快地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闪灵两个字,说:“我看看剧情就放下。”
忽然手机被闻锦抢过去了,闻锦将两人的手机都放在地上,白华年伸手要去够,闻锦把他按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看了剧情就没意思了。乖一点,我们都不玩手机。”
白华年又看了他好几眼,眼神有点可怜巴巴的。闻锦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一下,白华年躲开他的手,抱着抱枕又缩回去了。
屋子里回荡着《闪灵》阴惨惨的音乐,唯一的光源就是屏幕,看恐怖片的气氛很好,但闻锦发现白华年还是不专心,他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两只脚上下搭在一起,脚趾头蜷曲着,像在竭力把自己缩起来。
闻锦失笑出声,把手边的抱枕一个个扔给他,白华年接过来,抱了满怀。
过了一会儿闻锦在白华年身边坐下了,把抱枕一个个捡出来,把自己的手塞到白华年怀里。
白华年把他的手丢出去,又抱起一个抱枕,满脸警惕地盯着屏幕。
闻锦安慰他说:“其实没那么吓人,剧情很简单,到了关键的地方我提前告诉你。”
白华年慢慢点头,闻锦就势靠着白华年坐下了,给他讲刚刚错过的剧情。
闻锦:“平常不看恐怖片吧?”
“看过,会提前看剧情。”
闻锦笑笑:“我习惯不看。”
白华年说:“我主要看剧情和节奏,为了工作才看的。还会看很多别的电影,很多书。”
或许是白华年有点害怕,他的话变多了,絮絮叨叨地讲他看过的几个恐怖电影,但讲的颠三倒四,明显心不在焉。
白华年有个说不上优点或者缺点的地方,他很容易被影响,换句时髦的话说,他的共情能力很强,容易沉浸到一种情绪中。他本身又敏感多想,看完一个恐怖片会回想很久,哪怕情节忘记了,那种感觉还会记得。
所以他很少看恐怖片。
闻锦默不作声地离白华年更近了些,手从他背后绕过去,虚虚地环住了他。
白华年一无所知,电影的剧情越来越紧张了,他入戏很深,完全沉浸在其中,表情也越来越紧张,嘴抿得很紧。
剧中的儿子第一次看到双胞胎的时候,白华年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了手边的东西——闻锦的大拇指,把闻锦掐的倒抽了口凉气。
“没事吧?”白华年反应过来赶紧松手,把闻锦的手往一边推了推,劝道:“你离我远一点。”
闻锦永远学不会离白华年远一点,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指甲印,又疼又想笑,敷衍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把手送上门去了。
不久白华年再次被吓到了,揪着闻锦的手指问:“怎么回事啊,小孩子是谁打的?”
他的声音慌得尾音发飘,听上去好可怜,闻锦轻声给他剧透了一点,白华年稍微安心下来了,继续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问题,问完他变得很同情同为作者的男主,说:“没有灵感写不出文来的时候真得很无助,谁也帮不了你。”
闻锦问:“你写不出文的时候怎么办?”
“坐着,看看书,出去转一转。”又叹息说,“我听说有些作者因为长期在封闭的环境里工作,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可能会变得不太正常,就像网络上有人说的抑郁症。”
白华年提了几个很有名气的作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他们都得过抑郁症。他虽然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但听一听症状还是挺可怕的。
闻锦早就想和他提一提心理疏导的事,苦于不敢也没有契机,现在听他自己提起来了,马上跟着说:“你有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太开心。我的意思是,你们职业相同,你会不会也可能生这样病……”
“我没有。”白华年坐姿端正起来,“我只是很平静,那样很好。我们继续看电影吧。”
闻锦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不久,剧中男主被人蛊惑,开始仇恨自己家人,白华年隐约猜到了下面的剧情,变得又紧张又慌乱,不自觉又掐住了闻锦的大拇指。闻锦拍拍白华年的头,没喊疼,陪白华年看完了剩下的剧情。
闻锦送白华年回家的时候,白华年还心有余悸,没从剧情里走出来。楼梯间的门没关,白华年无意间往那里一看,猛地脑补起了双胞胎站在楼梯拐角的一幕,浑身一抖,吓得脸都白了。
闻锦赶紧走过去抱住他,摸着他的头道歉,说再也不带着他看恐怖片了。白华年推了他两下没推开,就由他抱着了,惊魂甫定地喘息着。
白华年喉咙里很干,咽了口唾沫,拼命想找些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很快他找到了,他听到闻锦的心跳声又快又有力。他静静地数着闻锦的心跳,几分钟后他平静下来了,让闻锦放开他。
闻锦把白华年送到书房,白华年木着脸坐在书桌前,像是看着电脑,可视线还是很涣散。
闻锦倒了热水过来,白华年喝完水脸色好点了,故态复萌,又给闻锦下逐客令:“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吗?”
闻锦把书放回书架,回头说:“你今天吓到了吧,这么空的房子自己住,不是更吓人吗?要不要我陪你一晚上,我可以睡外面的沙发,毯子枕头自带。”
白华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自己住惯了,不会很怕,你还是睡觉去吧。”
闻锦笑着说:“以前我不在啊。现在你可以怕了,我陪你。”
白华年看了他几秒,视线重新落回电脑上。闻锦感觉到了希望,朝他走了几步,却听白华年冷冷地说:“抱歉,你还是请回吧。”
闻锦失望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问自取,带走了白华年一本《红楼梦》。
白华年定了定神,投入到工作中。两个小时后他收工回卧室,一推门忽然发现客厅里每个灯都亮着,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胸前扣着《红楼梦》。
闻锦身上搭着自己家的毯子,因为长得太高,腿只能搭在沙发扶手上,姿势看上去很不舒服,可他却睡得很香,连白华年走到他旁边他都没醒过来。
白华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两分钟,才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手臂。闻锦醒了,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看到白华年后坐起来,声音有些哑地问他:“怎么了,害怕了吗?”
白华年还没来得及说话,闻锦忽然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安慰道:“我在呢,不用怕。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怕。”
闻锦的声音里有很浓重的睡意,眼睛似睁非睁,好像人根本没清醒过来。白华年眼眶忽然一热,挣开了他,急慌慌地说:“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睡觉吧,这里睡不舒服。”
闻锦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一会儿眼睛渐渐出现了笑意,说:“这样啊,那你去睡吧,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白华年赶紧跑去卧室,跳进毯子里,闭上眼睛:“我睡了,你走吧。”
白华年等了一会儿,听到闻锦带着笑的声音说:“好,我替你关灯。晚安,白华年。”
白华年眼睛闭得更紧了,说:“晚安。”
闻锦关上灯,轻轻合上门回了家,白华年却听了好久的催眠音乐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