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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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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白华年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可能愤慨了,焦躁了,慌张了,也可能没有情绪波动。
他站在墙角静静地观察了几分钟,发现闻锦没有任何看过来的意思,像是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这样更好。
白华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上楼回家,但也没心情吃大果粒了,大果粒躺在茶几上和他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白华年望向厨房的门,好像还能看到闻锦倚在那里,一边吃大果粒一边试探他对同性恋的态度。看向阳台,闻锦蹲在花盆前拍照。书房里,闻锦按着他的手,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吻他,在浓烈的烟味和清淡的须后水味道中,白华年惊怒交加,猛地推开了闻锦。
闻锦太讨厌了,真得非常讨厌,他虽然坐在楼下的健身器材上,但这个屋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而白华年觉得一直想起那些事的自己更讨厌。
最后白华年跑了那么远特意买来的大果粒,吃了半个就吃不下了。他把剩下的放到冰箱,看着第二层闻锦买的那些大果粒,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和自责。
为什么嘴这么馋呢?为什么管不住嘴又迈开腿去买大果粒呢?要是他一直待在家里就好了,就不会看到闻锦了。
白华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一开始他不断走神,一个小时才写了一千多字,大半都是不能用的。
他暗暗担心闻锦会突然敲响他家的门,过一会儿就要确认一遍门是不是锁好了。
后来又担心闻锦在楼下大喊他的名字,便去确认客厅的窗户都关了。
之后又担心闻锦通知他我在你家楼下,你要不要和我见一见。白华年打开和闻锦的对话框,最近的消息是几天前,闻锦说,早上好,白华年没有回复。
但是直到凌晨三点,白华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这些都没发生。
白华年很庆幸闻锦没再像那天在书房一样鲁莽荒唐,闻锦应该识趣地走了吧,元旦这么热闹的节日,他不和家人朋友在一起,自己坐在楼下吹冷风干什么。
白华年关掉书房的灯,又关掉客厅的灯,脚步很快地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往楼下望了一眼,赫然见闻锦还坐在那个地方!
白华年猛然抓住了窗帘,继而迅速地藏在窗帘后面,倚着墙将窗帘盖到自己身上,他的心正砰砰地乱跳着。
过了一会儿,白华年喉结吞咽了两下,揪着窗帘悄悄地探出头观察楼下的情况。闻锦稳如泰山,双手插兜坐在仰卧板上,仰头看着白华年家的窗户,姿势竟说得上悠然自得,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这下子白华年是真得生气了,他气呼呼地甩开窗帘,洗漱完毕后,又去确认一遍门锁好了,就钻进被窝,开始了一天一度的自我催眠。
但是他给自己说过晚安后,半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任何睡意。
最终他还是耐不住,爬起来又隔着卧室的窗户偷偷看了一眼,闻锦还在,他好像打算一晚上都坐在那里。
白华年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数羊助眠,十几分钟过去了,无效。
白华年坐起来,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然后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
落地窗外天色昏黑,夜空宁静,无数洁白晶莹的雪片斜斜飘过,在远方长长的沿河路灯映衬下,落地窗框变成了画框,圈住了凌晨四点容易被人错过的夜雪美景。
白华年怔怔地看着那雪,朝前又走了几步,他看到闻锦终于站起来了,因为坐得太久肌肉僵硬,站起来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接着闻锦抬头望了望漫天的飞雪,又看向白华年家的窗户。
下雪了,闻锦该走了。
白华年如释重负,走到窗前,也不管闻锦能不能看到了,他伸出手贴上玻璃,温热的掌心和冰凉的玻璃相触,玻璃表层立刻蒙了些淡淡的白雾。
“无论如何,新年快乐。”白华年默默地跟闻锦告别。
闻锦静静地注视着白华年家的窗户,一分钟后却又坐下了,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坐着。
白华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掌顿时变拳,轻轻砸了两下玻璃。
雪越下越大,路灯下雪花打着旋落下去,没多久地上树上就全白了。白华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楼下的小花园,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闻锦好像一颗固执的煤球,很突兀地嵌在雪景中。
白华年跑回卧室,拿起手机,翻到闻锦的联系人界面。
他的手指悬在通话的按键上,犹豫了几秒后,手指开始抖起来,又突然狠狠地攥住手机扔回床上,放弃打电话劝说闻锦的打算。
劝不住的,因为闻锦或许觉得自己“白门立雪”的姿势很美,要不然他为什么要一直赖着不走。
白华年无计可施了,他双手捂住眼睛慢慢蹲下来,倚着床沿坐到地上,在悲愤和绝望中,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隐秘的呻【】吟声,好像变了调子的呐喊。
稍后他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一个丑陋的胆小鬼,犹犹豫豫的懦夫,他正拿着软刀子伤害一个少有的爱他的人。
纷纷扬扬的大雪继续下着,那么大张旗鼓,却又那么安静。
锦绣小区披上了厚厚的雪装,满园静谧中,闻锦收回目光,呆呆地看着脚边的啤酒罐,雪落到他的脖子里留下丝丝凉意,他被酒精和寒冷浸染的身体渐渐有了些感觉。
他觉得头晕,但还可以忍受。而且现在他和白华年之间只隔着一场雪,一栋楼,好像打个电话就能消除这段距离,连思念的距离都跟着变短了,闻锦总算能畅快地呼吸了。
闻锦甚至觉得开心,刚刚他和白华年一起度过他们重逢的第一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刻,虽然白华年不知道,但这对他意义重大。
他顺理成章地许了愿望,希望新的一年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白华年见面,下一个跨年夜能约到白华年一起吃饭。
闻锦的愿望不止一个,他还想拥有打电话不被反感的资格,能让白华年敞开心扉说话,邀请白华年去北京,带白华年去看看自己的母校,见自己的朋友,最后把白华年带回家,让他看看自己养的长寿花。
闻锦想得很多很美好,下了雪让他的想象更美好了。明天一早白华年见到雪会很开心吧,小时候白华年最喜欢下雪了,当然,因为地滑摔倒的时候就不太高兴了……
闻锦忽然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冬青丛后出现一个撑着黑色大伞的人。
那人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外面披着件闻锦很熟悉的羊绒大衣,他朝闻锦走过来,伞沿一直压得很低。看不见那人的脸,但闻锦已经知道那是谁了,他蹭一下站起来,失声叫道:“华年?”
闻锦顾不上想白华年怎么下楼了,先将白华年打量一番,觉得他穿得太少了,顿时有点着急,想脱下自己羽绒服给白华年披上。因为黄真说,白华年最近频繁着凉咳嗽。
但他伸手一摸才发现羽绒服好像湿了,正犹豫间,白华年已经三步并两步走到闻锦面前,将伞柄往闻锦手里一塞,语气比漫天的大雪还要冰寒:“拿着伞,快离开这里。”
闻锦迷迷糊糊地接了伞,白华年退到伞外,倔强地抿着唇盯着闻锦,咬牙咬得腮帮子都稍微鼓起来了。
闻锦失笑出声,朝他走了两步,说:“我好想你啊,华年。”
白华年板着脸,并没有感动或者心软的迹象。闻锦张开手想抱抱他,白华年警觉地后退几步,指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再次下逐客令:“快点走。没看到下雪了吗?”
闻锦又笑了,仰头看了看伞顶,喃喃道:“看到了,可是不想走。”
白华年撇过头不想看他,却意外看到闻锦坐过的仰卧板旁边,有人用两提啤酒罐摆了一个心形。
白华年看了几秒后,难以接受地捂住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幼稚。”
要是白华年来得晚一会儿,雪花就把它们盖住了,谁也不知道堂堂提香的大老板会凌晨不睡觉,在别人楼下摆心。
但老板笑得很开心,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说:“上大学的时候看到有人用蜡烛摆心,我还不太理解,现在完全明白了。”
白华年没眼看没耳听,他无情地拆开了闻锦的“心”——把啤酒罐全都抱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每一个啤酒罐都很轻,好像酒都被喝掉了。白华年垂着胳膊攥着拳头问闻锦:“你喝了那么多?”
闻锦答非所问:“没喝醉,我酒量很好。”
他边说着边从兜里摸出一颗嵌了红豆的骰子,递到白华年面前,说:“送给你。”
白华年没有抬手要接的意思,闻锦就拉起他的手强行把礼物送了,笑眯眯地看着白华年,好像在等待一句感谢,甚至是夸奖。
白华年却吸吸鼻子,冷冰冰地看着闻锦,问:“到底喝了多少?”
闻锦喝没喝醉白华年不能确定,但闻锦一定喝了很多,他一动身上就带出一点酒气,在这么寒冷又有风的夜里待了这么久,酒气也没完全散尽。
白华年和他在伞下站了几分钟,身边萦绕的酒气越来越浓郁了,而闻锦迟迟没想出借口解释给他听,他闻着闻着,心里渐渐腾起了火。
在和闻锦重逢以前,白华年很少生气,万千情绪总是会归于以“哀”为名的洪流中。他不怨恨别人,总是默默自责自哀。
但或许白华年潜意识里仍然觉得闻锦是不同的,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三番五次因为闻锦动了肝火,现在发现闻锦竟然喝完酒在冰天雪地里打坐,更加气愤,拳头攥得越来越紧,嘴抿得越来越薄,好像下一刻又要一巴掌扇上去。
闻锦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嗅嗅自己的领口和袖子,然后很冷静地避开分析“喝酒太多怎么办”的题干,直接给出了最后的答案:“我走了,你回去吧,外面冷。”
闻锦可能说不上是个完美主义者,但他不太希望自己一身酒气破坏这个充满惊喜的跨年夜。
闻锦退出白华年的伞,但白华年突然攥着了闻锦的袖子,两只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在闻锦看来,白华年就像一只气鼓鼓的金鱼,每一张鳞片上都写着可爱和关心闻锦。
果然,最后白华年朝楼上指了指,说:“先去我家醒醒酒,天亮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