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星光》红眼

10、熟悉的陌生人

　　“我找了很久，找不到你看的，讲给我听的那本书。有找到相似的包装模样，但并不是那个故事。”
　　“所以我最近每天都过来，希望可以再见到你。”
　　“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动人的故事，我为她们着迷，那三只兔子姐妹，尤其是主人公与蓝耳朵大姐。”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俞则鸢渴望和热切的目光，直欲把苏苑烧灼。她语速快到苏苑甚至插不进去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迟疑了几秒，苏苑才苦笑道：“其实，那本书不好看，枯燥无聊，作者的本意大概是想用它治好全世界的失眠症。”
　　听到这句话，俞则鸢原本期待的目光顿住了，微张的嘴倏然必上，雀跃上挑的眉毛也同步垂落，唯有不变的深蓝的眼睛，用一种探寻的神情看着苏苑。
　　她的神态并不具有攻击性，却仍让毫无准备的苏苑有张口结舌之感，并为之深呼吸。不论是哪种方式的面对现实，都不让人愉快。
　　“那个故事，是我编的。”
　　那双深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苑，带着思索、探寻、等等不一而足，收敛了笑容的俞则鸢褪去了亲近的光环，那使人不敢直视的美貌轻易地带给人高不可攀的疏离。
　　疏离背后是什么，是成年人厌恶的不诚实，还是不诚实后面的动机？
　　苏苑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以及自作自受的尴尬。
　　这些距离感，随着俞则鸢开口说话而消失。
　　“所以，让我着迷到夜不能眠的小说，是你现编先讲的故事？”
　　稍稍一顿，俞则鸢双手合十，求恳地拜托道：“请务必告诉我，这个故事你还可以继续讲下去，为了它的下一章、再下一章乃至结尾，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苏苑完全没料到这样的后续，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双深蓝的眼睛，花了快一分钟时间消化俞则鸢的态度。
　　所以……
　　真实的、生活里的俞则鸢竟然是如此好说话的一个人？
　　不计较自己上次见到她时假装不认识的动机，也不计较自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不尽不实，更不深究自己用灵机一动编来的故事骗了她两个小时。
　　不仅如此，她是如此地喜欢那个故事，为了找到那本莫须有的书煞费苦心，甚至每天来这里等一个可能出现、也可能再也不来的陌生人。
　　这就是俞则鸢？
　　这般模样，这般纯良，她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或许是苏苑的震惊太过明显，俞则鸢笑起来，明知苏苑心里在想什么，俞则鸢不愿为自己最近的异常行为稍作解释，像什么都没发现一般兴致勃勃地说：“所以，你今天有空讲故事吗。”
　　“……有。”
　　苏苑合上书，因为被拆穿，开口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坚持着说下去，慢慢的，语调回到惯常的慢条斯理当中。
　　“主人公问蓝耳朵大姐，为什么狐狸要追它们，要吃它们，蓝耳朵大姐说，狐狸做的事情，在狐狸看来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不是狐狸，理解不了它的生存之道，就像它不是兔子，所以它永远不会站在兔子的角度考虑问题。我们不是同类，无法共存，这是天性。”
　　“什么是天性，主人公问。蓝耳朵大姐说，天性，是你无需思考本能做出的决定。天性，是你冷了想要取暖，热了想要吃冰，看到同类想要亲近，看到危险想要躲避的本能。每只兔子的天性都只能照顾到自己，或与自己非常近的几只兔子，必然是照顾不到其他兔子、甚或是其他动物。”
　　“那姐姐的天性，包含我吗。主人公如是问姐姐。蓝耳朵姐姐搂着妹妹，认真地说，姐姐的天性，就是守护你，守护你们，让你们永远不会在姐姐活着的时候受到伤害。”
　　“主人公哭起来，姐姐，我不要你保护我，你不要为我死，我要你永远活着。”
　　“蓝耳朵大姐用耳朵上最柔软的绒毛为主人公擦掉眼泪，她温柔地亲着主人公红色的眼睛，送给妹妹这世上最软的棉花糖和最甜的糖葫芦，哄她一笑……”
　　两个小时后，雨渐大，挡不住的雨点飘进来，故事被雨声中断，苏苑与俞则鸢互相道别离去。临别前，苏苑纠结了半晌，终究纵容了冲动，说：“我周二或周五会来这里看书。”
　　听了近两小时故事的俞则鸢有些恍惚，低头看苏苑时，笑得格外温柔，轻声答她，“好的，我知道了。”
　　苏苑定了定神，率先转身去了，不敢回头。
　　冲动消退，愉悦感与负罪感同步上线，前行几步，笑容便彻底从苏苑的脸上消失了。
　　在她身后，俞则鸢收了目光，刚刚跟人说过再见，就开始惦念主人公与她的兔子姐姐下一回合的故事。
　　她摇头失笑。
　　回到家，晚餐桌上，俞则鸢笑着总结，“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我挤破头也要去演一个角色。”
　　“演蓝耳朵姐姐。”
　　“她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角色，就像是我的一部分。”
　　“我真的有这种感觉，这个故事，就像在描述另一个我，另一个我的人生，我从未听过这个故事，却觉得熟悉和亲切，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画面，三只兔子，她们的感情，她们的喜怒哀乐，她们在我脑海里活过来了，听故事就像在看一场童话电影。”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当你看到一个场景，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些人或站或坐的位置，明明不可能重复，但你就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当你见到一个人，明明你们从不认识，但稍一接触，彼此就像已经认识很久了，她的每句话都能说到你心里去。”
　　“雷蒙，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当然，则鸢。”对面宽厚的手掌为俞则鸢抚平了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头，“人脑、以及人的情感，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现在的所有研究只是皮毛，它们有诸多神秘，我们并不知晓。这也是生活有意思的地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