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满城红》宗阿毛柒

13、第十三章 哥哥，我刚刚吓到你了吗？

　　叶晚落已经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势，脸上的红霞瞬间升腾而起，真的只是作为所有女孩子共有的条件反射，真的怨不得她，于是手起掌落，便有了那一声“啪”的清脆，每每想起刚才的经过，叶晚落便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也希望枫能够理解，这真的不怪她！
　　马车里，刚刚热闹的场面终于恢复了平静，像是湖面被小落石激荡的微波散去，再次平整如镜。
　　“真是不简单啊，想不到少爷许久未归，预想中他与小姐的感情平淡不仅不存在，反而关系这么好，这都闹腾得这么融洽了，真是可称可赞！”马车前面，为叶家服务了半辈子的叶灵药听见后面的声音渐渐停歇下来，他提了一路的心也终于是释怀了，原以为二人同行，旅途中面对面会有诸多尴尬，想不到竟然能如此打成一片，叶灵药心中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还有深深的欣慰。
　　当然，要不是后面的车厢隔音效果确实不错，车厢内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加上沉重又杂乱的马蹄声，和隆隆作响，车轮碾过砂石的声音......这全是叶灵药没有考虑在内的关键因素。
　　还是熟悉的场景，二人成对角位置，此时，对面的枫还是静静地看着她，只是嘴角不再高高挂起，而是挂着一份苦笑，半边脸微微鼓涨着，乌黑的秀发也是有些散乱，总之所有的一切使得这张清秀的面庞不再那么协调，他的双手依然平放在膝盖上，膝盖弯曲，垂直并拢，像一个乖宝宝。
　　同样不同的是，叶晚落也不再看向窗外，不再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而是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枫，脸上尽显局促与窘迫，还有深深的惭愧......至于是不是真心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枫啊，你怎么样，还好吧？”叶晚落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终于还是先开了口，问了一句在“关心”领域标准的客套话。
　　闻言，枫看向叶晚落的黯淡眸子里明亮了起来，一句话像是醍醐灌顶般浇醒了他的思维，他嘴唇动了动，好像很艰难的样子：
　　“我，咳......”长时间没有说话，始一开口的艰涩让枫不由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说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像是有事的样子吗？”瞬间，他挺直了腰，两只手紧接着从头发前方向后一抹，顺便给自己的脸换上一副容光焕发，浑然不顾自己此时乱糟糟的脸和皱皱巴巴的衣服，配上这样一张乐天的表情，看在对面叶大小姐的眼里，真是绝了！
　　叶晚落瞪大了眼睛，她根本想不到，自己只是模式般的问了一下，竟然赶上一出“大变活人”，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吧，看得她在心里止不住地“啧啧”迭起，于是她吞了下口水，又张了张嘴唇，和枫一样，也有些艰难，尽管有些不太礼貌，但还是问了出来：
　　“那个......枫，是不是我刚才下手太重了，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看你的脸好像有点肿起来了，你......你先别笑了，这样子显得更肿了！你不要勉强啊。”真不知道这到底是道歉呢还是在安慰呢还是在打脸呢！
　　枫咧了咧嘴，尽量给对面的女孩展现一个“我没事”的样子，依旧是空灵如山涧流水的声音，听在叶晚落的耳朵里，直沁入心脾，他说道：
　　“落儿，嘶——没关系的，我是你的哥哥，而且我也答应过父亲大人，要永远珍惜你呵护你，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对你百分之一百的宽容，你放心好啦，我不会怪你的，而且，我真的没事，嘶——没事。”一边说着，一边呲着牙咧着嘴，枫想尽量掩盖这阵阵的火辣感，为了不让叶晚落担心，但是不可避免的身体本能却让他忍不住一再吸气，他有些惭愧，于是再次冲着叶晚落咧了咧嘴。
　　叶晚落听完这番话，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立马反驳他，也没有冲着他张牙舞爪，只是紧闭着双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愧疚或者是充满歉意，可能在想：可能刚才那一下子，确实下手有些重了，我是不是该过去好好安慰他一下呢，毕竟他是那么真诚地想要做我的哥哥——
　　但她终究没有走过去，叶晚落晃了晃脑袋，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甩，然后她盯住了枫，而枫也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她，二人的目光久违地重合在一起，叶晚落开口道：
　　“枫，你真的没有事吗？”
　　“我不是说过了嘛，落儿，我没事的。”
　　“我是说脑袋！”
　　“......”
　　意料之中，叶大小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此沦陷在枫的这份，小小的温柔当中呢？这个可恶的家伙，非要当我的哥哥，本小姐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虽然刚刚打他那一巴掌确实是我不对，但，但我已经道过歉啦，而且心里也已经愧疚过啦，你看他的脸，肿了一边，而且，而且嘴角还流着血，这个家伙明明很痛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我又不用他来安慰我，这个可恶的家伙，这个......笨蛋！
　　“哒哒哒”声混着“轱辘辘”声持续不断地从车窗外传来，那是交错的马蹄和前行的轮毂在做着混响，平复着车厢内尴尬的气氛。
　　“叶知秋这个大骗子，明明说好的一个月之后四枫院才开院，而且小雨也会跟着一同前往，这下倒好，你看，这才过了两天就一声不吭地让我启程，我明明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偏偏还是跟你在一块儿，跟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你？小雨一个人在家可怎么办呐？”叶晚落毫不客气，嘴里带着火花，直呼自己亲爹大名，因为她对这一次离家安排非常不满！于是凭空给身处书房的叶知秋带去几个莫名其妙的“阿嚏！”
　　看来二人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毕竟已经可以正常对话了......就算是正常吧！
　　枫端坐在叶晚落的对面，依然乖巧的像一个宝宝，他听完叶晚落的话后不由地一歪脑袋，头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肿胀的微笑也凝固在脸上——
　　“嗯？”
　　“落儿，有什么不对吗，四枫院本来就是一个月之后才开院，父亲大人说的没有错啊？要不然这辆车上为什么会没有小雨，原来你这么担心她呀，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枫有些疑惑，但他也听出叶晚落挂念着叶小雨，于是出言安慰道。
　　“嗯？”这下轮到叶晚落脑门儿出问号了，然后，心里和嘴上同时做出应激反应：
　　“什么！”
　　“什么！”
　　“咴律律......”想不到竟然是外面的马儿率先回应着叶晚落，清亮的马鸣声经过过滤已所剩无几，但听在叶晚落的耳朵里依然让她有些脸红，深知自己失态了......至于叶灵药，手中轻挥着皮鞭，潇洒随意，依旧是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会心的一笑。
　　外面的马尚且如此，何况是里面的人，枫仿佛听到两个声音同时从对面传来，像两道迭次的落雷，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他直面人生，深深怀疑这么小的车厢怎么会产生回音，不愧是我的妹妹，功力竟如此深厚。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这么看我！话说回来，你刚才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不是去四枫院喽？喂！”叶晚落瞧见枫正一脸呆滞地盯着她，于是不满地轻喊了一声，不就刚才声音大了点嘛，哼！
　　一声“喂”将枫的魂儿拽了回来，他晃了下脑袋，眨了眨清澈的眸子，思绪再度回归，回答道：
　　“咱们可不是不去四枫院，不是说过了吗，去四枫院还得一个月呢，等等，难道......”
　　“等等，你先别难道，”叶晚落站起身来，抬手打断，继续开口说道：
　　“那咱们这是去哪？回答我，直接回答我！”她上前一步，抬起的手化掌为拳，骨节“咔咔”作响，威胁的味道慢慢溢出。
　　枫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微倾，额头瞬间有冷汗滋出，他看着面前刚刚在心里称作“优秀妹妹”的伟岸身影，不敢怠慢，直率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松......松家。”说错了，是三个字。
　　看着面前瞪大了眼睛的叶大小姐，枫缓缓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悬在他眼前的，沙包大的拳头，然后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仿佛就连脑后的秀发，也松弛了下来，紧紧贴在单薄的脊梁上。
　　“我，我可以继续问了吗？”枫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因为他看到叶晚落已经缓缓坐回到她的位置，只是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问。”茫然，没有方向，没有感情，像一个黑洞，失去理想，熄灭了光芒。
　　“请问，落儿，你是不知道咱们此行去松家对吗？也更不知道咱们去松家做什么对吗？”枫玩着火，还一边倒腾着油罐子，尽情享受着刀尖上舔血所带来的快感——
　　“难道，所以说，父亲大人没有向你说明过此事对吗，额......”枫急忙刹住了口。
　　“咯吱，咯吱吱......”这是银牙痛苦地纠缠在一起，然后发出的惨叫声，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叶晚落眯住了双眼，嘴角也盛开起甜美的微笑，她和蔼地对枫说道：
　　“是呀，好奇怪呢，父亲大人竟然都没有告诉过我一声，我完全不知情呢？就这样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我和你一起出行，真的是让我搞不懂呢？”
　　“落，落儿......”枫感觉到气氛不对，想要出言阻止发生这等转变的叶晚落。
　　叶晚落没有理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掌，这一举动直接让枫打消了阻止叶晚落的念头，任由几道冷汗穿过清秀的面庞，然后她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既然搞不懂，那就等我从松家回来之后问一问父亲大人吧，但既然现在父亲大人不在我身边，请问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先问问你吗，枫少爷？”叶晚落笑眼眯眯，甜美又动人，当真是一颦倾人城，一笑倾人国，虽只是一朵尚未长成的花骨朵，但却是那样的动人，摄人心魄。
　　可惜的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如此美妙的一幅画卷，近在咫尺的枫却怎么也感受不到这其中绝世的美，只是在脸颊上横穿的冷汗又多了几道，他的嘴角抽了抽：
　　“可，可以，你问，落儿，你冷静啊，父，父亲大人一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才没有告诉你的，没错，是这样的！”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坚定与可信，他知道，面前的妹妹此时急需降火，刚刚真不该说那些刺激她的话，我这是做了什么！
　　“是嘛，我可真是要好好感谢一下父亲大人呢，这个惊喜果然让我又是惊又是喜的，枫少爷，哥哥，咱们此行去松家是要做什么呢？”
　　她叫我哥哥了！枫此刻心里真是矛盾到了极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场面啊？算了，还是先乖乖地回答吧：
　　“好妹妹，父亲大人让我们去松家取一件信物，好像说是四枫院结束之后能够用到的东西。”
　　闻言，叶晚落眯着的双眼睁开，那是一双丝毫没有生机的瞳孔，视线落在枫的身上，车厢里，温度瞬间降到冰点以下，枫连连打了几个哆嗦，急忙在心里反思：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我哪里说错了吗？叫她“好妹妹”吗，对不起，是我太放肆了，还是说去松家取东西的事？
　　想象中的暴风骤雨或者是刀风剑雨没有袭来，叶晚落再度眯起了双眼，枫见状急忙趁这个时候用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水珠在袍袖的一角扩散，化成一小块水渍，从周围单调唯一的颜色中区分开来，于是手上都能够感觉得到一阵凉意。
　　“那，是什么样的信物呢？毕竟，父亲大人都没有告诉过我呢？”
　　枫有些慌了，因为这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他真的很担心如果他说不上来，对面的叶大小姐会变身成什么样的怪物，但是没有办法，他还是很坦白，能够死在自己的妹妹手上，此生无悔了：
　　“落儿，这个，父亲大人并没有说过是什么样的信物，不，不过等我们到了松家不就一切都知道了嘛！落儿你不要着急呀。”一边回答着，枫还不忘一边安抚着蓄势待发的火山般的叶晚落。
　　“......”无言。
　　情况不太对，就在枫已经做好接受审判的准备之时，叶晚落微微抬头，挺了挺纤纤柳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呼了出来，紧接着眼睛睁开，不过，此时的这一双眼睛已不是此前枫看到的那样，而是一如平时灵动，似一汪春水，又仿佛是在说话。
　　“好啦，事情的经过本小姐已经知道了，那咱就去松家瞧一瞧吧，至于爹爹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这个安排呢，等我回去再好好问问他吧。”又回到鬼马精灵状态的叶晚落，看上去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只是在说到“好好”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枫目睹了自家妹妹刚才整个变身过程，此时正嘴巴微张，视线微呃，说不出一句话，刚刚擦过的细汗又开始往外浮现，他听见对面有声音传来：
　　“怎么了，枫少爷，哥哥，我刚刚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怎么会？等咱们回去之后我陪你一块儿去问父亲大人，必须要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在枫的瞳孔里，倒映着对面叶晚落的身影，此时，她正一脸笑眯眯，眼睛像是两道弯弯的月牙，嘴角勾着迷人的弧度，一双小酒窝深邃而又可爱，总之，就是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
　　“好呀。”

　　“嘶——”
　　叶家，书房内，正在翻阅文献的叶知秋突然打了一个哆嗦，瞬间挺直了腰背，长长吸了一口凉气，他轻轻拍打着胸口，慢慢让自己平复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到正常的心跳频率。
　　“怎么回事，先是莫名其妙的几个喷嚏，再就是刚刚的凉意，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是我多心了吗？”叶知秋开口自语道，手上无意识地轻抚着文献，文献上，淡淡地墨香传来，轻轻唤醒晃神儿的叶知秋。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埋，我叶知秋难道还怕过什么吗？除了落儿......”
　　不巧，刚好是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