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途（冷追——原《双生》上部）》春色君

3、一而再，再而三

　　第三章 一而再，再而三

　　楚馆秦楼，无限风流歌妓。
　　宜春院是汴京城花街柳巷中小有名气的所在，往日的傍晚，这条街道车马混杂、人流攒动，姑娘们都会在门口迎来送往，多的是公子少爷相公老爷来这里讨乐子。
　　只是这几日，张妈妈的案子影响了这宜春院的生意，想也是，花街上那么多馆子，会有几个偏偏来一家惹了命案官司的？

　　追命冷血站定，“宜春院”三个鎏金大字进了眼帘，门前却并不像别家妓馆那样有姑娘出来相迎。
　　这生意做的，追命念叨着向身后的冷血使了个眼色，一甩长衫前摆，抬脚踏上台阶。
　　关于这次行动，他可是下足了功夫，一方面为了不出纰漏，另一方面担心有姑娘扑上前来，冷峻的四师弟会只字不语拔剑相向，追命在进门前已经唠叨着叮嘱了冷血好一番，她们是好意才冲你来，不能如对犯人一样说出剑就出剑……
　　可当新任的老鸨将他们迎进了房间，面对着不明情况贴上身来的姑娘，冷血还是沉了脸，狭长眼睛中凌厉的目光一扫，令人生寒，姑娘们的手瞬间就不知道往哪放了。只是，他似乎记着追命来时的叮嘱，并没有推开那些白净的手，而是垂了目光定住。
　　见冷血那表情，戏谑的笑容便往追命的脸上爬，不过他还是抬了手开始敲桌子，“我说怎么回事儿啊，看不出是谁给钱呐！”如此佯装着扯起嗓子一喊，聚在冷血身前的姑娘都围到了自己身边儿。

　　“这位公子，长的真俊呀，”娇滴滴的声音伴着粘上来的身子入了耳，追命笑嘻嘻地扯过姑娘伸过来的手，一挑眉，“真会说话，来，喝酒！对了……我听说你们这里的老鸨……”
　　“哎呀，公子莫要提这事了，”姑娘们霎时都白了脸，“刚过三日我们才稍稍缓过来……”
　　追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很惨?”
　　“唉，权当平日接那些来路不明姑娘造的孽吧。”一个女孩儿叹气道。
　　“来路不明？”
　　“是啊，并不是所有姑娘来我们馆子都是心甘情愿的，其实哪个老鸨没有做过亏心事，不过张妈妈很久都没有接过新姑娘入场了，怎么偏偏是她出事呢……”姑娘们开始面露忧愁。
　　“公子，公子！我们喝酒，哪里有来找快活总是问这些事情的。”身边的女孩挒过追命的胳膊攀住，香腮都要贴到他脸上了来撒娇。
　　“好好，喝酒，”追命咧起嘴角一笑，心里嘀咕，原来还以为是和那算命婆子一起倒卖姑娘惹了事端，看来不然……这样想着，他伸手便拦过了姑娘纤细的腰肢。
　　“哎呀，公子你手往哪里放啊，真没有正经！”姑娘用帕子掩了面嗤嗤笑起来。

　　这声惊叹声传入了持剑少年的耳朵，冷血侧目，三师兄左拥右抱的场景便入了眼，然而他只是瞥了一下就转过了目光，在凳子上双手抱臂坐着，没有再动。
　　见他如此，正在嘻嘻哈哈的追命却莫名其妙地开始不自在了，一边继续调侃一边就加快了灌醉身边姑娘的速度。递过酒杯的时候，食指在杯沿儿上一捻，迷药就涂了上去。于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四个姑娘东倒西歪地趴在了桌子上，还有一个瘫在追命身上。
　　“人家都花钱在这儿让姑娘灌自己，我倒好，花钱灌姑娘。”他伸手推了推倚在自己肩头的一个女孩，发现确是没了意识，轻手轻脚捏起姑娘的肩扶正了她，然后放在了桌子上，“唉……搞定”，叉着腰起身，一抬眼，发现冷血还是那姿势，看也没看他。
　　“走吧！你被人点穴啦？还是舍不得这么多姑娘啊！”

　　追命走在楼道里，一面装着和过往的人打招呼，一面向着案发的屋子踱步。张妈妈的房间在三层楼梯的尽头，窗户是向着后院开的。这间房早已经上了锁，周围的人因为案子的事情也都搬去了别屋，所以二人行至门前，周围空无一人。
　　冷血用身体挡住追命，追命则利索地将铁丝儿伸进锁眼一挑，锁头便掉下来落进他手中。
　　两个回身将门掩紧，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地上还残留着血液凝固后难以消退的暗红色，周围的陈设如常，并没有挣扎或是任何打斗的痕迹。
　　这便奇怪了，不可能在看见凶手后不惊慌失措地挣扎或是逃跑的，除非来不及……冷血低头细细观察起地上的血迹。追命则推窗往后院看去——宜春院后身是个大大的荷花池塘，时值初夏，荷花已经初绽，绿油油的荷叶漾在池塘上一片生机。
　　“这家伙轻功相当了得啊，”他摸了摸下巴，这么高的地方，窗外又没有就近的屋檐亭台，要想在案发后走窗，恐怕只能踩着荷叶过池塘。
　　“你来看，”冷血淡淡发话，脚步停在地上的一滩血迹边缘，抬起眼来，似是发现什么一般地望向窗边的追命。
　　追命低头看那一滩血迹，盯了几秒眼睛倏地睁大。地上有很大一滩黑红，中间是受害者倒地后淌出来的，更远的地方，则是案发时溅出去的。
　　那深红痕迹最为边缘之处呈现出整齐的弧形。
　　莫非？
　　追命抬头对上冷血的眼睛，身前的少年一点头，两个人便开始同时在房间里的家具上寻找起来，果不其然，在床棱上发现了硬物蹭过去留下的划痕。
　　追命的脑子“轰”地一下，不会这么巧这玩意儿如此阴魂不散缠着神捕司吧。正愣着，冷血的声音传过来，“我们去去李子巷确认”。
　　“恩。”追命抬脚追上已经转身出门的提剑少年。

　　另一边，腐臭味道弥漫的验尸厅中，无情用带着手套的手扳过最开始遇害那个算命婆子的头。
　　这具尸体已经烂得辨不清面目，别说伤口，连普通的皮肤都已经溃烂得厉害。毕竟，从她初七被害到现在已经快八天，初夏天气的燥热加速了腐烂速度，县衙的防腐处理又几乎没有做，从她身上，自是什么也看不出，只有那空洞洞的眼眶显示着犯案的手法多么令人发指。
　　铁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且不论到底这些老妇人做了些什么，这种杀人的方式实在有悖伦常。
　　走过在细细检查第一具尸体的无情身边，他一下拉开张姓老鸨的裹尸布。她三天前也就是六月十二遇害，脖子上的致命伤已经腐烂，所幸周身完好。老妇人生前涂在脸上过于厚重的胭脂都浮了起来，在发灰的脸颊上显得越发悲凉。铁手眉头深深皱起，目光触到已经溃烂的伤口，一惊，立即俯下了身。
　　老妇人的脖颈被什么利器划得血肉模糊，伤口虽已不能辨认，但痕迹尚在，绝不是刀剑一下砍上去的。
　　他立即回身，“大师兄！过来看！”
　　无情抽回探进尸体伤口的手，褪掉手套，抬眼望向神情焦急的铁手，转动燕窝的轮子来到第二具尸身前，垂眼望去后在轮椅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你想得没有错，那具也是，深得都伤到骨头了，颈骨上都划痕。”他看着铁手发话，“凶器是血滴子”。

　　李子巷。

　　确认四下无人，追命和冷血推门进了那个算命婆子的房间。屋子里装神弄鬼的道具很多，依然不变的是那一地的鲜血。
　　细细检查了血迹溅出去的痕迹，冷血的眉头越皱越紧。
　　追命一下抹掉自己脸上的那块假冒的黑痣，“我就不信了，我们明明已经派人把那个老东西的暗室给搜了个遍，世上居然还有那破玩意儿。”
　　他絮絮叨叨地开始检查周围的家具陈设，连那些招摇撞骗用的旗幡也没有放过。果然，在一块帆布上找到了甩上去的血渍。
　　“那个老混蛋到底做了多少这……”追命还没抱怨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瓶罐倾侧“哐啷啷”的声响。冷血眉头一紧，一下拉过了没有反应过来的追命，伸出左手便捂住师兄的嘴，面对面将他压在了墙上。
　　追命一瞬间不明所以地慌了一下，随即发现状况，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个妇人大声的训斥声，“死丫头！不让你乱跑你偏乱跑！你小心王婆的鬼魂回来把你卖到宜春院去！”
　　紧接着小孩子的哇哇地哭声就传进了两个人的耳朵。

　　虚惊一场。
　　追命长长出了一口气，弯起眼睛哼哼笑起来，并没有注意到鼻息都喷在了冷血脸侧。
　　另一支手按在佩剑上的少年并没有放开自己的左手，于是两个人还贴在一起挨墙站着，追命一抬眼，正好对上冷血转过来的狭长眼睛。
　　非常近，比上一次看他的瞳仁更近，近得能在对方眼睛的倒影里望见自己……冷血的呼吸就在脸畔，追命惊讶之余发现自己在这种状况下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了，反常的心跳又回到胸口。
　　“呒哼唔（放开我）……”皱着眉头赶紧收回了眼神，他不是傻子他感觉得出，这种气氛暧昧又模糊。
　　然而冷血像是十分贪恋这种距离，并没有收回手，也没有拉远了身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如上次的眼神。
　　……混蛋，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他弄不清楚冷血为什么不放开他，总之这乱七八糟的心跳是死也不能给他听了去。一咬牙，追命双臂灌力一推，冷血清冷的气息终于和他拉远了距离，“偷袭我有成就感啊！？赶紧回去和瘸子碰头！”
　　他用力地用手背擦过嘴唇，抬脚就出了门。
　　那天，已经转过身出门的追命并没有发现，身后拿剑的少年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上。

　　一切，似乎都如脱缰的野马。
　　案情没有给四个人任何喘息的时间，还没来得及由着凶器是血滴子查出任何进展，凶手就又行动了。
　　这一次，似乎挑衅一般，连间隙都没有留下。
　　当天晚上，在十条子街一家商户卖鱼的老婆婆被杀。
　　当月十六，也就是卖鱼的妇人被害的第二天，家住柳曳巷的付姓媒婆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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