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白骨君上

68、第六十七章 你要做舅舅了

　　宴上，那个白衣的男子傲然而立，高高举起的手中，静静躺着一株已经凋谢殆尽的神花，男子面容绝色，声如暖玉：“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巫灵花！我巫族，再不沾天下！”
　　所有人，都被巫马诺言的这一举动惊呆了！
　　巫灵花！！！
　　那是巫马一族世世代代的使命啊！！！
　　千万年来，多少人为了它争抢的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为了守护它失去自由乃至生命！巫马族得之不易，守之更不易，兴衰更替皆在其中，这是与神订立灵契才得到的无上荣光！今日，却在这里，毁了，全毁了……
　　他可知，这是要受神罚的呀……
　　巫马诺言看向那人，不甚在意道：“天帝此来，怕是又要空手而归了，请回吧！”
　　一旁的巫马芊芊怔怔看着这一幕，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后知后觉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到现在她仍是不敢置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此生，她仅有过两次失态。
　　第一次是三百年前，为了祈莲连杏，他把自己弄得心脉尽断，险些魂飞魄散，她用了两瓣巫灵花、一身灵力、一百年光阴才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悬悬拉离。
　　第二次便是现在、此时、此刻。
　　这一次仍然是为了祈莲连杏，他甚至亲手毁了巫马一族世代的心血！
　　从此，巫族将再无争端之源，却也再无立足之地，巫族神族之名不复存在，全族亦都将招致神罚，付出相应的代价！
　　原来，三百年前巫灵守护所说，终有一日巫族会毁在祈莲连杏手上，竟就是此刻么？
　　巫马芊芊额角的发丝瞬间变白，她的泪顺着颊畔流了下来。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到头来，终不及那个人类女子。
　　他，就那么，爱那个祈莲连杏么？！
　　为了她，他辜负了他自己，三百年前连命也不要；为了她，他辜负了风凌素素，不顾她倾心守候三百年的真情；为了她，他辜负了她这个唯一的姐姐，枉费她所有的教导；甚至最后，连巫马一族，他也不顾了。
　　呵，好，真是好！！！
　　钟离七七眼中俱是满满的难以置信，他可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拥有那七瓣巫灵花，百族皆为之忌惮！甚至他想要天地亦不过在翻手之间！毁了巫灵花，巫族何以自保？再者说神罚之重，岂是他能够承受的？！即便他能承受，巫族其他人又何其无辜？！
　　说到底，不愿给她便罢，又何必毁了？她一个堂堂天帝，难道还会硬抢不成？
　　终究，只是为了一个祈莲连杏……
　　可是，值得么？！
　　风凌素素端坐一旁，垂下了双眸，一滴泪从眼眶中夺出，落在了案上。
　　她早该知道，他心里的人从始至终，便只有祈莲连杏，一人而已。
　　“好，真是好！巫马诺言！本君倒是一直错看你了！”钟离七七冷哼，拂袖，转身离去。
　　良久，巫马芊芊也起身，轻声道:“阿诺，看来我此次来，是来错了。”
　　她讽刺一笑，然后走至台下，半偏着头，看向风凌素素道:“素素，如今，你仍是不愿随我回风族么？”
　　风凌素素含泪看了一眼巫马诺言，欲言又止:“姐姐，我……”
　　她流着泪，眼神却缓缓坚定起来:“我不回风族，我要留下来。”
　　巫马芊芊不再说什么，径直离去，临到门边，她将左手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朝着阳光，终是道：“……阿诺，你要做舅舅了，是个男孩，叫风凌九鼎。”
　　闻言，巫马诺言一怔，地上的连杏也是一怔。
　　这一次，巫马芊芊没有回头。
　　记忆中，是哪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总是缠着比他大一点的女孩闹，常说：”姐姐姐姐！将来你若成婚，一定要给我生个小侄子好不好！我要教他风火雷电云水术，把他培养成未来的天下之君！名字我都想好了！叫九鼎！对！就叫九鼎！我是一诺千金，他是一言九鼎！”
　　原本尚有一丝喜意的无生殿，因着钟离七七和巫马芊芊的离去，顿时冷清了下来。众人垂头站在一旁，看看巫马诺言，又看看地上的连杏，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巫马诺言起身，一步一步走至连杏身前，脚步声也一声一声地，踏在连杏心上。
　　他半蹲下身，欲扶她起来，她却忍不住抬手打在他胸口：“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混帐东西！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
　　巫马诺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拭去她颊畔的泪水，缓缓扬起唇角，温声开口：“连杏，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确信，你想要的所有安定生活，我都可以给你。巫灵花算什么，神罚又算什么，只要你安好，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
　　——————————————————————————————————————————
　　那个人缓缓向她走来，脚步声一声一声地，踏在她心上。
　　连杏想，大概她这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不惧天威，不畏神罚，愿为她抛弃所有，无生殿上，亲口向她许诺一生。
　　那个人说，连杏，你想要的所有安定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那个人说，只要你安好，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
　　多少年后，连杏回想起这个场景，即便是回想了千千万万遍，也终是想不明白，那个时候，自己，怎么舍得，去伤害一个，对自己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连杏尚还跪坐在地上，此时她已经恢复成了自己的容貌，她看着面前的男子，眼中含泪，却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受，似是感动，更多的却是疼。
　　很疼。
　　他竟为她做至此般！他给了她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让她欠他太多，太多，越欠越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清。
　　可笑的是，她根本没有“下辈子”。
　　早在三百年前，她便已舍了她的九世轮回，她有的，只是这一生。
　　连杏眼中泛泪：“阿诺，不值得，不值得的……我只是一个人类，普普通通的人类，我无力自保，亦修不成仙，甚至，甚至连轮回也没有……”
　　巫马诺言拂去她眼角的泪：“你有我就够了。现在，我足以相信，上天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最终，让你来到我身边。”
　　连杏静静地看着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过了许久，她的耳边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可是又千真万确，从自己嘴里发出。
　　“阿诺，”那个声音说：“你给我的这些，我都不要。”
　　巫马诺言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你下令永不许其他族人踏足无忧宫，是早便预谋好了今日，打算一个人接受神罚。”连杏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你跟我要一个许诺，是早便算好了今日毁掉巫灵花，断了我所有念想。究竟有什么，是你不想让我知道，宁可困我一辈子、瞒我一辈子？”
　　“我……”巫马诺言哑口。
　　“你为了我三百年不见光明，为了我辜负你唯一的姐姐、甚至是巫族，和这天下……我很感动，可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你对我更好。可是阿诺，你瞒了我什么？你想要瞒住我的，是什么？”连杏直直看进他眼底，双手指尖浮动，一股暗想瞬间在店内飘散开来。
　　巫马诺言感受到那股暗香，气极地瞪红了眼：“连杏！你敢！”
　　连杏点点头：“阿诺，告诉我，否则，我敢。”
　　突然，巫马诺言全身开始发软，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
　　而周边其他人，也相继虚弱地倒下。
　　连杏收回结印的双手，睁开双眸，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阿诺，现在我们可以来好好谈一谈，你究竟，瞒了我什么？”连杏微微一笑，还是如往日一般天真的模样。
　　巫马诺言双手结印，想要破解她的封印，连杏看着，低声道：“没用的，是我的血。”
　　她的血对人类无效，但是对神族，却是致命的毒，因着她四大神族王妃的身份，她的血三百年前便被赋予了天地之力，若以她的血为引对神族下封印，只怕除了传说中那位从未有人见过的九天神女，便再无人可解。
　　巫马诺言冷哼一声：“你偏在钟离七七和我姐姐走后闹这么一出，怕也是算的分毫不差吧！你觉得，我能瞒你什么？”
　　连杏看着他，温声开口:“阿诺，你一直知道，我被囚在冥海一线的事。”
　　所以再见到她，他才会从不问她，这三百年她去了哪里，所以，她一出冥海一线，才会被无忧宫所救。
　　“你也知道，祈莲的下落。”他用了巫灵花之力，不可能不知。
　　她又道:“你毁了巫灵花，看似是不想让钟离七七得到，其实，你是不想让我得到。你护我是真的，可是你骗我，也是真的。”
　　竟然不惜毁了巫灵花，也不愿她知道。
　　“连……杏……”巫马诺言呆呆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连杏朝他温婉一笑：“你为了逼我相认，捏造了一个假连杏，我不怪你。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可是阿诺，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宁肯缔结一个假祈莲骗我，也不肯告诉我？”
　　巫马诺言闻言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