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白骨君上

51、第五十章 千鸟

　　猝不及防，那个名字就那么一下子灌进了连杏的耳朵里。
　　拓拔帝鸣—— 一个一生好战，为夺天下不择手段的人，一个妄图以人类之躯与四大神族争天下，并一手造成了三百年前的五族之战的人，一个将她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再难翻身的人，也是她的，第三位夫君，满月嘴里的“三爹爹”。
　　小巫马诺言却不高兴了:“什么三爹爹，早就都成一堆白骨了！”
　　听到这句话，满月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白骨？连杏一顿，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闷的慌。
　　是心疼么？……从未曾想过，有一天，她竟会为了那个人心疼。
　　“他……”启唇，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终究还是，没有修仙么……
　　一堆白骨。
　　跨越了三百年，他终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满月想起三爹爹，拉着连杏的手，不禁抽泣道:“阿娘，三爹爹，三爹爹，他死了呜呜呜！”
　　小巫马诺言真想把她的嘴给缝上，自己带她过来，是为了提起那个晦气的人么？
　　满月却哭得泣不成声:“阿娘，三爹爹……三爹爹一直在等你，到死的时候，都在等你。他说，他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就是你。”
　　连杏眼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小巫马诺言冷笑道：“他是对不起她，所以他活该修不了仙！活该应了神罚！活该没有来生！哼！”
　　“不许你这么说三爹爹！”满月忍不住为三爹爹出声。
　　巫马诺言真是恨铁不成钢，带这个丫头过来，是给他留下连杏的，怎么左一口三爹爹右一口三爹爹的？转头，却见连杏在发呆，不由表情转冷。
　　“怎么，你不会告诉本君，你是在为他难过吧？你可莫要告诉本君，本君在你心里，竟是沦落到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了？！”小巫马诺言恨恨的握住她的右手，使劲的掐了一下。
　　连杏无奈，轻轻拍拍他的手，小巫马诺言不甘愿地松开。
　　连杏看着满月，轻声道:“满月，你三爹爹去世的时候，你在他身边？”
　　满月点了点头。
　　连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他还说了什么？”
　　满月眼中慢慢又蓄满了泪:“三爹爹说，他对不起你，临终也不能见你一面，也许就是他的神罚。”
　　满月顿了顿，又道:“阿娘，三爹爹一直在找你，找到头发都白了，他说，他不愿修仙，因为他情丝难断，修不了仙；他说，你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爱过的人；他还说……”
　　“够了！”巫马诺言气得一下子变成大人模样:“人都死了还在你这里装可怜！”
　　“你是谁？”满月退后一步，望着他的眼里充满了戒备。
　　“……”巫马诺言此刻有点后悔带这个白痴女儿来了。无奈，他只好变回小孩模样。
　　“爹爹！”满月顿时高兴地扑上去抱住他。
　　小巫马诺言有些哭笑不得，他伸出食指点点她的头:“怎么你三爹爹变了你就认得？我变了你就认不得？”
　　满月眨了眨眼:“三爹爹只是变老了。”
　　“我只是长大了！你不是也长大了吗！”小巫马诺言闻言差点炸毛。
　　满月挠挠头:“可是三爹爹说了，只有小孩子才会长大，大人都是变老，爹爹们都是大人。”
　　“……”小巫马诺言噎住。
　　“阿娘，”满月仰头看着连杏：“有一句话，三爹爹让我一定要告诉你。”
　　连杏的手再次柔柔摸上她的发：“你说。”
　　巫马诺言却突然想到，在拓跋帝鸣离世之际，自己过去接满月，榻上的他临终前突然对他说说了一句话:“巫马诺言，我们最后再打一个赌，就赌我死了，她也忘不了我。”
　　莫名的有些不详的预感。
　　他伸手，想要阻止满月将要说出口的话，却已然来不及——
　　“他说，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愿娶你为妻，倾心以待，倾国以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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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个混蛋拓拔帝鸣！！！
　　小巫马诺言双手紧握成拳，心道好你个拓跋帝鸣！敢当着本君的面，让什么都不懂的满月来传那些个不要脸的情话！也就是你死了魂归了天地！不然上穷碧落下黄泉，本君定也要将你的转世挫骨扬灰！！
　　“爹爹？”满月仰头看着一脸阴恻恻的小巫马诺言。
　　小巫马诺言看着怀里一派天真的满月，恨恨的平息了一下怒气，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他不带她过来的原因，如果不是为了留下连杏……想到此，小巫马诺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无奈地摸摸她的头，算了算了，白痴也是一种福气，毕竟是亲的。
　　嗯……即便是只有血脉上的灵契所系，也是亲的。
　　连杏听了那句话，动作却是一顿，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娶她为妻，倾心以待——三百年前他说这句话时，她从未将它当真。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论他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当真过。
　　小巫马诺言又转头就看向正在发呆的连杏，顿时气道:“想什么呢！你敢当着我的面想他，你当我是死的啊！”
　　连杏无奈道:“阿诺，你的脾气真是太暴躁了，这样不好，不好。”
　　“是呀，三爹爹脾气就很好。”满月不怕死地插嘴。
　　连杏赶紧捂住她的嘴，打着哈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拓拔帝鸣”四个字还是少在阿诺面前提的好一点，他们俩向来不对盘——说到这个，阿诺貌似是跟他们中的谁都不对盘的，提起哪个都能是他的逆鳞，唉……
　　还是以前的小巫马诺言可爱些，最多发发小脾气，搞搞小恶作剧、撒撒娇什么的，现在这个……可是性格阴晴不定暴君加身哦！
　　话说回来……拓跋帝鸣那也能叫脾气好？
　　只不过是，他把一生的好脾气，都用在了满月身上罢了！
　　想到以前他的种种恶行，连杏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拓跋帝鸣性格桀骜不驯，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从无顾忌，对所有人亦都是一副高傲霸道欠扁的模样，却偏偏对满月，几乎用尽了耐心与温柔，而且他权谋惊天，算尽天下人，唯独对满月，从未计较过。
　　“爹爹好凶……”满月小小声道。
　　连杏拍拍她的脑袋，从容道：“没关系，习惯就好了。”
　　满月嘟着嘴：“阿娘以前都会帮我凶爹爹的……”
　　巫马诺言阴测测道:“……你们刚刚说什么？”
　　连杏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啊？我刚刚说话了吗？”
　　“没有！”满月立刻笑道:“我也没有说话！爹爹幻听了！”
　　“哼！”巫马诺言也懒得计较了。
　　“阿娘，这三百年来，你去了哪里？”满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连杏想了想，终是缓缓开口道:“阿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阿娘以为很快就可以回来，可是那个地方太远了，阿娘也没有想到，等到真的回来，却已经过了那么久。”
　　“真的好久啊。”满月在连杏怀里依恋地用头蹭了蹭。
　　有风拂过，吹起三人的衣角，三人在风中笑得那般自然，画面拉远，定格，成为永恒的回忆。
　　与此同时，无忧宫宫门大开，又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庭澜在前面领路，身后跟着一个蓝衣女子，女子身姿清美，面容绝色，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额上，一点红色印记分外醒目。
　　“大掌司，到了。”庭澜垂下头，恭敬道:“天帝就在里面。”
　　被称为“大掌司”的女子略一点头:“多谢。”
　　声音柔和清质，听在耳中分外悦耳。
　　庭澜淡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女子伸手推开门，光线灌入室内，她一眼就看见了正侧躺在榻上闭目小憩的天帝。
　　风从门口处溜进去，眼看就要拂上那榻上的人。
　　女子眼皮微抬，不动声色，右手在袖口里结了个印，风儿们便瞬间消失殆尽。
　　她转身，轻轻关上门，然后便走至榻的另一边，开始安静地等着。
　　室内又恢复成一派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天帝悠悠转醒。
　　她睁开双眸，眸色由浅变深，缓缓定格成为湛紫色。看见身侧的女子，她并无半点惊讶，只是微微顿了下，然后淡淡地揉了揉眉心:“你来了，千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