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白》Palpitate

1、了断

　　木桩目睹过时间的侵蚀，剥落的墙皮衬的有些破旧，青灰的殿脊与正中跪着的人相对着面，一切都是古朴与虔诚。
　　周凡的指尖覆上右手腕手绳打结那处，只是一条根根普通单调的红绳，但似乎特别难解开，他试了好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一旁的僧人注视良久，终于开口：“不妨放平杂念，再尝试。”
　　似是点开了死扣，周凡试图平复下有些浮躁的心，极慢，极慢的将结扣解开，再将它放在面前的木地板上，越发挺直身板祷念。

　　……

　　下山已经是日暮时刻，昏黄的余晖交织在寺庙轮廓，平息一日来往的虔诚祷告。周凡拿出兜里的蓝牙和手机，刚打开就弹出来好几十条未接电话和消息。
　　向上滑动解锁，挑着顶上的一个记录拨打过去。“周凡你家伙死哪去了，今天一天文姨担心得要死…”电话那边跟炮仗似的说个不停，扯着个大嗓门弄得周凡觉得自己要聋了，但还是按照习惯，等那边闭了嘴再回话。
　　“我去寺里还红绳的，告诉我妈别太担心，在等车，会早点回去。”平淡的语调不添波动，但电话那头的丁一晟倒是足足愣了好几秒，再回神的时候语气好了不少。“…啊，好，好。你注意安全，文姨这边我陪着，”末了，又觉得少点什么，添了句“别想太多”。
　　周凡“嗯嗯”地回着，说了句“我没当回事”就挂了电话，点开自己的歌单不管其他。而另一边的丁一晟挂了电话就大骂，狗东西之类的词汇不带重复，搞得来买东西的人脸上都带了点惧色。
　　一旁的妹妹倒是波澜不惊，她知道丁一晟脾气暴，在这个片区内都是有名的约架常客。初中学习就不好，于是辍了学就帮家里杂货店的忙，为人还挺仗义，被周凡给予过最高的评价：脏话跟妙语连珠似的。
　　本熟视无睹的丁一清打算自个打游戏，结果看见丁一晟拿起自己小男朋友送的礼物，正准备砸下去时连忙大叫着跑过去，嘴里骂着“王八蛋住手不准碰”之类的话。

　　……

　　周凡今天去的寺庙本就偏，更是连车都难得一见，将耳机音量调到适中，有些烦躁地揉乱自己头发，再平下心来慢慢理顺。他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终于等来了一路公交。
　　车内尼古丁味很重，他不是很喜欢，开了窗通通风，随手拆开一支口香糖送进口中，草草嚼了几下就昏昏睡去。
　　再醒过来已经快到站，字正腔圆的播报弄得人有些头疼，看着披上繁华外壳的城市又开始在夜间运作，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光打在周凡脸上，比起平日冷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样子，这样看着倒是好了点，也就一点点。
　　但周凡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头疼，是真的疼。

　　到站下车后周凡就直接往家里赶过去，路上还想着怎么解释，怎么措辞。结果在路上撞见文女士那一刻大脑空白。昏暗灯光下，看见她瘦削的背影，就卡了壳。

　　“妈，你怎么在这。”
　　文梅裹紧了点外套，瘦弱的身子配上小小的骨架，连针织毛线外套撑不起。细细看，她的眉目勾勒的很美，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姿，也难免会生出周凡这样外貌出众的儿子。
　　“妈，等久了吧？”周凡小心翼翼地开口，却看见文梅摇摇头说“没事”，但周凡清楚着，喉间发出的声音掩不去疲惫。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文梅肩上，两个人慢慢地朝家里走去。夜色如水，又凉又静得很，只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和偶尔的咳嗽声音。
　　到家后，周凡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看着文梅喝了口，正准备去洗漱休息时却被喊住。
　　“小凡，小凡。你坐下来，和妈妈好好聊一聊。”
　　周凡听话的坐在单人沙发上，面对着母亲，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更别说深夜的促膝长谈，不禁感到些疑惑。
　　文梅又清清嗓子，抬头看着周凡，才发现自己的孩子长大的脚步好快，快得她一眨眼，就是十七年的光阴。一想到这里，鼻腔就一酸。
　　“小凡…我是想给你说，咱们明天要搬家了，”她缓缓开口，“妈妈和一个叔叔在一起两年了，他决定接我们过去，前段时间也去拍了结婚证。”
　　还没等文女士说完，周凡心里大概有了点底数，他抬头朝母亲笑笑。“妈，自己觉得幸福就好，我支持你。”
　　“小凡…”文梅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孩子很听话，也善解人意。“我去收拾行李，妈。您早点休息。”周凡早早结束这个话题，他今天实在太累了。

　　文梅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瘦高瘦高的，却早已懂得了许多。

　　周凡推开房间门就看见井井有条的内里，行李也早已经被整理的一干二净，于是直接倒进了被窝里，床榻深陷下去。
　　在这个节骨眼里告别城北中学，也不算糟糕。周凡心里想着，因为在公车上眯的那几个小时，他一点也没有困意，于是整理起了以前的事情。

　　和丁一晟的相识是因为丁一清，当时小丫头片子觉得周凡长得瘦瘦高高，面容清秀，第一次看见时就一下子拉着他哥嚎好帅，还因为追周凡这事搞得全校皆知。
　　可谁料得到周凡根本不理会这些暗示。
　　之后丁一清鼓起勇气，拜托同学塞了个粉粉嫩嫩的情书进周凡课桌，结果那个帅气的主看都不看，直接丢进垃圾桶里。人家小姑娘知道之后，一下课就冲到教室门口，叫出周凡。
　　“那个…学长，我喜欢你。今天那封情书，是我写的。”
　　“我和你熟吗？”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小美女哭哭啼啼地跑下楼，第二天就知道小美女他哥丁一晟去找麻烦了。丁一晟在城北中学也算是有名的人，因为在厕所里一挑三高年级学长而一战成名。
　　所有人都说：周凡这运气真不好。的确不好，招惹上校霸。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周凡第二天不仅安安全全上学，状态没有不好的样子，甚至放学还有丁一晟去找他，勾肩搭背。

　　周凡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好笑，他回想起当时看见丁一晟气势汹汹走过来，随后两个一八几的男的对视好几秒，就听见他一个小弟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指着消息。
　　“晟哥，晟哥，游戏上对面帮派说我们垃圾，叫我们现在去应战。”
　　“给他们说，没空！没看见老子在帮妹妹出气教训人吗。”
　　“那边出了稀有武器，你一直想要的那件，他们还说只有这一次机会，不去应战就是怕他们。”丁一晟一听，眼睛都亮了。
　　“青偃刀？操，快走。”刚答应下来，丁一晟就看见丁一清那幽怨的眼神要在他身上戳两个孔似的，又悻悻笑了下，两个人目光转向周凡。

　　于是周凡被拎到网吧去看一群中二少年打打杀杀，喊着起劲得不得了。
　　他看着丁一晟一顿操作如风，再配着装备乱七八糟眼花缭乱的游戏人物，不知道死了不知道七八次了。再看看周围小弟，个个也是一脸沮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周凡扶额擦擦汗，这打的太烂了。
　　燥热烦闷的网吧里，突然传出来一句“卧槽”，丁一晟跟活过来一样指着电脑屏幕，对面被锤得突然残血，暴击率惊四个人，再看看id。他看向应当是这个id的那个位置，又是一句惊叹。
　　“我操！兄弟，你好牛啊。牛逼牛逼，赢了这场你就是我丁一晟的朋友，为朋友插刀，义不容辞……”他欣赏似的看周凡操作，再看见对面摇白旗求饶的标志，爽的不行。
　　一旁的丁一清只觉得自己哥哥太尿性了，狠狠翻了个白眼，而丁一晟只自顾自的给周凡捏肩捶背。说白了，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网瘾少年而已。

　　从那以后，丁一晟基本有约战都找周凡帮忙，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再后来……再后来，就是遇着了黎辉。黎辉算什么呢？周凡的前男友。
　　当时丁一晟知道的时候，下巴都惊得掉地上了。黎辉是出了名的贱种，女朋友换过一个连，而周凡也没有在乎这些，那段时间丁一晟还天天准备佛经吃素，以为他是被黎辉哪个前女友诅咒上身了。
　　“因为他对我很好，我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周凡很明白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黎辉就天天在他那里殷勤，周凡也慢慢被打动，他并非不懂，而是以前不想参和这些。
　　黎辉硬是追了周凡四个月，而中间也没出过啥乱七八糟的绯闻。生日上，凭借一根简简单单的情侣红绳就搞到周凡了。
　　好景不长，偷腥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一天，丁一晟告诉周凡，黎辉在泡隔壁学校小学妹。“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放聪明了，去隔壁泡。”丁一晟试图用愤恨的话语让周凡好受点，不过他看着似乎没什么。
　　周凡也并非不难过，也不是不喜欢黎辉。但只是他明白这些，隐藏起来不需要看见。见证了父亲出轨，见证了不少感情的分离破碎。他去分手的时候，看着黎辉的坦荡荡，也觉得好笑。

　　想到这里，周凡的确不想整理了，挂钟也显示到了两点。看着窗外，对面街的建筑工地夜里停工，他开始觉得好空。没有机械的声音，身体里的机械似乎也失去润滑，卡顿异常。
　　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总是需要别人填满。但是周凡又会在朋友面前打趣着，像是没事人一样。
　　就像丁一晟没发现，他刻意的。

　　“睡觉吧。”周凡揉揉眼睛，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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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风格，以前很注重笔风的美感，现在更喜欢直述其事。我想写的是情愫，是渐渐的爱与温柔，是周凡慢慢打开的匣子。
谢谢你们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