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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山地孩子們在熱滾滾的陽光底下笑鬧,教堂上的十字架閃著神聖的光輝。
      幾隻雞走過去了,孩子們玩鬧似的追在後頭趕著,雞跑了;幾隻豬晃過去了,孩子們拿著藤條逗弄著,豬隻喞喞叫了兩聲,也跑了;幾個漢子赤著上半身,刁了根煙,挑著扁擔,過去了;幾位粗壯黑黝的婦人拉開嗓門大吼著,同樣拿著藤條要追,追的不是豬,而是孩子們。他們,哄的一聲也散了。
      熾熱底下的是歡鬧,陰幽藏的是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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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莉修女在教堂裡避暑。她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她熱愛台灣山地,今年七十二歲的她為這塊土地奉獻一輩子的青春,原本該是柔亮的金髮如今已變成又粗又硬的銀髮,唯一不適應的是台灣的高溫,不過瑪莉不以為意,因為生命中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值得她去欣喜。
      例如這個女孩──
      「愛麗絲,妳不去和她們玩嗎?」
      「不了,瑪莉修女,這本書我還有一大段沒讀完呢!」被喚做愛麗絲的女孩揚揚手中的書,不吝嗇的給瑪莉一個露出牙齒的微笑。她坐在最高層放蠟燭的壁櫃上,原本是放白蠟燭的空間被她侵占,手捧著瑪莉修女從國外帶回來的原文書,腳踩著聖母瑪莉亞的肩膀,這裡是女孩的小小天地。
      瑪莉驚呼了聲「阿們」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喔!愛麗絲,請不要把妳的腳放在聖母瑪莉亞的肩上!」,她低頭喃喃自語請求聖母的原諒。
      女孩吐吐舌頭,趕緊把腳縮回來,同樣在胸前亂畫了個十字架,大聲的請求聖母的原諒:「慈悲的聖母,我不該第三百九十五次把腳放在您的肩膀上,請看在我努力讀書的份上原諒愛麗絲的過錯,阿們。」
      「下次不能再這樣了。」
      女孩虛應幾聲,瑪莉嘆了口氣,帶著無可奈何的溺寵,她知道這個調皮的小孩明知故犯,而且下次還會再犯。雖然是個頑皮的孩子,瑪莉還是很喜歡她,因為愛麗絲天資聰穎,從小就喜歡讀書,瑪莉總是儘自己所能請友人從平地和國外帶書過來。
      今年愛麗絲就要考大學了,山上的資源不比平地,瑪莉修女很擔心。
      「愛麗絲,妳想考哪所大學?」
      女孩抬頭,自信滿滿的回答:「當然是T大醫學系!我想當一個醫生!」提到夢想,她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閃著亮眼的光彩,令人忍不住被吸引。
      「我想醫好所有人的病!只要我當了醫生,大家就不用千里迢迢跑到山下去看那種很貴的病了,所以我要上北部去參加聯考。」女孩皺皺鼻子,很多人都沒有錢去看病,也沒有醫生願意來這種偏僻的山上,很多人都是一天拖過一天、一日拖過一日。
      她還記得小時候一個颱風天.半夜發高燒,瑪莉修女和隔壁種茶的慕席大叔冒著土石流的危險,開著小貨車,一路巔簸兩個小時才到山下的醫院。在那模模糊糊的一夜,永遠忘不了的是,慕席大叔不要命的開車方式,還有瑪莉修女雖焦急卻耐心安撫不斷魘語的她的樣子。
      那一個狂風暴雨的晚上,三個人的眼中都有淚。
      「放心吧!瑪莉修女,只要我當上了醫生,我一定會回來的!」
      瑪莉修女慈愛的笑了,臉上的皺紋擠在一塊兒。
      淳樸的山地孩子許下的是承諾,她與年邁的修女訂下了最真摯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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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決定相信你,所以我跑回去交了志願卡才再回來找你。」女孩坐在公寓裡面唯一的一張椅子上,或許該說是一箱紙箱罷了。她繳交完志願卡後匆匆趕回公寓門口等著,一個半小時後,他終於出來。女孩一臉忐忑,劈頭就問:「你說的還算不算數?」男人,應天斌,淡淡地挑眉,轉身回公寓,意示女孩進去。
      然後她就坐在這裡了。
      應天斌遞給她一瓶台灣啤酒,靠著窗,隨性地坐在窗櫺上。
      女孩疑惑地盯著手中的啤酒,再看看男人手中拿的保力達蠻牛。
      「你……是不是拿錯了?」台灣啤酒?
      應天斌臉色不變的灌下一口蠻牛,然後道:「還是你喜歡青島啤酒?」
      「我不會喝酒……」該不會他以為山地人都是拿啤酒當飲料的吧?
      「是嗎?」應天斌直覺認定這個山地來的女生應該會喝啤酒才對,不過顯然錯了。走進廚房,他拿了再拿了一瓶蠻牛遞給女孩。「吶,拿去。」
      女孩接過影料,感覺那股穿透手心的冰涼。「你平常都喝這個嗎?」蠻牛?
      「不是,因為我需要精力。」他喝完了一瓶後又決定去冰箱拿一瓶。
      女孩愣了好半晌才了解男人的意思。
      因為需要精力所以喝蠻牛?他真的相信電視上那個誇張的廣告?
      「喂……」
      「應天斌,」他皺眉,推推眼鏡,不知道是不喜歡別人叫他喂,還是因為冰箱連一瓶蠻牛都沒有了。「我叫應天斌,妳最好牢牢記住。」
      應天斌……好熟呀!她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呢?想了半天,最後女孩放棄。
      不過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應、應天斌,我有告訴你我的名字嗎?」
      「沒有,那不重要。」
      女孩忍住嘴角抽蓄的衝動說:「那很重要。」
      應天斌推推眼鏡,不當一回事。「我只需要一個幫我打理家務的人,至於妳的名字我沒有興趣知道。」
      她瞠大了眼,看著應天斌掏出一千塊錢遞給她。「上工了,女人,去超商買一箱蠻牛回來。」
      叫我「女人」?這個無理的男人!一股莫名的怒氣在女孩腦中爆開。以後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告訴你我的名字的! 壓下想扁未來將幫她出七年學費的應大恩人的不理智舉動,女孩橫眉豎眼,「啪」的一聲搶過那一千元大鈔,踩著重重的腳步出門買蠻牛。
      當她用力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她才想到,這個沒有禮貌的應天斌是大學聯考自然組的榜首。
      意思就是說,這個人,很可能是她未來七年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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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榜首,就是很會讀書、很會考試的人。
      而通常很會讀書、很會考試,家裡又不會太窮的台灣學生都不會做家事,如果更有錢一點的可能連擰抹布都不會。
      應天斌,自然組榜首,家裡有點小錢,聽到「做家事」三個字眉頭會不自覺的皺起來。
      而她,一個山地女孩,就是被應天斌請來幫傭的準大學生。
      一開始她還認為自己十分幸運,可是幫傭的第一天她就完全後悔了!
      伺候一個大少爺真的不是人做的事,尤其對方是一個寡言冷面大少爺,連說聲謝謝都不會。
      「熱可可。」
      小女子接到命令馬上泡好250c.c.恭敬地雙手奉上。
      應大爺啜了一口,沒表情的退回。「可可粉兩匙,糖兩匙,奶精三包,沖泡後放著讓它涼,冬天五分鐘,夏天十分鐘。」
      喝咖啡呀!她咒罵著重泡,感覺自己的理智線不是普通的緊。
      「我要洗澡。」
      小女子手腳伶俐地放好洗澡水。
      只見應大爺踏進浴室沒五秒就皺著眉頭走出來道:「妳怎麼沒加沙威龍?」
      去你的!我又不是你媽!今天從下午一點到現在晚上七點總共才認識你六個小時,怎麼會知道你要加這種小孩子的玩意!「我現在就去買。」她察覺到自己的理智線緊到一種會偏頭痛的程度。
      「順便買晚餐。」
      「有沒有什麼不吃的?」她可不想再跑去重買。
      應天斌站在浴室門口,手環胸垂眸道:「不吃辣、不吃魚、不吃苦瓜、不吃青椒、不吃牛肉、不吃豬腳、不吃番茄炒蛋、不吃地瓜稀飯、不喝鳳梨苦瓜湯、不喜歡炸的、烤的和太鹹的東西,還有,食物裡面有蔥的記得要挑掉,」他想了想,沒有遺漏的。「就這樣。」
      就這樣?真是欠扁的人。「好,我馬上買回來。」
      可是當她辛苦的把便當買回來的時候,應大爺居然說了一句:「水果呢?」頓時把她再度打入地獄的深淵。
      喔!她真是可憐的山地孩子!才剛剛怯生生地踏進城市就遇到這種機車的人。
      試問,這麼晚了,叫、她、到、哪、裡、買、水、果?
      強壓下不滿,她乾笑著搓手。「這麼晚了,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在賣水果吧!」就算有,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認識路,可別再刁難她了,等會還得去找找看哪裡有藥局賣沙威龍的。「所以,可不可以打個商量,買波蜜果菜汁就好?」
      沉吟了一會兒,應天斌冷著一張臉點頭。
      女孩噓了一口氣,趕緊出門幫他買,深怕應大爺又反悔。
      應天斌的公寓離T大不遠,是個有點熱鬧又不會太熱鬧的地段。
      招牌在街上閃閃爍爍的,比天上的星星還亮眼,朦朧的燈光像是霧氣般的環繞在建築物四周。黑幕披在城市上,似乎更增添人們的冷漠。
      紅的高跟鞋、黑的皮鞋、白的涼鞋、青的拖鞋雜亂交踏著,女孩動動破球鞋裡面的腳指,懷念踏在土地上的感覺。陌生的臉孔不斷地擦身而過,香水到很臭的香氣味有一陣沒一陣的撲面而來,女孩不禁懷疑台北是不是沒有太陽,因為台北身上沒有陽光溫和的味道。
      忽然間,女孩好想念山上的那間孤兒院教堂、好想念慈愛的瑪莉修女、好想念種茶的慕席大叔、好想念那群調皮的小孩、好想念路過的莊家漢,也好想念拉開嗓門大吼的嫂子們。
      想念山上的陽光、山上的空氣、山上的水、山上的雲、山上的鳥叫聲……
      為了夢想,她來到台北,可是這個花花世界卻讓她惶恐不安。
      或許以後會習慣,但是,現在──
      女孩吸了吸鼻子,略紅了眼眶,仰著頭,望著只有稀疏幾顆星星的天空。
      大家是不是也看著同樣一片天空,享受著光降的微響呢?
      她,好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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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女孩帶著波蜜果菜汁和沙威龍回來的時候,那個任性的冷面大少爺靠在浴室門口半坐著睡著了,還熱呼呼的便當放在身邊連動都沒動過。
      這樣也能睡?真是服了他。
      應天斌斜著身體歪著頭,戴在臉上的金框眼鏡歪了一邊,顯得有些滑稽。女孩幫他取下眼鏡,放在polo衫的口袋裡,她這才注意到,這個男人的睫毛好長好翹。
      她索性蹲下來,兩手撐著腦袋研究應天斌的長相。
      白天不茍言笑的他看起來又冷又酷的,可是現在毫無防備的樣子卻又如此天真,放鬆臉部的肌肉讓他感覺起來就像溫和的臨家大哥,一顆光光的小平頭添幾分類似國中生的稚氣。
      他的嘴唇很性感,女孩這樣想著,伸手忍不住想摸摸。
      好嫩的感覺!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她讚嘆著。
      忽然間,他嘤嚀了幾聲,嚇的女孩像燙到似的趕緊把手抽回來,而應天斌轉個頭繼續睡,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嘴唇被輕薄了。
      女孩呼了一口氣,心跳得飛快,臉有些微紅,「嚇我!」她嗔罵,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輕笑了起來。
      「喔!愛麗絲!請不要像個色女一樣盯著別人看!」女孩模仿瑪莉修女的口氣責備自己,然後在胸前胡亂畫個十字架,低聲慚悔:「慈悲的聖母,雖然應天斌睡覺的表情很誘人,像個孩子,不過我不該偷看他睡覺,也不該偷像個色女一樣偷模他性感的嘴唇,請看在我已經考上醫學院的份上原諒愛麗絲的過錯,阿們。」
      沒什麼誠心的慚悔完,女孩又輕笑了起來,再次盯著應天斌瞧。
      說真的,一開始她有被那張冷硬的臉嚇到,不過後來發覺,其實他是個好人。
      
      「你說的還算不算數?」
      「算。」
      「那好,賭一次,我決定信你。」
      「太相信別人不好。」
      「我決定相信你。」
      「你不怕我對妳怎麼樣?」
      「不怕。」她又小又乾又扁又黑,沒有人會想要對她怎麼樣的。
      「太相信別人不好。」他又重複了一遍。
      「你到底要不要我幫你整理家務?」
      「要。」
      「要就別囉哩吧嗦的!」
      
      從頭到尾,應天斌都是冷著一張臉,不過關心的意味十分濃厚,但是如果他能夠笑一笑或是禮貌一點的話,那就更好了。
      可是這樣輕易的就相信了應天斌好嗎?搞不好他是個披著「冷」羊皮的狼。
      女孩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不過她不後悔。
      嘆了口氣,環顧空到連一張基本家具都沒有公寓,她敢確定一點,這個像孩子一般沒有生活機能的應天斌的確需要一個人幫他整理家務。北上讀書的他居然只打包了一箱紙箱,女孩看過裡面的東西全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數字分析表和一臺手提電腦,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起碼也要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例如衣服之類的運上來才對。
      看看!這裡連張床都沒有!叫她晚上睡哪裡呀!更何況總不能叫她往後的七年都睡地板吧!她一定要把這間公寓佈置成最舒適的家!
      決定了!明天就去選購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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