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栖叶枝

4、未接

　　季明琛从顶楼花园餐厅开始找。
　　服务员以为他是来用餐的，上来要招待，被男人急匆匆擦肩而过。

　　现在正是饭点，人不少，少数几个视野优越的位置空着，是预约的人还没来。
　　季明琛在整个顶层兜了一圈，也没找见想要找的人。

　　他跑楼梯往下走了一层，这里杂七杂八的店面更多，什么鹿港小镇、将太无二都在这一层。
　　有些店面是半开放的，他一眼就能扫过去。
　　有些店面有窗户挡着，他只能假装路过，黑着脸往里瞟。

　　然而，都没有。

　　季明琛越找脸越黑，脑子里各种念头一个个不停往外冒——
　　他们去洗手间了？
　　他们没来吃饭，去逛店了？
　　还是他们只是途径这里？
　　——他记得后面有家公寓酒店……

　　他一层一层往下跑着找，直到地下一层，才终于看见了人群里那两个身影。

　　地下一层小吃街，熙熙攘攘，举目望去，几乎都是工薪族和附近的大学生。
　　炸物的香气，新鲜面包的香气，奶茶和水果的芳香，各种各样的烟火味道扑鼻而来。

　　裴宴知道黎樱的情况，能省则省，没打算真的狠宰她一顿，带着她来了地下一层。

　　炒年糕店在小吃街的最末尾，靠近楼梯口的方向，摊位前面摆了两排长条桌椅。
　　黎樱和裴宴就面对面坐在那儿，两人面前各放了一小碗鲜红亮润的芝士炒年糕，炒鱼饼。
　　黎樱手边是喝了一半的鲜芋牛奶，裴宴不喜欢喝甜，手边是一杯飘着新鲜柠檬片和薄荷叶的苏打水。

　　除此之外，两人之间还斜放了一盒圆鼓鼓挤满蛋黄酱和木鱼花的章鱼小丸子，还有一大把两个人合力都没吃完的铁板烧烤。
　　再远一点，甚至还放了一个装满面包的纸袋。

　　“不好意思呀，”黎樱有些过意不去，“说好要请你吃大餐的。”
　　裴宴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眸子晶亮亮的。

　　“没事。”他朝黎樱挤挤眼，故意说悄悄话似的，“那些大餐我也吃不惯，一直都挺想试试这些的。”
　　说完，他叉了一块鱼饼，又灌了一大口柠檬水，怕她不信：
　　“你知道，警校管得严，我一直没机会来吃这些。”

　　黎樱这才舒心地笑了，也叉了一块芝心年糕。
　　牙齿破开软糯表皮的瞬间，里面的芝心涌出来，香甜软糯，和鲜辣的酱料一起缠在齿间。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听见对面裴宴又问了一句：
　　“我今晚没有排班了，吃完要不要去看电影？”

　　“好啊。看看今晚有什么——”
　　黎樱掏出手机，找了一会儿，把手机屏幕递过去。
　　“看这个好不好？”

　　对面的裴宴微微倾身，凑过来一起看。两人挨得很近，看上去仿佛一对年轻的小情侣。

　　不远处，季明琛看着这一幕，忽然气笑了。
　　被自己给气笑了。
　　他这是发的什么病——她明明还什么都不知道，不在意。

　　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求而不得。

　　人来人往的地下商场小吃街，西装笔挺的男人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他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

　　有人从前面经过，穿梭在他望着她的视线中。
　　季明琛忽然无声笑了笑，摇头，转身走了。

　　坐进冷气充足的车里时，司机被自家老板满头是汗的样子吓到了。
　　他极有眼色地什么都没敢问，默默启动车子。

　　过了一会儿，司机听见后面传来Boss拨电话的声音：
　　“嘟——”
　　“嘟——”
　　一声又一声无人接听的忙音，在寂静的车内，显得格外明显。

　　司机特别活络，他为自己小命着想，非常机警、又貌似无意地随手打开了车载电台。
　　电台里热闹的广告声，瞬间掩盖了那通无法接通的电话。

　　*

　　等黎樱和裴宴看完电影，一边讨论着刚看到的情节，一边掏出手机想看时间。
　　这时她才发现，手机屏幕上，赫然堆了好几个未接来电。

　　备注都是同一个名字：
　　【季先生】

　　——下车的时候她说要还他外套，所以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微微皱眉，想了一下，还是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怎么了？”
　　看她突然顿下脚步，脸色紧张，裴宴关切询问。

　　黎樱抬头冲他笑了笑，刚想说没事，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裴警官，你知道哪里有高档的干洗店吗？能处理高定手工西服的那种。”

　　她觉得季明琛找她，肯定是为了要回那件衣服。
　　她没想到他会要得这么着急，那件衣服，还挂在她寝室的衣柜里，上面还都是她那天系着留下的褶皱。

　　裴宴摇头。
　　他们这个职业，虽然要求必须得对市区郊区大路小路都了如指掌，但具体到这种店面，他还真没有印象。

　　“没关系，我回去在网上找一找。”黎樱心里有了事，随口问他，“裴警官还想去哪里玩？”
　　裴宴摇头，“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回到学校寝室，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趴到床上，想着这么晚了，季先生是不是已经睡了，要不要等明早再给他回电话？

　　季明琛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安安静静。
　　酒店房间只亮了一盏黄色的小夜灯，他坐在窗边，随手拿起一份等着他签字的收购案，翻了两下，又丢到一边。

　　眼前浮现的，是她和那个小民警肩并着肩、脸靠着脸的亲昵模样。
　　他唇线紧抿，所有情绪都在他眸中，凝成深重的墨色。

　　床头放着一个小小的胸牌，是他趁她熟睡的时候，悄悄取下来的。
　　胸牌做工很粗糙，像是着急赶工做出来的，此刻却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手里，细细端详。

　　小小的一寸照片，拍得很随意，像是她随手举起手机，留下的一张自拍。
　　再缩小到这么小的胸牌上，甚至有些糊。
　　只勉强能看清少女扎着马尾，青春干净的样子。

　　季明琛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手机，右手将小小的胸牌举过自己。
　　墨黑的眼眸微阖，他抬起头，嘴唇轻轻亲了下胸牌上少女的一寸照片。
　　背后是深邃幽沉的夜空，脚下是城市的璀璨灯火，他手边，只有一盏小夜灯温暖柔和。

　　一直亮屏等待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季明琛瞬间抬手，看清了屏幕上出现的短信。
　　【季先生，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隔着屏幕，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小姑娘怕打扰他睡觉，捧着手机，小心翼翼询问的样子。
　　“呵。”
　　他轻笑一声，眸中浓重的墨色渐渐氤氲开，化作一片柔和晶亮的情愫。

　　他没有马上回拨过去。
　　右手拇指轻轻抚过屏幕上那行字，细细品味了一会儿，他才压抑下所有情绪，淡定地回拨回去。

　　“季先生。”听筒里传来她小小的声音，“您的衣服我明天一定还给您。”
　　“嗯。”
　　——她以为自己找他，就是为了要件衣服的？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声问他：“这么晚打给您，有没有打扰到您睡觉呀？”

　　“打扰到了。”
　　季明琛转头去望窗外的夜景，想到就在那许许多多的灯光下，也有她的一盏。
　　她也正在做着和自己同样的事，耳边听着自己的声音。

　　“那、那……”
　　“那你明天睡醒之后，就尽早把衣服送过来，我等不及了。”
　　“好的，我会把衣服好好给您送过去的。”

　　听她这样回答，男人微微垂下眼，眼角终于染上点笑意。
　　“今天去干什么了？”他又问。

　　“我我……我今天……”
　　手机那端，小姑娘支吾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樱听出了兴师问罪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过了一整天都没把衣服还给他。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能搪塞过去的回答，只好老老实实道了歉。

　　“对不起，季先生，我今天……唔……”她爬了爬头发，“我今天有事。”

　　“有事？什么事？”
　　隔着手机，她都能感觉到另一端明显的不悦，仿佛她刚才不小心得罪了他似的。
　　“忙着钓男人？看电影？要不要再去开个房？你就是这么读书的？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开个房”那句话一出来，黎樱委屈的情绪就瞬间冲了出来。
　　好过分！

　　“您在胡说什么呀！”
　　她大声打断男人的胡乱猜测，红着眼眶，生平第一次当面挂断了别人的电话。
　　然后把脸狠狠埋进枕头里。

　　“黎樱，怎么了？”
　　已经是快要熄灯的时间，室友从床帘里探出头来。

　　“唔……没事……”
　　黎樱摇头，声音闷闷的，心里越想越气不顺。
　　他算什么呀！凭什么对自己说那种话！好差劲的，这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少女又伸手把手机拖过来，翻了个身，开始抱着手机搜索，看哪里有可以洗高定西装的干洗店。
　　那件昂贵的外套被她又系又坐，弄出不少褶皱，就算不洗，好歹也能给熨平一下，才能还得回去。

　　黎樱气鼓鼓的，想着赶紧把衣服弄完还回去，不想欠他的，最好再也别和这个男人有什么联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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