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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宫宴变异象起 ...

  •   宫宴当天,魏清流带着段怏回宫。

      本朝的惯例是在年末举行宴会,皇帝会带着太子祭天祈祷,祝愿来年风调雨顺。

      皇帝往年都是带着最受宠爱的四皇子,这次却以四皇子新婚为由转而选择了大皇子,消息出来的时候朝内外一片哗然,许多人的小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玉色的酒液扬起一道炫目的弧度,梳着双髻的宫人将垂帘用金钩系起,香炉里升起的青烟绕着宫灯旋转升腾,温润的暖光霎时铺满了整个偌大的宫殿。

      是日,经过挑选允许入内的文武百官在文华殿西序观礼,冗长的祭礼过后,皇帝特许在文华殿正殿大摆筵席,可谓是给足了大皇子面子,言语间也多有对他的亲近维护,大皇子一系脸上纷纷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三皇子与四皇子更是焦躁又生气,害怕这个占了长子名分的大哥就这么越到了自己前头去。

      三皇子毕竟要年长一些,到底还沉得住气,四皇子却是脸色变来变去,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一是因为大皇子替了原本属于他的角色,二就是因为他成亲的事了。

      现在京城的贵族圈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荣妃与许家不和,暗中操作让花轿走反了方向,一气得罪了许家与左相府,还便宜了一直最没存在感的二皇子。

      他就连坐在这里时都感觉四周时不时有异样的眼神注视着他,焦躁得几乎要坐不下去。

      他毕竟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又因为生母受宠而一直安虞无忧,性子本来就算不上好,此时早已把眉头皱得死紧,无论谁来和他敬酒都是一副欠了钱的模样,也就只有魏清流和三皇子还能不动声色的继续待在他旁边的席上。

      魏清流仍是喝茶,女眷进宫先是被荣妃喊去后宫里谈话了,他和段怏在宫门口分开,这时候还在担心段同学,完全没在意四皇子的大黑脸。

      今早上段怏起了个大早,穿着全套的皇子妃正服同他进宫,连早餐都是在马车上解决,一路上脸色不大好看。

      三皇子倒是在假心假意的同武安皓讲话,话里话外全是煽风点火:“四弟怎么是这样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可别再板着脸,免得待会又要被父皇和大哥训斥了。”

      三皇子母族势力显赫,受到的培养自然不是其他几个皇子能比,可他为人太过自满得意,仗着自己皇子身份四处作威作福,弄得皇帝不喜不说,和他母族那边关系也是渐渐的淡了,他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已经当不了皇帝,索性就想让几个兄弟闹起来,闹得越激烈越好,说不定最后斗来斗去斗死了自己还能捡空子。

      所以他连弱小无助只会喝茶的魏清流都没放过,继续对武安皓说:“你学学二哥也行啊,端方君子谦谦知礼,打小就是一等一的好修养。”

      武安皓本来就憋着对魏清流的一口气,那天的事他越想越不对劲,这时听三皇子这么拐弯抹角说自己没修养,果然没受住,嘭的一声直接炸毛:“他有什么修不修养的!不过是个没人教养的,寄人篱下得学会讨脸色罢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众人平日里是不大瞧得上魏清流的尴尬身份,可再尴尬人家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子,而且皇帝未立新后,虽然后宫是荣贵妃掌权,但他却是实打实的唯一嫡子,再瞧不上也不过是不去凑这些热闹,谁会想不开闹到他前头来。

      魏清流端杯子的动作顿了顿,茶盏上一对眸子转过来,黑沉沉的毫无生气。

      三皇子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表情十分满意,甚至还想要再来几句。

      “四弟你怎么这样说话,传到别人那里岂不是要说皇家兄弟阋墙?二哥这些年过得苦是苦,但他可是崇明皇后唯一的儿子,你可得放尊重些。”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一听就知道他目的不纯,也没人敢来淌这趟浑水,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武安皓本来还想要勉强收敛,被他这么一训倒是真的上头,吃了炮仗一样蹦起来指魏清流:“皇后唯一的儿子又如何?!元后如何死的我们都知道!是他克死了母族一系,还想要克死父皇,还有昭明县主——谁知道是不是他使的鬼把戏!他根本不配坐这个嫡子之位!这般众人皆知的事情还不许我说了?!”

      这下周围是真的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快没有了,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敛眉闭嘴看天,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茫然样子。

      面上自然得是装作没有听见这天家墙角,心里头瓜子倒早就磕了几把,吐槽的感慨的不一而足,三皇子不需要像他们一样憋着,当场就给笑了出来:“四弟所言极是,贵妃娘娘如今地位尊贵,你也不必讲究这嫡子名分的。”

      武安皓气头过后也回过神来,他并不蠢,只是气头上来了没能憋住,却也没打算因为自己的失言去向魏清流道歉,哼了一声道:“我哪里是在意这个,只是想着我和二哥兄弟一场,还是得提点着二哥别自失身份罢了。”

      他就打算坐下来,殿内气氛稍稍活络起来,众人长吁出气,暗想这个墙角总算是听完了,没想到殿门上系着的帘子猎猎一声响,有个人面无表情的跨进来。

      来者容貌绝俗,气质冷淡的抿着唇角,看过来的眼光里寒气泠泠,像是在外头的秋风里浸了许久。

      她也确实是在外头站了好一段时间,女眷现在都在荣妃的宫里蹲着,只是她刚刚搞了事情,早早就夺门而出,把刚刚殿里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全听着了。

      段怏面无表情的冲进来,许昭明的这壳子长得颇和她意,眉目间有点同她本来相似的明厉与张扬,这样衣带当风的样子很有几分她当年整治地府诸鬼,单挑鬼王鬼将的威严模样,一时间众人都被她气势所摄,本来还有人嘀咕这是谁家女儿不讲规矩,看到她威视容貌后就乖乖闭嘴不讲话了。

      除了那些个受宠的皇子公主,有谁敢在这档子节骨眼上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那不是找死吗!

      哦,你说是许家姑娘啊,那没事了。

      段怏在殿内站定,也没有去席上坐着的意思,杵在中间也没人敢来问上两句,都战战兢兢的等着几位皇子发话。

      武安皓看到来的是她,刚坐下去的身子又站起来,像是想要朝她走过来,面色却尴尬又踌躇。

      魏清流还是坐在原地,宫灯照着他半边脸颊,显出点不太正常的冷白。

      段怏在众人镭射灯一样的注视下扬起下巴:“四皇子殿下还请离我远一些,我许家家风严正,我也自认为守礼重道,如今更是成了您的兄嫂,可万万不敢接近您这种口无遮拦目无尊长的人。”

      武安皓:???

      显然,大家对她这种上来就骂的行为十分迷茫,许家这回来的是许三叔和许老太太,老太太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震惊,许三叔则是面色骤变站起身来。

      段怏站在武安皓后头,身边都是皇室的皇子公主,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站在席上喊她:“昭明!你又喝醉了胡言乱语!”

      段怏不为所动,武安皓还没回过神来,她继续盯着他道:“四殿下可是也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其一,殿下刚刚说二皇子没人教养,可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您的母妃荣氏五年前进宫把持六宫,在此之前则是太后理事,荣妃行皇后之职,您是觉得她不是中宫胜似中宫,既然如此,您斥责二皇子没有教养,岂不是在唾骂荣妃未行嫡母之责?不配坐这个中宫之位?”

      四皇子终于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正欲反驳。

      可惜段怏外号地府bb机,除非说累了,一般她不会主动闭嘴。

      “哦,或者您并不是想责骂您的母妃——您是在抹黑太后!”她超级大声的指着武安皓的鼻子,“您就是在说太后娘娘身为祖母居然不亲爱身为嫡孙的二殿下,所谓父慈子孝才是天理伦常,你就是想戳戳太后脊梁骨说她!不!配!”

      武安皓气得眼睛都红了:“许昭明!你发什么疯这么抹黑我!”

      段怏任周围吹的什么风,她姑奶奶自岿然不动:“其二,元后怎么死的我们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是皇后因病去世,皇后母族起了异心才被陛下降罪,您是在说皇后之死另有隐情,还是在怀疑陛下的判断?”

      她就奔着无理取闹而去,这番理由全是为了恶心他,根本不管皇帝不可能说实话的基本逻辑。

      “其三——二皇子怎么不配坐嫡子之位了,您不仅认为荣妃不配太后不配,现在连你亲哥也不配了是吧?陛下这么多年未新立皇后,这也说明陛下并不怀疑二皇子的德行配不上皇室嫡子这一称呼,我知道了,您认为陛下也不配。”

      她环视一周,冷笑一声:“四皇子为子,不敬父母尊长是为不孝;为幼弟,不敬兄长是为无视伦常;为天家帝子,毫无根据胡乱臆测是为不知无耻,而你们——”

      “为臣不顾天家尊严臣子本分,四皇子胡言乱语也不加制止,期望兄弟阋墙殿下失德,是为不忠不义。”她轻蔑的翘了下嘴角,“还是说——你们另有想法?”

      左相起身捋了捋胡子:“县主此言差矣,前朝的吕相祸乱朝纲,干涉内政,难道你能说他忠义了吗?天家威严,我们自然不能违逆皇子的意思,你说的‘期望殿下失德’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何况四殿下本性纯善,只是酒后失言而已。”

      “酒后失言,酒可真是个好东西。”段怏怒极反笑,“一天到晚的酒后失言它烦不烦啊,你要说他喝醉了说错话我还能说他是脑子不好才这么说的!”

      许三叔简直想给她跪下了,前几天魏清流带着段怏扬长而去,许府一片愁云惨淡,许昭明已经嫁了出去,按道理他们确实是再与她无关,但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他又哪里忍心看着她胡闹呢?

      “不扯那些忠孝仁义,你们听他说那些话也不帮?众不暴寡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我是他的皇子妃,我回护他,你们又是哪里来的脸面斥责我无理取闹?”

      她的样子让左相惊了一下,一言不发的坐了下去。

      他这么一大把年纪,没必要和无理取闹的小姑娘计较。

      段怏确实是在无理取闹。

      她不是不知道官场沉浮千人千面,只是那些漠不关心又嘲讽讥诮的眼神让她想起自己。

      被挂在了旗杆之上的自己。

      在火中哀嚎的自己。

      红着眼睛说“我会救下所有人”的自己。

      她眼睛通红,看上去像是在愤怒,也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每个看到她眼神的人都会觉得忌惮。

      那里面关着吃人的猛兽,姑娘像极了那头磨牙吮血的野蛮凶兽,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悲恸的嚎叫,让人毛骨悚然的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叼住你的脖子。

      段怏在为谁而哭泣呢?

      “你们没有一个人去帮他。”

      没有一个人帮我。

      “没有一个人救他。”

      没有一个人救我。

      我拼尽全力保护你们安宁,我舍身喂虎,我心怀大善。

      可是我只能那样孤独又痛苦的死去。

      你们是活人,是我向往的充满着烟火气的生魂,是我期望的双亲健在与生活顺遂。

      可是你们不渡人,这是一种千年未变的自私。

      这让她痛苦又不甘心的落下泪来。

      她的死亡就像是一株野地里的花,它开成打眼鲜艳的血红,可是它终究会被野草没过。

      无声无息,毫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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