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秋夜长》顾我无衣

8、初次的交心

　　姜熙禹在邱孟梓去宋雪遥寝殿的必经之路上截到了邱孟梓，她觉得结交新朋友的第一步应该是进行一场颇为深入的对话。她提前找到了一个自认为特别好的话题，所以不需要尴尬地寻找聊天内容。

　　她一见到邱孟梓就冲了上去，很是热情地打了招呼，“王爷早啊！”

　　自从邱孟梓得知了梦婉的名字，就仿佛发现了一块未知领域，天天把梦婉带着身边。梦婉看到兴奋跑过来的姜熙禹，以为是来找自己的，所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没想到姜熙禹压根没有理她，仿佛是转性了一般的，目光只围着邱孟梓转。

　　就像边秋只和宋雪遥说话从来都不理邱孟梓一样，姜熙禹很热切地与邱孟梓寒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梦婉，这让当惯了“漂亮姐姐”的梦婉有些不适应，她尴尬地往后撤了两步，觉得边秋姜熙禹这师徒二人，还真是像啊。

　　邱孟梓示意梦婉先去宋雪遥那里请安，然后颇为投入地和姜熙禹聊起天来。

　　“我觉得，贵府的设计虽然是很传统的北方风格，但是却又一些很小的细节，是具有江南的风味的。”姜熙禹说。

　　邱孟梓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一般没人朝着别人的府邸品头论足。但是很快邱孟梓就想明白了，姜熙禹是前来搭话的。目的尚不明确，不过没什么恶意应该是肯定的。邱孟梓一直以来都对姜熙禹很有好感，还一度特别好奇对方和边秋的相处模式，所以这日看到姜熙禹撇下边秋自己来了，心中出现一种莫名的开心。

　　所以他很殷勤地回答，“姜姑娘年纪虽轻，眼光却是独到的。我府上确实专门布置了一些具有江南元素的小东西。不过姜姑娘对它们如此熟悉，是因为什么情结吗？”

　　姜熙禹笑道，“我小时候在江南长大，十岁才被送去云岚宗，所以对于小时候的事物，虽然不很熟悉，但却颇有感情。王爷这样的设计，又是为何呢？”

　　“这却是因为家母了。”邱孟梓解释说，“母亲本是宋国人，自小在江南长大，嫁到邱国之后，却也常向我说起有关江南的人和事。如今我们被发配至此，虽然苦些难些，但稍微做些布置，也能聊做慰藉。”

　　“原来是这样……”

　　“当时在王城，虽有千般万般好，但是母亲总不敢流露出对江南的怀念，更不能使用与之相关的物件。我小时候不懂，长大后便渐渐感觉到，只是无能为力。在丹城，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姜熙禹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然后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因此很尴尬地挠了挠头。姜熙禹觉得邱孟梓这个人不错，但是还没好到边秋那样的程度。她又和对方讲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就转身离开了。

　　姜熙禹没去宋雪遥那里找边秋，因为去了又会碰到邱孟梓，但是她目前还没有想到更多的、可以和对方聊得内容。于是她回到居住的小院自己带了一会儿。

　　边秋不再的时候，不甚宽阔的小院子显得格外空荡，连带着心中都没有找落。姜熙禹觉得，对于自己来讲，边秋就像是一座永远存在的没有边际感的山。这样的存在带给人安全感的同时，也会在过度默契中让人感觉到自己是被了如指掌的，因而不自觉地紧张。就像是如来的五指山永远都没有办法翻越，姜熙禹不能也不想逃离边秋的周围，但是她希望在接近窒息的亲密中找到可以喘气的地方。人不能永远钻在被子里，尽管其中很安全也很温暖。

　　姜熙禹百无聊赖，不知道该做什么，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也全不是什么特别的想法。在院子里来回绕了几乎上百遍之后，边秋终于回来了。

　　姜熙禹先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赶紧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好。但是由于并不真是个没事人，所以神色之中透露出许多的异样。姜熙禹认真收敛，然而没多大成效，就在这个时候，边秋一脸不悦地走进来。

　　他像没有看到姜熙禹一般径直往屋里去了。姜熙禹不知所措，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就也跟着进屋了。主要是因为天气凉，直挺挺立着不动的话，还挺冷的。

　　姜熙禹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害怕，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边秋。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总觉得自己的想法和行为，近似于“背叛”，这使她变得不安。

　　“一大早上溜到哪里去了？吃完饭一跑神你就不见了？”边秋若无其事地问。其实也的确没什么事，边秋虽然知道姜熙禹有心事，但没想到这孩子脑子里想了那么一大堆东西。

　　姜熙禹不知道边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早上去找邱孟梓了，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去找邱孟梓的事情告诉他。可是姜熙禹在边秋面前是没有办法说谎的，所以她只说是，“出去溜了一圈。”

　　“溜了很久么，一上午才回来。”边秋道。

　　“也没有很久，我已经回来好一会儿啦。”姜熙禹解释道。

　　“那怎么不去找我？”边秋问。

　　“我……”姜熙禹说，“我觉得你快回来了，所以就懒得过去，在这里等你了。”

　　“哦。”边秋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你不在我怪没意思的。”

　　姜熙禹知道边秋是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完全不会有没意思的情况。但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对不起对方，是做了很错误的事情。

　　“我下次，不这样了……”姜熙禹低低地说，于是第一次拉远距离计划，就这样简单粗暴地结束了。

　　吃完午饭又午睡了半个时辰，姜熙禹再睡不着，主动去找边秋要玩画像的游戏。边秋见对方如此反常，觉得很好奇，但是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从善如流地找出昨天去集市购买的绘画工具，铺在书桌上。又亲自给姜熙禹搬了一张椅子，让她按照自己要画的方向和姿势坐好。

　　姜熙禹听话地坐好，稳稳地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她并不觉得累，因为这样的经历她已经有很多，以至于拥有了久坐的技能。等边秋画完，心满意足地端详着自己的新作品，并打算给姜熙禹也看一看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姜熙禹等边秋割下画笔，就很默契地得知他画完了。站起来舒展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却并没觉得困，反倒精神抖擞。如果边秋这时候说要在画一张，姜熙禹也完全有体力和耐心再呆两个时辰。

　　边秋拿了画过来给姜熙禹看，姜熙禹目光往画纸上一着，仿佛照镜子一般，发现自己到丹城的这些天，似乎是胖了，因为脸颊更加圆润，显得眼睛没有从前那么大。她倒不觉得是边秋画走形，因为她完全了解对方的画工，觉得是看着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的实力。

　　等边秋慢慢悠悠收拾好画画工具之后，两个人才惊觉没有吃晚饭。因为晚饭是要跟女仆说了对方才会去厨房取，所以两个很投入的人就这么错过了饭点。

　　姜熙禹累了一下午，虽然只是坐着，但也绝不容易，所以肚子饿得直叫。边秋画了一下午也消耗不少精神，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去城中的酒楼吃一顿大餐。

　　来丹城后因为邱孟梓家的伙食极好，所以边秋还没有带姜熙禹去外面的馆子里吃过。但其实姜熙禹在云岚宗时就已经向往很久了，这日正好去达成愿望，顺便还可以逛一下丹城繁华的夜市。云岚宗作为一处风雅之地，其实和乡村是差不多的，等晚饭后天黑了就再没有公众活动，只能各自在房间里玩。像逛夜市这样热闹的晚间活动，姜熙禹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边秋主动带姜熙禹出门，这让姜熙禹激动不已。自打来了丹城，为了保持良好的个人形象，主要是为了保持云岚宗弟子的形象，姜熙禹已经很少缠着边秋让对方“陪自己玩”了。大概也是刚来不久，对周围的事物还比较新鲜，姜熙禹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得怡然自得。但这不代表姜熙禹不想让边秋带着自己玩。

　　为了去逛夜市，姜熙禹还特意换上一件平常不穿的漂亮衣服，完全是小姐们穿的裙子款式，由于衣服上来回叠了几层纱，所以显得格外飘逸。裙上照例是绣着紫色的蝴蝶花纹。姜熙禹专门带了一支带吊坠的簪子，因为总是插歪，所以还拜托边秋帮她弄了半天。总算收拾妥当，姜熙禹颇为得意地照了照镜子，觉得镜中人身姿婀娜，一点儿也没有长胖的迹象，于是满意地拉着边秋出门了。

　　出发的时候已经天黑，所以邱孟梓府邸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上了，亮堂堂的，既漂亮又大气，只是因为门口空落落的，所以显得有些寂寥。不过因为边秋和姜熙禹心情都很好，所以也没觉出多少寂寥。街上的街灯也亮了，还有悬挂在天边有些泛橙色的月。姜熙禹心向往之，一溜烟就跑进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