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长空燃霞

2、第 2 章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长。
　　越琇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出门了。
　　因为下雨。
　　越琇讨厌下雨，尤其是冬雨。绵绵地阴冷得让人生厌。
　　懒懒地翻了几页手中的书，越琇起身，换上厚厚的月色袍子，想了想，又拣了件雪貂毛的披风系上，冲着门外轻轻唤了一声：
　　“砚。”
　　“公子。”
　　“着人备车，我要进宫。”
　　进宫？公子竟然主动提出进宫？带着淡淡的疑惑，砚轻应了一声，回身准备去了。
　　难得越琇想要在雨天出去，却最终还是没有踏出越府的大门。
　　因为，来了访客。
　　贵客。
　　青衣童子奉上香茶后便静静退去。
　　捧着青瓷茶杯，待热热的茶温暖了略嫌冰冷的指尖后，越琇才抬眸望向那个悠然品茶的人，淡淡开口：“不知王爷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越府贵客，安庆王轩辕淳浅浅一笑，眸光流转间，竟隐隐透出妖魅之色：“如果本王说没事，十三公子是否就要马上起身送客了？”
　　眉梢微扬，越琇淡然一笑，嫣红的唇在热茶的滋润下更显润泽：“草民怎敢。”
　　轩辕淳轻轻搁下手中精巧细致的茶杯，看着眼前裹在重重冬衣下略显臃肿的人，笑道：“这天下怎会有越家十三不敢的事。”不待越琇回应，又兀自道：“不过本王今日倒是真的有事。”
　　越琇但笑不语。他和轩辕淳只有一面之缘，场面只能用压抑诡异来形容，那不是太好的回忆。
　　轩辕淳倒是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对于感兴趣的东西，他一向都能给予诸多包容：“皇城闹鬼的消息，不知道十三公子可曾听闻？”
　　“未曾。”越琇倒是的确未曾听过什么闹鬼的传闻，他已经被软绵的冬雨困在越府大半个月了。闹鬼之类的市井传闻，府里伺候的人是断不会在他面前提起的。
　　“本王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轩辕淳含笑道：“那可是件极有趣的事。”
　　“鬼神之说，王爷也信么？“双手依旧汲取着茶水的温暖，越琇挑眉望向轩辕淳。如果说偌大的轩辕皇朝，有谁是完全不敬鬼神的，那就是眼前的安庆王爷了。
　　一个月内连拆治下十三座庙的人，当世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以前不信，当下却是信的。“轩辕淳娓娓道，语调婉转，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话，从他口中出来却平添了一丝魅惑。
　　察觉到这一点的越琇不觉微微皱起眉头。有点不对，当年在宫中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这种深藏于内却截然不同的感觉。
　　难道，眼前的人，并非轩辕淳？
　　将温热的茶送到唇边，越琇凝眉望去。这具躯体所附命格，明明就与上次在宫中见面时无异。要说是有什么东西附在轩辕淳身上，却又找不到一丝不属于人的气息。
　　若是妖异精怪，哪怕是九天云霄上睥睨世间万物的神，如若附身其上，也许可以瞒过一时，但在这样仔细的打量下，越琇还有自信绝不会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是没有。
　　眼前的轩辕淳，除了人的气息之外，什么都没有。
　　“十三公子难道都不好奇的吗？”见眼前的人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轩辕淳的表情确确实实表现了他的好奇。
　　“怎会。”越琇放下茶杯：“十三这不是正洗耳恭听么。”
　　轩辕淳唇角扯开一抹满意的笑，就着茶香与满室温暖娓娓道来。

　　最早传出闹鬼消息的，是早起进宫朝议的臣子们，确切的说，是左都察史崔工放。
　　许是头天晚上和府里的丫头厮混得过头了，崔工放那天晚起了半个时辰，抵达朱雀门时，同僚们早已鱼贯而入消失在重重宫门之中了。
　　等待侍卫们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仍旧有点睡眼朦胧的崔工放忽然瞥见城门下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一个人。
　　“谁在那儿？”有点疑惑的崔工放喃喃自语。
　　“什么？”和他相熟的皇城卫队队长林止正站在身边，闻言疑惑地望向他。
　　“那里——”，他指向那片阴影，有点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啊？”
　　林止面容一肃，立刻警戒起来。唤来两个侍卫，戒备着走向崔工放所指方向。
　　天色刚蒙蒙亮。空气中漂荡着若有还无的薄雾。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接近因晨风而摇曳不定的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来来去去、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回到城门口，对上崔工放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林止笑道：“崔大人，没有人啊。怕不是崔大人还沉醉在温柔乡里没睡醒吧。”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崔工放讪笑两声。那边，侍卫们已经检查好了，告知予以放行。
　　崔工放收敛心神，回过身，径自穿过朱雀门。
　　后来他说，他实在是不该回望那一眼的——虽然林止说没有，但那种怪异的存在感却让他怎么想怎么心生疑惑。是以在穿过朱雀门后，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林队长！“
　　林止连同他身后的十一个侍卫都被他陡然间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林止忙向前两步迎上他：“出什么事了，崔大人？”
　　“那里，那里的确有人啊！”崔工放的手有点颤抖，又指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朱雀门是朝臣参加朝议时进出皇城的宫门，这个时辰不应该有无关人等出没的。
　　莫不是，莫不是刺客？
　　林止也吃了一惊。忙又召唤了两个侍卫，三个人一齐朝角落包围了过去。
　　“什么人！出来！”
　　回应众人的，只有晨风掠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保持着高度戒备的三人终于又接近了那个地方。疑惑地和侍卫们对视一眼，林止回过身来，面带不悦地对着崔工放道：“没有人啊，崔大人！这种事可不能拿来随便开玩笑！“
　　崔工放那张一向白净的脸猛地变得煞白：“没，没有人？“
　　“没有人！“林止肯定道。
　　身边的侍卫们也点头附和：
　　“没有人。“”的确没有人啊。“
　　崔工放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可是，明明在那里啊，右边，就在你的右手边啊林队长！“那个月白色的影子，尽管在晨雾中仍有些模糊，但确实是人影没有错。
　　侍卫们面面相觑。
　　林止愣了片刻，大步走到崔工放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失笑道：“崔大人，你就别玩儿我们哥儿几个了。再不赶紧，朝议可就开始了。”
　　“可是……”
　　崔工放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林止半强迫的几步拉到墙角——已经有点不耐烦的林止试图用近距离查看的方式终结崔工放这莫名其妙的失常：
　　“看看，看看，除了我们哪儿有什么人啊！”
　　崔工放却只是惊恐地瞠大双眼，不能成言。
　　的确是没有人——那根本不是人。透过那个月白色的影子，城墙青砖的花色清晰可见。
　　僵硬的头正对着那张脸，崔工放甚至连眼珠都不能转动。在那东西的唇边缓缓扯出一抹僵硬的诡异的笑时，他终于解脱了——“鬼啊！“尖叫一声昏过去，然后直挺挺地倒下去。

　　惊魂未定的崔工放休养数天后才缓过神来。见人就开始絮絮叨叨地反复念叨朱雀门有鬼，形容得活灵活现。
　　再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人传出话来，在各城门附近若干个地方不时的见到了那个穿着月白衣裳有着诡异笑容的鬼。
　　一时间，闹得偌大皇城人心惶惶。
　　对此，皇帝陛下轩辕涵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在这个处处渗透着压抑气息的皇城，鬼怪之说从来都是不缺的。震怒，是在那个阴云密布的午后听到那个最新版本的流言后。
　　有人说，那个鬼，是穆枬熙。那个永远压在轩辕涵胸口他唯一的爱人穆枬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