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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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晚阳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半个沪上的权贵都来看她的笑话。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来看她身后何家的笑话。
几天来记者们不眠不休的挖掘着那些豪门中见不得光的传言，茶余饭后，好事者们无不议论着因郁晚阳所掀开的豪门丑事。
大家心知肚明她那些一传十十传百的黑历史，然而此刻因为那句略显粗鄙的“偷人”，使得围观者都格外地兴奋起来，面对着三米开外的‘豪门离婚案’主角真人，他们更难掩激动地哄闹，还带了几分做作的一惊一乍。
翠宫饭店的好处就是大堂宽阔气派，能容人，为了今日所谓‘纳凉会’的包场，艺华影业可是搭上了全副家当。
郁晚阳定定立在特地搭好的几阶小高台上，带着几分脱尘地清冷气质，看着台下哄闹的人群。
一片吵吵嚷嚷，一片笔尖触着纸张的滞涩声响，镁光灯闪动不停。
郁晚阳终于深吸一口气，周围的记者们眼色活络，便都屏声静气的要听她讲些什么，谁知她淡淡一笑，冲最后一位发言的女记者道：“哦？是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何太太。”
轻轻一怼不要紧，却完全颠覆她从前示人的白莲花形象。
何家大总管扭过头来看向她这一边，明星影业的总经理眼中亦闪过一抹玩味。崔燕燕与谈宇相视一笑，酒色潋滟间轻轻摇头，似乎感慨又一位演艺界后辈的星途尽毁。
众人更错愕，台上这花瓶女哪里是什么岁月静好，分明是绵里藏针一把刀，刻薄尖酸的叫人出乎意料。
“那您是不是已经被何家赶出来了啊？所以才急着要回国捞金？”女记者自以为戳到郁晚阳痛处，此刻洋洋得意，乘胜追击。
她依旧和颜悦色：“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这边郁晚阳淡定微笑，段正杰却如堕跳楼机，被她三言两语打到谷底，一张脸愤恨成猪肝色。明明上台之前对好了底稿，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听话，非要满口胡言？还当着何家的面？她是想让艺华影业的投资都打水漂？
女记者被呛得哑口无言，何家总管的眉头渐渐蹙起，顾不上旁边还在同他攀谈着的市长夫人，不由自主地朝小高台前走了几步。
郁晚阳心理学出身，不论是微表情还是肢体语言，她从前均有研究。眼下，大堂内有人抱臂闲看，有人眉峰微挑，有人紧抿住嘴唇。
她环视过众人，唇上渐渐漾起一丝满足地微笑。
“小报记者也是记者，要有文化，要对社会有责任，别总是盯着人家的私事颠来复去，多看看国际形势......尤其今天，还有沪报的各位记者朋友们在场。”
“将军坟前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东三省......咱们的东三省还不太平呢......”
她叹了口气，眼中神采诚挚感人，这一番话更说的语重心长。早饭时看的那一份沪报，提及东三省局势的地方，她特地留意了几眼。
“哦，最后声明一下，我与何先生已经离婚，现在我叫郁晚阳，不是什么何太太。所以我现在确实是单身女性，艺华影业对我的定位也没有错......”
郁晚阳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谁规定离过婚的女人就不算是单身女人？大清都亡了！”
“谢谢大家。”
她深深鞠一躬，好好一个道歉会，生生让郁晚阳开成了民族大义教育会。
明星影业的总经理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讶异，崔燕燕瞥了身旁谈宇一眼，仍旧是捏着酒托的姿势，然而指尖却因用力而渐渐发白。
底下忽然有一个声音怯生生的传出，听起来像是个没有什么经验的新入行记者，或许连沪上如今的权贵都叫不出名来。
“听说郁小姐是因为被家暴才离婚的......？”
似乎是触到了某个死穴，偌大的翠宫饭店大堂里，竟有片刻的鸦雀无声。
“我们何家从没有苛待过她。”
一个沉稳老练的男声从台下缓缓传来，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又是一阵沉默，然而这次却暗暗夹杂着一片窃窃私语。
“郁小姐娘家人不出来说说吗？”
不知哪个挑事的小报记者牵了头，底下竟也一片附和声。
郁晚阳看过书，书中女配这一年，二十六岁的年纪，只剩了一个疯疯傻傻的母亲，还不知道走失到哪里去了。她没料到还有这一问，微微变了脸色。
“估计是她娘家人也容不下她，不认她了吧？！”有人在哄笑。
“可能她娘家实在拿不出手，据说她娘家啊，穷得很，当年拼命要把女儿送进何家，使尽了下三滥的手段啊！这下自作孽，不敢吭气啦！”
娘家人......娘家人......
郁晚阳定定站在台上，周围一片窃笑挖苦，无人不以她为跳梁小丑，沪上的新一出笑柄。
她攥紧了两手，却在人群里忽然觑见一张很有男人气的英俊的脸，线条硬朗，深压的眉头为整个人平添几分厚重。
“我就是她娘家人。”
金属镁瞬间冒白烟。
郁晚阳吃惊看去，丰臣就那样淡定从容地站在人群之间，隔着岁月的磨砺，遥遥与她相望。
他是一汪平静的水，但从眼底嘴角，却汹涌着波澜。
他的脸上就有故事，他是沉郁克制，欲说还休。如今这样的场合，他说——他是她娘家人，竟无人不信服，无人再多嘴。
众人眼怔怔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沉默着立在郁晚阳身前，两个人挨得极近，他毫不迟疑地拉住她紧攥着的右手，长旗袍的裙袂轻轻漾起几纹涟漪，擦着他笔直挺阔的西装裤腿。
郁晚阳后知后觉地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着太多的情绪，她脑袋一时空落落，竟无法抽丝剥茧地探究出他眼神的意味。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玫瑰金的细手链，郁晚阳不免怔了一怔，条件反射的掠了他一眼，却只见到他沉沉压下的眉头，和底下挺直的鼻梁。
他的手很稳，将手链慢慢戴回她手上，然而收回手时状似不经意的一撩衣袖，郁晚阳原本遮住的半截右臂上，立刻现出了一片斑驳瘀痕。
在场众人无不惊呼一声，被眼前这一大片可怖伤痕所震惊。
丰臣虽已见过她伤势，却仍顿了总有三秒钟，随后沉下心来，一双眼睛如鹰般扫向何家大总管，皮笑肉不笑地冷冷勾起嘴角。
“你们何家人......不出来说说吗？”
何家的总管家曹铭忠愣了一下，半刻后亦沉默起来，面色铁硬，眉间成川。
以他从前对这位“少奶奶”的认识，他本以为今日这事不算难办，反正谨记老爷与夫人的嘱托，将脏水一概泼到郁晚阳身上就是，量沪上还无人敢对何家口诛笔伐。
曹铭忠没料到阔别多年之后，从前的柔弱少奶奶已摇身一变成了牙尖嘴利的演艺圈新人，脱开了那层被包装好的白莲花人设，她竟是难得的......乖戾脱俗。
且与丰氏有了关联......
原以为今日这场纳凉会，最终也只会是眼前这早已沦为笑柄的女人，哭闹着凄惨收场，如今看来，非但与郁晚阳撇不清关系，还因此惹得一身麻烦，与丰家为敌。
曹铭忠一向不将郁晚阳放在眼里，他们何家人有自命不凡的资本。
这些年来，郁晚阳在何家人眼里，不过是一个供人消遣的跳梁小丑，一个闲来时观看把玩的无知花瓶，一个亲民的象征。
当年何家之所以愿意接纳郁晚阳为儿媳，不过是看在她父亲的身份，一个手艺精湛的皮革师傅，一个困顿的乡下人。
以此来平当时当日何家的民愤，来塑造何家亲民的民族资本的形象。
而眼下这一出因为郁晚阳引起的离婚丑闻，已惹得沪上人尽皆知。
虽然何家已然地位稳固到再也不需要像当年一样去拼命营建亲民的形象，可也不能任由着攻讦的言论甚嚣尘上......
曹铭忠一向老奸巨猾，一边思忖着如今的形势——丰臣是如今沪上炙手可热的新贵，又是丰氏公司的掌权人，何家老爷在场尚且要忌惮他几分，何况自己只是一个何家的下人......
明星影业的总经理看出了事情的苗头不对，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崔燕燕与谈宇亦在老板的带领下举杯与众人闲话，娱乐界的各个都是人精，说话说得花样百出、滴水不漏，两头都受惠，两头不得罪。
沪报的几位小有名气的记者们面面相觑，思忖半晌，都转头采访起崔燕燕与谈宇的新戏。
市长夫人皱起眉头，在曹铭忠的暗中授意下，难得愿意屈尊在一个十八线凉透了的小演员的道歉会上发表结束的致辞。
郁晚阳站在台上观望着这一切，暗自心惊。
她当然知道丰臣的势力，可这一开局就如此咄咄逼人，以丰臣在书中沉郁的性格——她倒是没料到。
手上突然传来一道令人安心的力量，她低下头，才发现丰臣仍拉住她的手不放。
“有我在，他们必不敢欺负你。”
他在她耳畔低声保证。
这一句话熟悉，熟悉到郁晚阳欲哭无泪。
她想起来一些曾经，如今只剩了月圆人难圆。
终于，郁晚阳定了定心神，却在下一秒忽然瞥到人群中的祝青。
多么现世安然，多么惹人怜惜，甚至眼里还有三分不解......
郁晚阳颇有些难堪地动了动嘴角。
对不住了，女主。
她心中暗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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