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明》jaime

3、第三章 床下人

　　第三章
　　次日，参明一走，望藤连忙掀开床底，女人都睡着了，得亏她没有绝气，不知这一夜她都怎么过来。望藤拍拍女人，脏兮兮的女人爬出，浑身乌漆墨黑。

　　望藤偷偷摸摸的倒了一木桶的水让她先洗干净。
　　女人躺进木桶里，皮肤干燥乌黑，瘦骨嶙峋，看不出丰满与光泽之美。望藤坐在她边搭着下巴望的一时出神。

　　“你叫什么名字？”望藤问道。
　　“千越。”起先她还防备，融进暖呼呼的洗澡水中，洗去床底污垢，对望藤也和颜悦色来。
　　精神是稳定了些。
　　“参明，就是这个王府的主人。你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怕他？”
　　“我不知道……”千月低答。
　　“碧云讲你是做客来此，叫什么大夫人的。你不知道么？”望藤尤疑。
　　“大夫人……”
　　千月喃喃低语。
　　“我是想起了。我逃出了那里……我要来找我丈夫！”
　　忽时千越情绪激动。木桶的水四处溅出，望藤擦把脸，递给她毛巾叫她擦一擦。
　　“你丈夫。那就是大叔了。”望藤自言自语。

　　“那个人。是叫参明的那个人，他要杀我。他端来茶，茶里下毒。他不想我活在世上。因为，我本该是被掌控的。但我逃出来了。他必要我去死。”

　　千越猛的起身。望藤连忙递上衣服。“你去哪里？”
　　“我要找到他。我要问我丈夫的下落。”
　　望藤拦下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你昨夜三更半夜来此，但反而叫他起了杀意，你不想死，所以来逃，逃进这里。是这回事？”
　　千越哀伤至极，枯容点头。
　　望藤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参明谋杀？大叔、大娘，又都是怎么回事？望藤决心弄个清楚。她安抚千越道：
　　“我叫望藤，参明是我的三叔。你能缕清其中关系吗？”
　　“你们是叔侄，那你们昨晚……”千越骷髅般的瞪大双眼，指着她脸。

　　“你是我大娘，你明白吗？你有听过望藤这个名字吗？”望藤不理，只是问道。
　　“我不知……什么望藤不望藤。我只知道我丈夫，参明。我丈夫的下落生死只有那个男人知道！”
　　“参明是大叔的三弟。”
　　“我管他什么三弟不三弟！什么大哥不大哥。我丈夫被发配到远处，只有他知道他下落！”

　　眼见千越又要歇斯底里。望藤闭口不语，心中也摸七八。她大约是已处于一种癫狂状态。从她口中问出些许，多半难上加难。望藤犯了愁，愁于不知如何安置千越。她定是不愿再去见参明的。而参明，真的有想杀她，抑或不过千越这种状态下的自我幻想？

　　望藤自己都不知如何从这出去，更别提带她出去。碧云向来与参明亲信，望藤也定是无法同碧云商量此事。望藤方才恍悟。除此之外，除这二人以外，她了无寄托、了无依靠，至无一人推心置腹。

　　“你是为大叔来。因已知，那我要再考考你，你是从哪来？”望藤干脆以对付小孩般的口吻道。
　　“西北荒漠边。”
　　千越自顾坐到书桌前，翻到她的书。千越似乎识字，翻看起来，望藤也不阻拦，一并坐排问：“荒漠能活人吗？”
　　“才说是被发配。”
　　“大叔怎么了？”
　　千越惨然一笑：“他被污蔑了。”
　　“什么？”望藤越来越不懂。
　　“他被污蔑是贪污，被圣上亲钦发配到了荒漠做开荒大军的一名苦力员。可是半途他失了踪，我请参明帮忙在圣上面前多求情，始终无果。最终我便自己去了。”

　　千越的所有记忆都有关她、丈夫、与参明。望藤了解了有一二大概。
　　“但是人没有了。怎么也找不到，就连我也差一点在那边……明明是保护我的人，是参明派的人，半夜里却私自的将我抛下于行通荒漠的野径。我现在回想，参明此人，根本就是要那群人也一并把我毁尸灭迹吧！偏偏我如何愚钝，还傻吧吧的上门送死。”千越捂脸哀哭。

　　“二弟呢？大叔的二弟在哪。”
　　“我不知道个什么你说的二弟。”
　　望藤噤口。她忘掉千越只记得一部分记忆。
　　“你竟然是参明那人的侄女。哈哈，有多好笑。你们两个做那般事。”千越讥道，望藤默然无话。

　　“也符这人心狠手辣形象。你们二人真该下下地狱！无耻、混账。漠视于世间伦理，猪狗不如，是禽兽化身……”千越如喝醉酒般的赤声痛骂。

　　“不，不不。”望藤忍不住辩解：“不是漠视，是要跨越。你看这本书，你再看看那本书。都在称颂为爱跨越伦理道德，至高无上之界。光是看这些文字，就好生向往，能真的在世间做到，又有几人呢？”
　　“可怜的小姑娘。”千越悲悯道。
　　“啊，什么……你不可以……”望藤一惊，望见她眼底的同情。我何来需要同情？她纳闷之至。

　　“可怜的小姑娘。”千越只重复，痴痴狂狂的，站起身走出门外去，身子都摇摇晃晃。
　　望藤连忙拉住了她：“你不能在此地乱走。等稍些时候，我找到出去的法子了，我让你偷偷的出去。”
　　千越住身定定的看着她。
　　“你别用那般眼神看我。我要告发，昨晚便去做。”望藤拉着她手，小声吩咐：“我自己都不知要怎么出去。你这几日一定不要乱走。被碧云和参明发现，你我都吃不了好果。”

　　千越挣开她的手。她却是不一意孤行的外行了，折返了回屋端坐在床榻，片刻如泄气般垂下了肩。

　　望藤步到她身边道：“但是你别担心。这个小院可藏身的地方多着。我屋旁就有个空掉的书房，你到那边去躲躲，没事不会有人去那边。吃饭什么我给你送去，怎么样？”
　　“你对我何以如此？”千越问道。
　　“因是大娘啊。”望藤笑道，见千越也展露了笑容，她收敛笑来，低声询问：“大叔的名字叫何，你还记不记得？”

　　千越即答：“季胡。”
　　“原来是姓季。”望藤喃喃。那当她叫季望藤，参明是季参明。此前，她们三方都只互叫名足够，都不知姓为何。如今是从千越口中得知了。
　　望藤也知无法从千越口中得出自己父亲之名，有前车之鉴，没再多问。

　　下午，她才安置过千越，前脚回屋，后脚碧云便来。望藤正喝茶，见到碧云茶盏都不免抖了一抖，心神不宁，静等碧云开口。

　　不防碧云却是没事人样，扫院整床一同往常，开开心心哼出小歌。望藤压下想问昨夜不速之客一事。她端了小镜来补色，叫气色看上去好些，不会被察觉。

　　“今日参明少爷又松了一摞书来。我摆在书房前，望藤小姐想看便去抽出一本去拿看吧。”
　　望藤登时镜都拿不稳。
　　“何时放的？”她咽唾沫道。
　　“就今早啊，吃饭前。”
　　望藤小松口气，安心看镜整妆。她这一看见到镜中脖颈一处咬印，甚觉奇怪，凑近去看，却是视线内看不到了。

　　“碧云，你帮我来看看。我这边牙印是不是有两重。我自个看不到。”望藤唤过来碧云。
　　碧云掸过手来看，笑嘻嘻的直起身说：“是有两重。上一圈，下一圈的重叠在一块。”
　　望藤脸色苍白如纸。碧云还不知，只笑嘻嘻的说：“这种男女情事都要我来看。望藤小姐莫不是向我炫耀喽。”

　　望藤看着碧云这个老妈子。她强镇心神，往无血色的脸抹粉：“碧云如何看呢。到底我同参明是叔侄关系。”
　　碧云笑意敛了去。“小姐这话是何意……”她话中都明显带颤，好似怕说错话，又在审视方才她是不是多言，恨不能自己抽嘴巴子收回去。

　　“我是今朝看到那本也有叔侄的书。简直像写我同参明一样，美好到让人遐想连篇。有一个不顾世俗一心一意爱自己的叔叔真好，是这么觉得，觉得必定是真爱，才想忽然提提看。”望藤自圆其说，摸着碧云之手安抚。

　　“是，是。是如此无疑。连血缘都不顾了，必定是世间难得的情爱，山盟海誓都比不得。”碧云连连称道。
　　“到底我同参明又不是真血缘呀。”望藤话锋一转，又道。
　　“我的望藤小姐。你就莫要为难我啦！”
　　碧云招架不住，连连哀嚎，便逃也似的先离了去。

　　望见碧云身影彻底远消。望藤到窗边，浇浇花，又修建草，一切做妥善了，她步到空置的书房前。
　　门上拴一把锁。为不使人起疑，打开门后，望藤特意往锁上撒灰尘，不知效果有无一二。她翻几页将书抱在怀里，到窗口边，里头一切都好似蒙上岁月之灰，静静悄悄，一丝声都无。活像间裁缝房，家具都被蒙了层灰纱。

　　其实几年前他们在这做捉迷藏。
　　如今推算，那时年岁亦不小，还玩捉迷藏，被参明抱到半空像哄小孩的被四处转圈，为何做那些事，因都已散，望藤自己都觉是如堕雾梦里，说是局外人，却困陷深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