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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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学不同于京城太学，太学中入学的，多为低品级官员子弟和下层士人，而能入国子学的，都是五品以上官员之子，魏恒所入的学堂贵族云集，其中一些就带有妖族血脉、吸食过妖心血，甚至已通过修炼激发出妖性了。
但阿弱丝毫不担心会被人发觉，妖有妖性，并能通过妖性相互感知，人则不同，即便是已经激发了妖性的人，也感知不到妖的存在。她安静地停在堂后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道身影。
魏恒气质清冷，从入堂起一直不曾高谈阔论，只与人淡淡颔首，然后旁若无人地坐在自己席上。
阿弱眯着眼打量，那身月白袍衫的式样与旁人并无不同，却格外纤尘不染，穿在他身上，显得极为妥帖。
这便是传说中的“有匪君子”吧。
就是冷淡了点。
先生还没来，有同窗上前与魏恒攀谈，脸上带着十足的笑。魏恒看了对方一眼，只冷冷答了一句，便不再搭理。阿弱忽然想到苍鹰说的话，这世上很多人和妖都在打吸灵璧的主意，连她一只不起眼的虫子都大老远跑来盯梢，这些身份尊贵、血脉特殊的同窗们恐怕更是居心叵测，想来魏恒的防备之心是很强的。
但坐在魏恒身侧的一名少年笑着去拽他时，他倒一扫冷容，露出淡淡的笑，阿弱心中不禁稍安，看来他还是有朋友的，只是少罢了。
或许，她也该成为他的朋友？？
随后授课的先生来了，学生们都回到自己席位，众人起身，一齐行礼问安。阿弱被逼无奈趴在墙角，听了好半日的“仁义礼智信”，以及令她昏昏欲睡的策论。
阿弱强打起精神，看向魏恒。这家伙连背影都显得很冷，阿弱回想起他那张堪称“人间绝色”的脸，心想长得好看的人通常都很聪明，他又听了那么多策论，将来一定能当大官。
默默盯了他一会儿，阿弱决定不陪“大官”一起听讲了，与其在这打瞌睡，不如在国子学中四处转转，想要了解一个人，熟悉他所处的环境也是制胜一步。
她飞去了国子学的藏书库。听苍鹰说，魏恒的父亲魏时行乃是当朝太师，掌管中书省，并统著作局，熟读三阁经籍图书，魏恒身为其次子，学识见地应该都不差。阿弱想，要跟魏恒“打商量”，需得先获得他的好感和信任——而要得到才子的好感信任，当务一条便是成为一只博学的蜉蝣。
找准了努力方向，她这便开始了。
国子学的藏书虽没有宫里全，却也绝对称得上文山经海了，阿弱一进藏书库，就被一眼望不到头的书卷惊得几乎咬到舌头。
她费力地定下神，飞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卷书前，集中精神微微施展灵力，那书卷缓缓展开，带着墨香的篇章呈现眼前……
她天性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日下来竟也看了不少书，不仅背了很多诗、拜读了不少大儒的著作，还掌握了贵族的仪制礼节、生活习性，就连他们常玩的六博戏、樗蒲、投壶等游戏玩法以及女子皆擅长的妆容描绘、熏香调制都了解了个大概。
时光静谧，她轻轻挥舞着翅膀，游走于泛着墨香的纸页中。没有人知道，当她看完这些书后，心中的感受有多复杂。因为啸月遇袭的事，她没办法忘掉对人族的恨，如今却又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近乎绝望的艳羡来——
人族什么都有。他们有智慧，写得出诗，画得出画。能治世，行的是礼仪，满口仁义道德。就连玩乐都能玩出雅意来，千般趣味，万般讲究。
而他们妖族，却只能在山林中茹毛饮血而活，恃强凌弱而生。她想到夫子说的君子当克己复礼、以仁治世，想到人族青年刺破啸月胸膛时那张狂喜而狰狞的脸，想到如今依然躺在冰棺里的啸月、受伤被困在谢府的灵儿……
藏书库内静悄悄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浸透了泛黄的纸页。
*
阿弱回了灵山后，在啸月的冰棺旁守了整整一日，黄昏时，苍鹰带回了她所需要的消息——京城韩氏一族中，有人吸食了珍贵的雪狼之血，跟传言一样，练功时果然功力倍增，这事已经在贵族圈传开了。
“韩氏是京城上百年的名门望族，其家主韩商乃是当朝司空，据传言，吸食雪狼之血的正是韩商的嫡长子韩荣越。”
苍鹰见阿弱气势汹汹准备冲出去，无奈地拦住她，“你这样去完全就是送死，你上次不就没打赢他么？他若是顺便将你的妖心血也吸了，可就更不得了了！”
阿弱崩溃地“啊”了一声，怒道：“那该怎么办？！”
苍鹰深沉道，“从长计议吧。”
“不！”血气方刚的阿弱满脸抗拒，“我要他拿命来偿！”
吹完牛后她忽地一拍脑袋，“对了！魏恒出身书香门第，应该是个正人君子吧！我去把啸月的遭遇告诉他，他一定会跟我同仇敌忾，帮我对付韩荣越的！等他打败了韩荣越，我再求他帮人帮到底，把吸灵璧放在灵儿画的血阵中，救醒啸月！”
就这么办！
“那更不可能！”苍鹰断然道，“魏家和韩家同为大齐名门望族，那韩荣越与魏恒相差不到十岁，应该是自小相识的，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他们也同为人，对咱们这些所谓的‘妖孽’避之犹恐不及，魏恒怎么可能帮着你去害韩荣越呢？”
阿弱大受打击，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是啊。
她去过人世很多回，自然知道，人族对妖有多么厌恶和恐惧。
*
自从上次“跟踪”了魏恒半日，阿弱便知道，魏恒真的是个性子清冷的人。冷静下来想想，她作为一个妖，与他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要获得他的同情和信任，实在很难。
可啸月不能死。
阿弱被苍鹰提点过多回，终于明白有些事光凭着满腔愤懑是做不到的，她思索了一整夜，觉得或许该尝试些迂回之法。
吸灵璧在魏恒手上，他这关横竖是绕不过去。既然结交魏恒太过困难，或许她该结交个魏恒信任的人，再通过那人间接求魏恒帮忙？
又是一个黄昏，魏恒从国子学骑马回府，阿弱远远飞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一路上偶尔会遇到女子，她们无一例外地会对魏恒多看几眼，甚至无一例外地，在擦肩而过后还频频回头。京城女子似乎远比其他地方的女子开放，有两个隔得老远便对他展露笑容，媚眼如丝，待他经过后，又以团扇掩面，凑在一起私语，像是在品评。
魏恒却始终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到她们，说不上是守礼还是冷漠。
阿弱飞到前头去，盯着他的脸细细观察了一番，没看出伪装的痕迹，心想，难道他不喜欢女人？
回到魏府，有阍者上前替魏恒牵过马，将马儿带到马厩去吃草，魏恒则整了整衣衫，往府内走去。沿路不断有人对他行礼，他淡淡点头，哪怕对方只是下人，却也不至于视而不见。
这样一看，魏恒对国子学中贵族同窗们的态度，竟与对府上下人的分毫不差。阿弱回想起自己记忆中形形色色的人族，觉得魏恒这样的当真稀罕得厉害。
她游神思索间，已随着魏恒入了内院。魏府内院不同于外院的严整大气，倒多的是亭台楼阁，水车之下流水涓涓，炎炎夏日中，显得格外清幽舒适。
“恒儿。”
随着一声轻唤，两名女子往这头走来。
她们仪态端庄从容，看上去赏心悦目。其中一位有点年纪了，身着靛青色直裾长衫，面容姣好而温和，另一位不过双十年华，雪青色外衫配玉兰色裙，亦是个美人。
魏恒上前行礼问安：“母亲，嫂嫂。”
阿弱愣愣地看着她们。
看来这位年长些的便是魏恒的母亲、谢寒的长姐谢氏了。年轻的那位是嫂嫂？那应该也是个世家之女……
她看向魏恒，在母亲和嫂嫂面前，他的神情变得温和了许多。
阿弱计上心来，这两位成了她结交的“备选”。
不等他们多聊，府上下人过来传话，说郎君回来了。几人迎了出去，来人一袭官袍，气度非凡，胡须修得整齐，为原本就不俗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儒雅。这应该就是魏恒的父亲、中书令魏时行了，阿弱默不作声地在心中将此人从“备选”中排除，当大官的全都心有七窍，要得知她是妖孽，没准会设法将她抓起来，交给人族的皇帝处置。
最后她就会阴差阳错成为人族皇帝的“妖宠”，就像鹰叔当年那样。
她又不像鸟儿，可以锁在笼子里观赏……用来斗蛐蛐倒很适合。
……真是越想越可怕！
一家人开始吃晚饭。
阿弱看着魏时行和谢氏言笑晏晏的样子，在心中默默将谢氏也从结交“备选”中划掉了，他们夫妇如此和谐，谢氏要是得知了她的故事，哪有不告诉魏时行的？
阿弱看向“嫂嫂”，心想只有你了。
魏家即便清俭，也是贵族世家，父母子媳四人分席，每人面前都堆着品种丰富的饭食。阿弱是只没见过世面的虫子，平日里需要辛辛苦苦捕食，眼下见着案盘上每一样东西都想吃。若是她变作人坐在这里，估计是要狼吞虎咽了，可魏恒却动作斯文，小口小口地细细嚼着。
他的唇瓣一张一合，阿弱竟渐渐看得出了神。
等她回神时，感到有些心虚，忍不住朝周围望了望，魏时行、谢氏和那小嫂嫂都自顾自认认真真地小口吃饭，模样与魏恒如出一辙。阿弱吁了口气，转而又觉得好笑，她只是个小小虫子而已啊，她看谁看愣了，又怎会有人发现呢？
她趴在梁上，一边耐心地等他们吃饭，一边想起苍鹰说的，魏家历代先祖曾任数位帝王之师。阿弱在心中咋舌，难怪魏恒那么清高。
饭毕阿弱还想继续观察观察小嫂嫂，却见谢氏携着小嫂嫂的手，婆媳俩一起回了小嫂嫂所住的院子。她一路跟过去，刚进院子便听到了小娃娃咿咿呀呀的声音，她一愣，才知道魏恒的嫂嫂已经有孩子了。
她无措地扑扇翅膀飞在半空，有孩子的女子，是不会愿意跟“妖孽”接触的……
阿弱临走前，不甘心地在屋内飞了一圈，那小小的娃儿看见闪着荧光的虫虫，高兴地笑了起来。阿弱看着孩子纯真的笑脸，焦躁的心忽地平静了许多。
或许，那个她要结交的人，不在魏恒家中呢？
*
抱着誓要找到魏恒身边适合她“结交”之人的念头，当晚阿弱没有回灵山。她看魏时行和魏恒父子下棋看到很晚，眼皮实在撑不住时，就兀自飞走了，满府去寻魏恒的院子。
寻到院子，她自觉地睡在了院中的大树上。
等她醒来时，魏恒正在树下练剑。
清晨的风微微拂过，树叶飒飒作响，少年一袭靛蓝色劲装，足不沾尘，轻若游云，衣袂翩跹而动。那银剑在他手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仿佛与他浑然一体，看得阿弱有些移不开眼。
她还是第一次看人舞剑。
过了好久好久，日头都上来了，阿弱才发现魏恒没去国子学。正想着他今日大概不用去，有谢氏跟前的婢女来请他去用早饭。阿弱饥肠辘辘，极不想再去受这个虐，但她不跟着魏恒又不知该干什么，只能随着去了。
早饭的食色与昨晚全然不同，又多了好些阿弱没见过的食物。阿弱流着口水心酸地回顾自己的“虫生”——她总是有什么就吃什么，从不分早晚，也不讲究进食时辰。备受折磨的地陪着魏恒吃完饭，眼看他准备回书房看书了，门上来传话，说叶娘子来了。
魏恒听了，看了眼谢氏，停住脚。
“蕙儿来了呢。”谢氏对他道，“先别回房看书了，见见她吧。”
嗯？蕙儿？
阿弱瞬间来了精神。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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