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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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
严格地敲了三下，一枚钉子被固定在墙上。
江淮常住的公寓里有一面墙，上面有许多个相框，整整齐齐的白底照片，是迄今为止他所有藏品的相片。
江淮额头抵着墙，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抚摸钉子，半阖着眼，想象着，这儿该放上藏品什么形貌的照片。
眼泪盈盈的样子，双目瞪圆的样子，横眉竖目的样子，都是好看的。
他几乎能想象到了。
聪慧如他，自然察觉到了周洮言身上的违和，但他是个宽容的收藏家，容许藏品有自己的秘密。
只要那是属于他的。
“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江淮的手机铃声很特别，只有平澜无波的“接电话”三个字，一如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克制。
但只要细心一点，就能听出来不对劲。这个音色过分好听，淡淡的，却有厚重的力量，仿佛把听者的耳朵仔细地包裹起来，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抚弄耳廓。
这显然不是人工合成能做到的地步，更像是传说中甩着尾巴坐在海礁上歌唱的、试图蛊惑来往船只的人鱼，终于学会人类的语言。
这是自然最慷慨的馈赠。
是最挑剔的收藏家，横跨大洋去往地球另一端，亲自录下来的，他最喜欢的声音。
可惜那个声音已经不复存在了。
“喂。”
“周家小女儿的资料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别又觉着喜欢就不看。”
“嗯，”江淮乐于和好朋友分享自己对藏品的兴味，“霍思，她很有意思。”
“害，大概是个豪门里的小可怜吧，她爹也是个废的，说是商界枭雄又有什么用。老婆孩子全跑了，小儿子没护住没了半条命，女儿也差点给人害了。”
电话那头砸吧嘴，十分不屑的下了结论：“菜得很。”
“就像你被小情儿背后捅一刀一样。”江淮想了想，决定维护自己的藏品，侥有兴致地提起陈年往事。
“你！”那边显然被噎到，气得兜不住，又知道得罪不起这位主，愤愤挂掉了电话。
男人耸耸肩，不甚在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得到藏品的欢心，以期得到藏品该为此付出的，他理所应当的报酬。
他抬头看向偌大的照片墙，只剩中间那一格了，真是令人期待。
这种期待使他情绪一直很高，圆心，他的布偶猫，感知到铲屎官的好心情，很给面子地挪到江淮脚边，爪子扒到江淮白皙脚背，抬头小声的，撒娇似的：“喵~”
“嗯？”江淮蹲下身，一下一下的顺着毛，圆心是乖极了的，却也很少在吃饭洗澡以外主动示好。
圆心甩甩头，灵活跃到铲屎官怀里，寻到个舒服的姿势，再不肯挪窝。
“你这淘气。”江淮笑笑，啧了一句。
“喵。”布偶的计划已经得逞，自然是再不肯撒娇讨巧，猫脸一搭，傲气得很，懒洋洋一声算是应和了。
江淮是个好脾气的铲屎官，见圆心开心的小样儿，也不把它放下来，顺着毛走去书房。
霍思除了感情一塌糊涂，专业领域还是很靠谱的。江淮如是想。
资料里几乎把周洮言从小到大都扒了一遍，连幼儿园反串节目扮做男孩儿的照片都是有的。
上头还有，周家早已去了的小儿子，周成蹊。
照片左侧标注得明白：俩娃娃反串节目的节目照，穿裙子的是哥哥，穿小西装的是妹妹。
霍思确实靠谱，就是有点婆妈。照片上还有马克笔潦草一句：怪可爱的。
江淮眼神微闪，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语调里隐隐的可惜：“确实是两个漂亮孩子。”
照片里的两个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同样精致可爱的两个小人儿在集体照里很亮眼。大概是时间太久远，照片有些糊了，但江淮还是能想到，这两个孩子，小时候是怎样的精致喜人。
往下翻，是周洮言从小到大的照片。
她慢慢长大了，出落得越发好看，可大概是生活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年纪小小的，眉目间的阴郁却浓得像化不开的雾，随着年纪增长有增无减。
到了十四五岁，却柔弱得像谁都能掐死一样。
照片拍得很好，应当是专业的摄影师抓拍的。
上面备注得明白，是周洮言在国外读中学时候校报上的照片。
是阴阴沉沉的下雨天，少女打着淡色的伞，正在上楼，浅绿色的长裙大约及至脚踝，左手规矩地提着裙摆，许是画外有熟悉的人在喊她，她微侧过头，似乎正要笑起来。
无端让人想起，浸润春雨的湿漉漉的、在濛濛细雨里轻轻摇曳的嫩绿荷叶 。
自己的念头似乎有些好笑，江淮想。
不再看照片了，看看周洮言的生平，履历很不错。成绩自然是极好的，其他杂七杂八也多少些，像绘画，钢琴，摄影，甚至一点点的芭蕾。
芭蕾？
江淮抚摸布偶脊背的手一顿，表情仍是淡淡的，嘴角却克制不住的，弯起古怪的弧度。
圆心正享受着铲屎官的服务，忽然停了，很是不满：“喵！”
那些不可言说的秽乱的念头被一叫唤，便通通跑的没了影。
江淮摇摇头，定神加快浏览文件的速度。
半小时后，江淮调出文件夹，把【周洮言生平】重命名：扮猪吃老虎。
还有半截被他吞了下去：怪可爱的。
做完这些，他合上笔记本，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想到周家那些破事儿，自然知道周洮言是个不容易的，但这世上谁又可以说是容易的呢。
他们这些人，谁都背着回忆，勇敢的逃亡。
但这个小姑娘运气不错，长在他心坎上，又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他倒是愿意，让她活得容易些。
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愿意的。”
周成蹊低头看着低跟皮鞋的鞋尖，用低哑的女声回答面前人，他的父亲的询问。
“洮洮，”周林深凝视自己多年不见的女儿，神情多有不忍。
周成蹊已经转过身，小卷的发尾乖顺垂落在后腰，他今天穿着白色长裙，自腰际至裙边连接着绀色的线条，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像是挣扎花苞束缚正要努力绽放的柔嫩花朵。
周林深心头发紧，又喊了一遍：“洮洮。”
“少女”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右手，五指并着，坚定的拒绝姿态。
周林深再没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自五岁起就再未亲近过的女儿一步步离开他的身边。
只是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