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润旭)》阁雪

5、美梦

　　锦觅扶着自己的腰，滚到铺着厚厚云毯地上，靠着床絮絮叨叨的抱怨：“我的腰，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旭凤抚着心口，感觉翻滚的血气微微平稳，垂眼笑道：“没让你变成葡萄干就不错了。”

　　“真是只小气的鸟。”锦觅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抬眼瞥见窗边那冒头的一截葡萄藤，转头趴到床上，问道，“你刚刚怎么就吐血了？吓死我了！”

　　旭凤余光自然也瞧见了那截葡萄藤，扬眉之间颇有往日沙场点兵的风采，自傲的反问：“这都猜不到？”

　　锦觅眨了眨眼，考虑到窗边偷听的某人，伸长了脖子，虚心求教：“您请说？”

　　“舌尖血！”旭凤一掌拍在锦觅的脑门，笑了一回，瞥见窗外似已无人，又收敛了神情，沉声问道，“魔界现在如何？”

　　一瞬间的寂静，锦觅下意识想回头看，被旭凤一把逮住两鬓的发丝，她抬头看见旭凤一脸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只觉心惊胆颤，但想到此刻还在殿中的穗禾，咽了口水，装作一副坦然样子道：“魔界当然好了，鎏英也很好，大家都很好！”

　　旭凤听的心不在焉，等锦觅说完了，突然灿烂一笑，面若春桃李杏，一笑而留春，幽幽开口道：“我看你是真想被我的业火烤成葡萄干。”

　　锦觅努力从凤凰手中救出自己的头发，抬头干笑了两声，纠正道：“我是霜花，烤不成葡萄干。”

　　旭凤挑了挑眉，在锦觅的惊讶万分中，翻手之间有星火聚集，片刻，一簇微小火苗燃起，而后，一朵红莲业火瓣瓣舒展，扶摇怒放在掌心。

　　锦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可能自己要性命不保了。

　　凤凰却只是把玩着红莲，只眼尾扫了一眼锦觅，他本就生的瑰丽非常，此刻又特意摆出了姿态，愈增颜色，叫人看的神魂颠倒。

　　锦觅努力摇了摇头，一遍遍告诫自己美色误国，然后才露出一个真诚和善的笑：“我觉得你去问小鱼仙官比较好。”

　　旭凤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掌中红莲，那业火几乎要烧到锦觅头发丝，吓得她抱着头，差点要跳起来。

　　感觉到凤凰决不罢休的意思，锦觅皱眉咬唇天人交战好一阵，在听到殿外特意传来的掉东西声，终于领悟到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髓：“如果你能让小鱼仙官不找我麻烦！”

　　凤凰微微点头，熄灭了掌中业火，他嘴唇发白，额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好在锦觅也没注意到。

　　“魔界已不能算存在，鎏英她们也都不见了。”锦觅高声喊道，随后一溜烟的奔到了门边，探出头一瞧，果然看见坐在阶梯上的天帝殿下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点狠厉，有些许渗人。

　　“他会打你哦……”锦觅指了指殿内，讨好的一笑，然后十分明智得提着裙子溜出了栖梧宫。

　　活像一只逃命的兔子。

　　润玉心头堆积了太多的事情，没功夫去管锦觅，他揉了揉鼻梁，闭上眼靠着柱子，竟也不想回殿和凤凰交代。

　　一个殿内，一个殿外，他们隔的不远不近，亦近亦远。

　　能感觉到彼此，却又无法触及彼此。

　　这个距离竟是刚刚的好。

　　旭凤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挣扎了好几下才将地上的琴捡起，细细看了未有缺损才安下心来。

　　这琴被凤凰横放在膝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琴身，却未敢弹奏出声。

　　琴也，情也。

　　昔日，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以琴相聘，得遇良缘，结秦晋之好。

　　送琴，乃是送情。

　　旭凤将它放置到床旁，感觉自己心口的疼痛稍微好点了，又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小腹，心里有万分的柔情，却又不止的想自己如何能承受此琴？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旭凤低声问道，自己被天界带走，鎏金等人岂会不管不顾？

　　恐怕是无法前来，无法反抗……

　　风，从殿外吹来。

　　旭凤看见满殿的纱幔轻飞，视线里都是一片朦胧，如同现今的情形。

　　“我知道这是一个梦。”是润玉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凤凰十指抓着身下的被单，那莹而直的指尖在那绣的火红凤凰花上，称的格外白皙修长，有种触目惊心的错觉。

　　润玉像是失去的全身的力气，他一直阖目靠着房柱，连一根指头也没动过，只有双唇张合：“可我希望把美梦一直延续。”

　　“你觉得这就是美梦了？”旭凤怔怔望着屋顶雕刻的凤舞九天。

　　“旭凤，小时候我就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在就好了，不管是什么方式，你在我身边就好了。”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人却还是稳稳的坐在台阶上，面色平静木然。

　　旭凤只觉得才平息的心痛又开始了，他抓着心口无法说出话来。

　　“旭凤，你知道娘死在我怀里的样子吗？”或许是大悲反而无恙，润玉坐在台阶上，虽觉悲痛恍若眼前，针扎刀刺一般，声音反而温和下来了，渐渐如平常一般。

　　他问：“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旭凤捂住胸口缩成一团，只觉得心都似乎被人捏在手中，一下一下扯的生疼。

　　停了很久，润玉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可怕的情形，整个人都在微微颤动，他咬着牙扶着房柱站了起来。

　　“你知道吗，那天杀你的时候……”他的喉咙哽咽了一下，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我恨不得以身代死。”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旭凤忍着心口剧痛，咬着牙高声质问道，“我要你不要这样啊！”

　　“我要是不杀了他们，我要是……”润玉拖着衣袖慢慢进了殿，他到此处顿了顿，深深吐出几口气，似乎这样才能继续说下去：“我要是不杀了你，你就要阻止我，我怎么对的起娘亲……”

　　他停在凤凰的面前，慢慢坐在床前，好半天才握了握凤凰的手心，而后，轻轻抓着这只手停在自己的胸口，“旭凤，你不要离开我。”

　　旭凤看见他眼中有耀目的光亮，似乎在穷途末路的绝望中抓住了一缕萤火。

　　狠狠咬着牙，旭凤就势推开他，勃然大怒，再次问道：“既然你当年要我死，为什么现在又变了，为什么不让我再死一次！”

　　润玉伸手再次抓着旭凤的手，他额头抵在凤凰的掌心，似乎是很累，只低声回道：“我爱你。”

　　旭凤唇角紧抿，“魔界到底如何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好吗？”润玉低低道，他的声音真的很沉重，有一种疲惫的无力感。

　　旭凤开口想质问他，话到嘴边却又堪堪咽了回去，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天帝陛下，到底没抽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