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润旭)》阁雪

14、孔雀

　　风云骤变，暴雨震撼，天地之间一片血雾笼罩，模糊视线，如此诡奇异象，山河为之颤抖，鬼神为之胆寒。

　　曾经的温情脉脉，铸成此刻的坚定决心，润玉无惊无惧，抹去脸上雨水，仰头望着天际，风吹得衣诀飒飒作响，似是战声又如哀鸣。

　　苍穹，亘古不变，见证多少绝代的风华，也目睹多少风流的陨落。

　　凤凰应天命产子，本该无妄无灾，但执着太过，无舍便无得。

　　血云滚滚，斗姆元君阖目长叹，淡声道：“天时已改，痴儿。”

　　曾经战无不胜的火凤凰，如今全身冷汗涔涔的倒在床榻上，腹上半空有金光耀耀映出蛋影，正源源不断的吸收母体神元。

　　“凤凰！”锦觅扑在床头，无措的抓着旭凤的手，即便他身躯已化归神魂，根本就虚握不住。

　　她想大喊，她想大哭，她想留住这个亲人，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到此刻，穗禾反而镇定了，她将锦觅抱到怀里，默默看着旭凤挣扎。仿佛时间静止，万物静默，她的眼底有浓稠如蜂蜜的情义，绝不比润玉的深情浅薄。

　　这个人是她想守护一生的。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殿外，有龙吟震天嘶鸣，白龙盘旋于栖梧宫上，无数雷殛劈下，几乎击击可魂飞魄散。

　　天地喧嚣，都要夺走他的挚爱，白龙仰天长嘶，他的这一生都在悲剧中堆叠，只有与旭凤在一起时，才能感觉到零星的幸福。

　　他只有这点残存的幸福，怎么能忍受它熄灭在人生的灰烬中？

　　黑风呼啸，数万道蓄灵重生的符文，自宫外腾飞浮空，形成庞大阵法。

　　每一个字符都是润玉亲手刻下，数月以来，他以隐身之术与旭凤隔门而坐，一边听门内人的声响，一边以心血为引，刻出续命字符。

　　邝露跪在殿前，震天大雨中，仰头看着她的天帝陛下吐纳穷奇之力，合以魔界诸多生灵枉死之杀生业力，夺造化之功，欲借凤凰幼雌降生之刻的涅槃之火，让早已身亡多时的旭凤能得以重生。

　　天雷滚滚，润玉几乎连原型都不保，承受不住穷奇与魔界诸多杀生业力的冲突反噬。

　　穗禾摸了摸怀里锦觅的头，转头看向窗外，血雨如注，她知道那是白龙神血，自天际而下，染红了天地。

　　舍身之愿，穗禾亦有。

　　再一次的摸了摸锦觅的脸，穗禾弯腰在她的额心落下一个轻盈的吻，似梦似幻，难辨神色。

　　她在锦觅惊讶的神情中，慢慢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风雨交加，伸手接住了一片掉落的残鳞，然后看着染血的手心，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极美，极淡，如深秋之蝶。

　　那是润玉的龙鳞，片片被天雷打落，逆天续命，妄图再塑神魂，岂能毫无代价？

　　压不住穷奇之力，真身被天雷毁坏，元神被杀生业力破坏。

　　到此刻，白龙，恐怕也差不多要死了。

　　穗禾心中唯有祥和一片，那枚先天后交付给她的凤翎，在一瞬之间自她脖间飞出，高浮于旭凤额心，将他即将溃散的神魂，暂时拖延固住。

　　凤翎曾被旭凤握在手中，当时他感觉触手古怪，似神魂被吸入，作为战神，确实感觉对了，就是那时候，凤翎摄入凤凰一缕神魂之气。

　　为此刻以元神固元神，留下生的转机。

　　锦觅静静望着穗禾，这一刻忽然觉得灵台清明，她回首看着床榻上，几乎是人事不知的旭凤，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一直看着，很认真的看着，她听见旭凤爆发出一声痛呼，然后，她看见旭凤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瞳中似有大火燃烧。

　　锦觅挣扎着从床边爬起，她想开口说话，想叫穗禾姐姐，想让她再抱抱自己，却觉得从心口里蔓延出疼痛，一种诛心之痛游遍四肢。

　　喉咙一阵腥气，她弯下身子，呕了一地的血，一颗埙丹夹杂在其中被吐出来。

　　错位的现实的虚幻终于归位！

　　历历前尘，宛若昨日，眼中浮现的是无法释怀的现实，锦觅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想起水神爹爹死于天后，她想起那日与润玉大婚，她想起自己为报父母之仇……

　　“是我，杀了凤凰……”锦觅跌坐到地上，她紧紧抱着自己，不可置信的看着旭凤，又转头猛然凝视着穗禾，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喊泣问：“为什么——”

　　窗边站着的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她的周身慢慢燃起大火，是先天后的琉璃净火，曾先后杀害了花神、风神、水神，世人只知道是杀神之火，却不知道，琉璃净火之下，可以淬炼神魂。

　　而这淬炼之后的残魂，无主无神，不属天地，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刚刚好用于填补凤凰碎裂神魂的缺口。

　　从此之后，旭凤再也不会因为神魂碎裂，将欲消散天地，而心口疼痛难忍。

　　苍穹上，感觉天时已至，凤凰即将产子，润玉最后一搏，连龙骨都在天雷的重击中咯吱作响，穷奇之力尽数转化为精纯灵力，护的凤凰顺利涅槃重生。

　　大殿内，穗禾站在火光中，巧笑嫣然，一如初见美好，她说：“锦觅，这条命债，我替你还了。”

　　磅礴灵力加身，被外力封印的、死时消失的记忆，终于重归脑海，塌上，旭凤看着烈火中的穗禾，清清淡淡的笑了出来，原来，自己竟从未没有复生！

　　不过借着魔界异法，重聚神魂，以魂体再度现世。

　　只是，神魂毕竟碎裂，勉强聚集，也不过终究落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存！

　　从润玉身上聚集的杀生业火星星点点在凤凰的四周燃起，但腹中这小家伙却异常活泼，不肯顺利诞下，点燃涅槃之火。

　　忽然，润玉化形站到了殿内。

　　他的真身还在抵抗着天雷，神元却回到了凤凰的身边，白衣似雪，眉宇间藏着一笔风流，说不尽的美好。

　　这一瞬间，风雨都似乎停下了，

　　旭凤凝视着他，这一刻，一切都明白了，从魔界生灵涂炭，到鎏英之死，乃至今日穗禾与润玉他自己之命，都是为了自己的命。

　　何德何能，以千万人换一人之性命？

　　旭凤转眸盯着头顶的金色床幔，上面以金线绣一只腾飞的凤凰，他慢慢笑了出来，声音嘶哑犹如泣血，“我说……”

　　润玉的神魂缓缓溃散，他的真身已经要保不住了。

　　“我是——”旭凤的目光从润玉身上，慢慢移到穗禾身上，然后，他向锦觅招了招手，等人站在自己床前时，以不及眨眼的速度，取下了锦觅的一支发钗。

　　“火神旭凤！”

　　话未落音，珠钗被灵力包裹着，几乎划开了凤凰，那迟迟不肯出世的幼雌，在落地一刻破壳而出。

　　天雷即刻而收，有无数莲华盛放，佛光漫天。白龙重重坠落在殿旁，焦黑的身躯已无法维持龙身。

　　吸纳穷奇恶力，孔雀终于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