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润旭)》阁雪

12、值得

　　白云滚滚，如海浪汹涌。

　　润玉垂衣而立，在轮回台上高高俯视着挣扎的天下苍生，眼眸中是说不清的冷硬，生生像是一把砍人的好刀。

　　邝露静静看着他，不近不远的距离，如同他们的关系一样。

　　担忧、焦虑、心疼……有无数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心头。

　　可是，她也知道，此事，终究是轮不到自己说什么。

　　“我这一生走得太难，我也相信未来会愈加艰难。”润玉忽然开口，话说的淡然，人看起来也越发坚韧，如同波涛海面中一叶扁舟，任凭大浪翻覆，泰然不动。

　　邝露无言，到此刻她也不能说什么，思来想去，只得跪了下来，细声坚定道：“上元仙子邝露会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死而后已。”

　　润玉闻言却是轻轻一笑，他注视着翻滚的白云，眼中有光亮耀目，这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让人见了忍不住要害怕。

　　他伸手取下发间的寰谛凤翎，拿在手心仔仔细细的看，眼中露出几分清透温和，像是他的天下都攒在手心了。

　　江山如画，万代繁华，不过弹指一挥间寂灭，又怎么比得上与旭凤长相厮守？

　　“天意，天命，呵呵……”润玉再一次笑起来，不过是笑得有些疯狂，他慢慢将寰谛凤翎按在心口，仿佛可以摄取到无尽的力量，“那我们就来斗一斗吧！”

　　邝露只觉心头像是被几千把刀子割着，她的额头抵着玉石的台阶，努力说服自己要很随这个男人的脚步，却只感觉到冰凉入骨寒彻。于是，像是告诉自己一样，她斩钉截铁的说：“无论殿下想做什么，邝露都愿誓死相随。”

　　没有任何的回复，润玉的衣角从她的眼前扫过，那银线织就的白龙形色峥嵘，带着丝丝的寒意。

　　“陛下，您真的觉得值得吗！”心疼、无奈、痛苦、愤恨，最后化成一句不甘的质问，邝露第一次高声喊道，眼中是全然的不解和痛心，她是真心实意的对润玉好。

　　润玉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停下脚步，或许本来就不需要答案。

　　白龙为一人痴狂，值得与否，心中早已做下决断。

　　邝露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她无力的坐到了地上，不知道愣神了多久，才慢慢爬起来。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因为太清楚感情的执着，所以，刚刚那一问，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值得吗？

　　——值得。

　　她是多喜欢夜神殿下啊！

　　任何的语言去形容这份感情都是苍白的，她只想用一生去换它！

　　所以，此刻的陛下又怎么会回头？

　　他是那样一个狂热的赌徒，压上了所有，赢要赢得全部，输也是满盘皆输。

　　“火神殿下，火神殿下……”她哽咽着轻唤他的名号，抬头看着高高的苍穹，“求你，求你啊。”

　　白云悠悠，渺万载无言。

　　天际之上，斗姆元君睁开双眼，察觉到世事因果，终是轻叹一声，淡声道：“痴儿，未能悟得。”

　　殿堂之中，润玉静静注视着御魂鼎，琉璃般的眼眸，燃着明灭的光芒，显得诡异非常。

　　他负手而立，自有无上威严。

　　“润玉，哈哈哈哈哈哈。”穷奇高声笑道，语中尽是嘲讽。

　　润玉并未有一丝情绪变化，只是冷声宣布：“我需要你的力量。”

　　穷奇又笑了起来，厉声说道：“天帝陛下，你也要入魔吗！”

　　“与你无关。”润玉衣袖翻飞，宝剑直指御魂鼎，未有一刻迟疑，利刃破开封印。

　　上古魔兽之力，充斥整座宫殿，润玉真身白龙腾空，将这股庞大的力量，尽数吸食入体。

　　仙魔本就两立，这股力量冲入体内，犹如水中燃起大火，互相撕咬折磨，是一种神魂撕裂的痛苦。

　　润玉却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他甚至在心里思考，晚膳要同旭凤吃什么，要如何死皮赖脸的抱着旭凤，要扯怎么样的谎言来哄旭凤……

　　他心智坚定的可怕。

　　这从很久之前就是了，只要是真的想要做成一件事，他就一定能做到。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最后一缕力量被吸食入体，庞大的力量压的人几乎窒息，润玉撑在地上，眼中幽光明灭，最终被全部压了下去。

　　他对着自己空握的手掌，无法抑制的笑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大笑，似是笑尽了平生所恨。

　　“我，偏要争一争！”

　　等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敛去了所有的疯狂，还是那个尊贵威严的天帝陛下。

　　此刻，旭凤正在后殿沐浴，这是整座栖梧殿唯一，未受结界影响，可以看见天空的地方。

　　阳光明媚璀璨，照在凤凰雪白无暇的肌肤上，不时有凤凰花飘零入池，嫣红美丽，说不尽的美景。

　　花残香尽，只得随风漂泊。

　　旭凤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长时间的困在一处，也让他觉得心烦意乱，忍不住的东想西想。

　　伸手接住一瓣嫣红，旭凤将它们拂向一处，捏起脖颈上的玉佩，对着阳光欲看清龙鳞。

　　但玉佩反光严重，只能看见龙鳞之上，似乎刻满了细小符文，可惜一个字也看不清，也一个字都不认得。

　　“我是怎么了。”旭凤忽然感觉心口一下抽痛，稍纵即逝，他摸着自己毫无伤痕的胸口，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身上其实有很多伤痕，天地间的药石灵物都不可能修复，只能等待下一次涅槃，□□带着灵魂重生，方能消除伤痕。

　　但可能是因为此次重生，仅是神魂重塑，所以身上的竟然伤痕都消失了。

　　便宜润玉了，旭凤在心里唾弃了一回，很久很久之前，润玉还曾抱着自己说，背上伤痕有些磕手，呸，还敢嫌弃！

　　旭凤心里乱七八糟的在想着事情，忽然，听见满殿的雾气中，有脚步声慢慢传来。

　　“旭凤。”来人温声细语的唤道，浓浓的深情掩盖不住。

　　旭凤转头趴在池边，看着水雾中若隐若现的润玉，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不安，心绪无端起伏得厉害。

　　润玉停在水池前，温柔的看着旭凤。

　　眼前一片水雾，润玉看见水中的旭凤似微微笑着，眉眼似红梅，似春华，还有不断坠水的嫣红花瓣，一切都艳丽的叫人心悸。

　　他不自觉的凑近了过去，指尖滑向凤凰的眼睛、眉宇、嘴唇……

　　旭凤想要推开他，但不知为何，只觉心悸的厉害，浓重的不安感，直觉告诉他现在不应该说任何话。

　　润玉注视着旭凤，忽然轻笑出声，他走下水池，任温热的灵泉水沾湿一身，然后将头上权利的冕旒抛到地上。

　　他摸着凤凰的脸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然后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