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变成行星守护你》楚思

38、第 38 章

　　张教授对林雪记忆深刻的第二点就是，林雪在在协和医院住了大半年后，办理转院，去了其他医院。

　　在一些市医院，如果遇到看不好病，医院都会开个介绍信，上面写着——病情疑难，建议转XX医院。

　　但协和医院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之一，张教授也是全国乃至国际最好的医生之一。来这里看病，就是病人的最后一站了，在这里看不好的病人，没有上级医院可转。

　　要么看好出院，要么看不好出院，没有第三种可能——转院。

　　但林雪在接受了九个月的治疗后，却恰恰选择了转院，这让张教授记忆挺深刻的。

　　张教授一直工作在心内科的一线，这个科室接收的病人，都是些大病，急病，疑难杂病。这些病来势汹汹，不好治，有些救得回来，有些救不回来。

　　“同样的病，存活可能性最高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年轻人，对未来还有所期待，有活下去的意志力；另一种，是家人全力支持，经济方面和感情方面，”张教授插了句题外话。

　　林雪就是这样出现在张教授面前的，她符合这两种特征，一年轻，二家人支持。按理说战胜病魔的可能性很大。

　　但张教授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她对视的第一眼，就感觉，这小姑娘，活下来，难！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林雪的病历摆在他面前时，有字典那么厚。一般情况下，病情越复杂，住的医院越多，病人的病例就越厚。

　　除了病例之外，还有一袋厚厚的资料，从各省的三甲医院到国外的私立医院，哪怕医生随手写的一片纸，都复印了下来，整理在了一起。

　　张教授仔细研读林雪所有的病例：林雪，十九岁，在国内一所很好的高校上大一，目前是休学状态。

　　病例里有张小小的证件照，照片上的林雪，五官不算突出，但凑在一起却很耐看，尤其是眼角眉梢带着笑，透着股自信乐观的气质。

　　这么乐观的女孩，却被诊断为——心脏衰竭，泵血功能障碍。

　　病情虽然明了，但治疗起来极为困难。

　　张教授仔细研读林雪的所有病例，结果越看越心惊，原来在转到北京之前，林雪一直都在国外接受治疗。

　　英文的病例附带了翻译副本。

　　这些病例是林雪一年前的，针对她泵血功能障碍，早在一年前，她就在新加坡安装了人工心脏，但这种疗法是比较激进的，当前阶段，人工心脏技术还不成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人工心脏仅仅是利用生物机械部分代替心脏的泵血功能，而且副作用明显。

　　林雪最近的病例显示，她的自然心脏除了衰竭之外，心脏壁出现了纤维化，部分组织开始失去活性。

　　这种情况，医院能做的仅是拖住病情恶化的速度，根本无法将已经失活的组织复原。

　　唯一能的方法是器官移植。

　　张教授第一时间联系了中华器官移植库，进行了登记，但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器官的需求和捐献比是万比一，再加上林雪的血型是RH阴性，几率就更加渺茫。

　　张教授把林雪的情况如实告诉林鸿，林鸿低头沉默了一瞬间，随后抬起头时，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光问道——配型成功后，雪儿就有能康复了吧？！

　　张教授点点头，没有告诉他这比中彩票的几率还要低，毕竟还没出结果呢。

　　张教授负责的病房，大多是重症病患，因为重病，病人的头发大多稀疏，脸颊消瘦，只留一双空洞茫然的眼睛，每次张教授对视上这样的眼睛时，心里都免不了紧缩一下。

　　但林雪不一样，每次张教授推开林雪的病房时，林雪总会开朗的和他打招呼，视线对上，就会乐观地冲他笑一笑。在张教授负责的心内科，很难见到这么鲜活自信的面孔。

　　很快张教授就理解了女孩自信的来源——她的父母。

　　张教授发现，林雪的父母在医院里的种种表现，没有一点有钱人的样子。林鸿这种富豪，在医院却没有请护工，照顾女儿的事，全是他们夫妻俩亲力亲为。

　　林雪的母亲，是个优雅又精致的女人，在病房里，经常能见她正在为林雪读一首小诗，拉一曲小提琴，或是将鲜花插摆出漂亮的造型。

　　除了精致和优雅外，她也和所有中国传统母亲一样，将女儿照顾的无微不至，床头柜和窗台她每天都擦两遍，吸氧墙上的坎也抹得一尘不染，衣服和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

　　她为林雪擦洗身体，剪指甲，梳头，穿鞋。医院里的护士多次向他们推荐护工，她总是温婉地回绝——雪儿不习惯。

　　林雪的父亲林鸿，他作为一个做生意的商人，却很少接打电话，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一些医学类的书，各种专业名词和用药名称，他比一些医生说得都熟。

　　林鸿细致地整理了一张大表，把林雪每次的用药都列了出来，标清每种药物的功效和副作用；另外一个小本，他把林雪几点吃的饭，几点吃的药，几点睡的觉记得一清二楚。

　　一周后，匹配结果出来了——没有匹配上。

　　这在张教授意料之中，但林鸿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一向彬彬有礼的人，情绪瞬间失控，他紧拽住张教授不放手，盯着张教授的眼睛，不甘心地要求重新配型。

　　张教授只能安慰他说，目前只是暂时没匹配上，情况还有转机。

　　林鸿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为他刚刚的失态向张教授道歉。

　　在没匹配上的情况下，等待是唯一的出路，漫长而煎熬。或许就等到了，但绝大多数人在等到合适的供体前，就去世了。

　　心脏衰竭的病人，生命是很有限的，最多只能撑一年，等不起时间。

　　林雪接受了八个月的保守治疗后，在17年的六月份，她的病情彻底失控了，身体出现了持续的耐药反应，但目前阶段，已经没有更好的替代药物供给她使用了。

　　她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出现了严重的心外浸润，同时并发了严重的血液感染，血象里，白细胞异常升高，贫血，血小板减少，几乎每天需要放血再输血去支持治疗。

　　很快，她又出现了呼吸困难，呼吸衰竭等病变，林雪戴上了呼吸罩，身上插上了管子。

　　也就是那段时间，张教授发现林鸿这个人有些异常。

　　他先是试探张教授，问心脏能不能高价买，多少钱都行。之后他经常情绪崩溃，彻夜不睡觉，在走廊里打电话，冲电话里吼——我要治好她！

　　林鸿变了，变得像一个躁狂偏执的患者。

　　林鸿和他妻子的感情一直很好，但面对病情突然恶化的女儿，他们夫妻俩第一次出现严重的分歧。

　　林雪的母亲单独找过一次张教授，她恳求地说——请您尽量减轻我女儿的痛苦。女人说这些话时，脸上既悲伤又很是坦然，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女儿要离开的事实——“每天插那么多管子，打那多针只会让雪儿痛苦，她要强又爱美，不能让她身上插满管子。”

　　最近这段时间，林雪经常被推进抢救室，林雪的母亲要求医院放弃创伤性抢救，她红着眼睛求张教授，“不……不要再增加她的痛苦了。”

　　林鸿知道了妻子要求放弃抢救后，情绪再度失控，他歇斯底里地要求医生，一定要尽力抢救！

　　无论林鸿在病房外如何失控，在走进病房的时候，他总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而平静。但当他看到妻子在为女儿读《飞鸟集》时，很突然地将书夺了过来，书得封面上印着‘死如秋叶般静美’，这句话刺得他眼睛疼。

　　林雪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后，医院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并建议后期的治疗以减少病人痛苦为主。张教授没有直接通知林鸿，而是告知了林雪的母亲。

　　但这一次，林鸿看到病危通知书后，却显得出奇的平静。

　　那天下午，他走进张教授的办公室，非常平静，恢复了往日里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说已经给林雪办理了转院手续，并感谢张教授这几个月以来的照顾。

　　张教授对于他选择转院有些惊讶，毕竟这里有最好的医疗，为何要转院呢。但他又想到林雪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所以就没有多问。

　　协和医院的救护车护送林雪，去她要转的医院，张教授在车上陪同，防止病人在路上出现突发情况，林鸿在车里一直很平静。

　　张教授想，这一切都会慢慢归于平静，看开就好，在死亡来临时，坦然，从容，淡定。

　　张教授的故事讲到这里结束了，他喝了口水，扶了扶眼镜，对李星他们三人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该下班回家了。”

　　“林雪，她没死，现在活得好好，您知道吗？”李成义的一句话，让张教授一瞬间愣在了椅子上。

　　不是谁都能看得开生死的。开往双泉市的救护车上，林鸿脸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早就酝酿了一场海啸。

　　“双泉市，2017年8月15号，在林鸿名下的一家私立医院，有个女孩去世了，她16岁，还在上高中……”李星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张教授突然想通了什么，他推了推眼镜，眼圈却先红了。他把眼镜摘下来，就像摘下了一个医生的伪装，张教授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自顾自地念叨起来，“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呀，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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