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深处有只鬼》狐言狐语theo

80、浮生若梦（7）

　　回到天界时天色仍早，望惜顶着个肿胀的眼睛本想去房里再睡会，临近门前才发现昨晚上那堕仙一闹，他住的屋子塌了半面，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他从废墟里找到了望归陌给他的镜子，放在怀里，找了个台阶坐下，拖着下颌，头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眯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有望氏的小弟子来通报说兰芷仙尊到了。

　　望归陌到了啊！望惜精神一振，跟着小弟子向宴氏大门走。

　　宴氏院落来了两波人马，一波月白蓝玉的望氏弟子，为首的望归陌翩然而立，眉眼正对明媚的光，似与宴氏族长正寒暄，嘴角荡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见到望惜时，透过重重人群，嘴角笑意未淡，融于温暖的光晕里。

　　另一波是着幽冥煌竹纹的苍山烛龙氏，为首的那人他也熟悉，正是平日里时常见到的烛乐儿。此时长衣如墨，少女气质沉敛，倒有了那么几分少族长的气势。她背后背着个竹篓子，篓子里放着一颗龙蛋。

　　熟悉仙门六族事的人都知道，那是她还未孵化出的弟弟。自龙王龙后故去后，这未孵化的弟弟成了她唯一的挚亲，烛乐儿平日出门必然都会带着这个弟弟。

　　见到望惜，烛乐儿没如寻常般笑着喊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望归陌淡看了他一眼，便随着宴氏众人进去前厅，走之前给他比了个口型，望惜认出，是“等我”两字。

　　因昨夜一事，宴氏弟子又重新给望惜安排了客房，离望归陌的房间隔着一条走廊，走到窗前就能透过他房间的窗，看到房内的景象。

　　此时屋内并无人影，望惜正对着窗坐下，才能静下心来整理昨夜发生的事，其实直到此时，他的心情依旧久久不能平息，面对冰夷族覆灭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悲伤还未褪去，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确信自己有记忆起并没有出过仙族，直到昨夜第一次下界，却为何会对那样的景象感同身受？

　　也许他曾经忘了什么？就如同那些夜里时常会做的噩梦，他大概是忘了什么重要的记忆…但那些记忆一定是会让他痛苦的，如果是痛苦的回忆，那还需要回忆起吗？

　　毕竟对如今他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了，有一堆师弟师妹师侄，即使心里再不愿意也要对着他恭恭敬敬的，望归陌虽然时常板着脸，但对他也是极好的，望氏的那些老头子们虽然唠叨，但也是把他当做了族人…

　　大约是一夜没睡的缘故，望惜很快又趴着书案睡过去了，他倒是睡了沉沉一觉，梦里没了那些乱七八糟鲜血淋漓的画面，只有一朵向日葵围着太阳转啊转的，回过来时那向日葵中央长着一张望归陌的脸，冲着他凶巴巴道，“看你，又闯祸了吧！”

　　望惜被惊醒，正听到有人扣门，估摸着是望归陌来了，开门一看还真是他。

　　面上不染一分奔波的疲倦，反倒有几分清风写意，挽袖一拂，熟悉的龙吟琴出现在书案上，惹得望惜眉心一跳，对上望归陌秀雅俊逸的脸，他淡淡问道，“可有闯祸？”

　　望惜心道我这就梦想成真了，对着那张俊脸看了又看，自发在他脸蛋旁加了五朵大花瓣，强忍着笑意道，“没有！”

　　显然单胤并没有说下界的事情，那他是绝对不会自己承认的，望惜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突然觉得手腕被人握起，他心头一颤，以为是被望归陌看破了，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却见望归陌撩起他的衣袖，盯着他的一截手臂皱眉。

　　“怎么了？”望惜呆呆问道。

　　望归陌眉心涌出一道不悦，“何时受的伤？”

　　白皙的手臂处有一道划痕，染了一小片红色的血迹，此时已经停止流血了，望惜不知道是昨晚上被那堕仙砍伤的，还是在雪崩时候擦伤的，睁着眼睛一口咬定道，“昨天晚上有个堕仙来偷袭我。”把昨晚上的事完整复述了一遍。

　　望归陌听罢良久未语，只眉心一道拢起，面上染上似担忧后怕的神情，执起他的手分外认真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害你受伤了。此地离拾荒原近，仙力不足或是心智不稳者易受其内怨气驱使，今后我就住你对面，不会再让你受伤。”

　　望惜倒是没放在心上，别说这么小的伤口他都没感受到，就算留了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女孩子。他本来想说没事的，但看望归陌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抿了抿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相比较一边的漫不经心，另一边倒像是碰碎了宝贝一般，无比慎重地清洗了伤口，清润的凉意袭上皮肤，望惜专注地凝视着这张凑近的俊脸。

　　望惜很少凑的这么近看他，就连他纤长的眉毛都数得一清二楚，这样细致温柔的望归陌实在不常见，某一刻，望归陌似察觉到头顶火热的眼神，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做甚这么看着我？”

　　眼孔很清凉，眸中蓄满了温煦无害。

　　望惜道，“看你是不是妖怪变的，平日里的清冷仙君哪里去了？替人包扎伤口也要亲自动手吗？望氏随便一个小弟子受了伤你都要如此，那兰芷仙尊忙的过来吗？”

　　望归陌垂下眼，依旧细细擦拭着他的伤口，“别人下手无轻重。我看不惯，不如我自己来。”

　　望惜失笑道，“我又不是陶瓷花瓶做的，一碰就碎了。”

　　望归陌却突然手一抖，停了下来，似有些忡怔，望惜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反复琢磨着，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望归陌抬头问他，“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

　　望惜被他问得有些尴尬，撇过头道，“不是不好，就是总觉得隔着一点距离。你要多笑笑就好了。”

　　望归陌眨了眨眼，疑惑道，“笑？”

　　望惜看着这样的望归陌，觉得他有几分傻气，突然伸手按压在他脸上往上推了个笑，“就是这样，我记得你笑起来的时候还有梨涡的。”

　　望惜做完一系列动作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心道，完了，他又要骂我了。却见望归陌极轻地弯了弯唇，一点梨涡若隐若现。

　　望惜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望归陌对着他伤口处轻轻吹气，他唇瓣呵出的，温热湿腻的风吹得望惜整颗心都在颤，望归陌难得有些无措地问道，“我若笑了，你就会开心吗？“

　　望惜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点头，“会会会，但你对着我就好。”

　　你若是对着望氏其他弟子这么笑，他们会折寿。

　　望惜因为他那一笑，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中，只觉今天见了个别人假装的兰芷仙尊，等回过神来，房间内琴音铮铮，给望惜处理好伤口的望归陌又开始对牛弹琴。

　　直到日落西山，有弟子前来通传，寿宴即将开始，要兰芷仙尊过去。望惜跟着望归陌前往主厅，只见满眼灯火辉煌，人影幢幢。

　　厅堂内摆设了几十桌圆桌，小童将望惜引到了其中一个席位，随后又将望归陌带去了另一个席位。

　　望惜放眼一看，差点乐了，这一桌还真都是熟人。

　　凤幽，单舒彦，烛乐儿这几个他都认识，另外还有两个少年却有些眼生，一人着九灵飞花纹，坐在单舒彦身边，年纪与他差不多，却坐的毕恭毕敬的，想来也是百岭单家的，另一人着千缕金丝纹，同样仪态端庄，十岁上下的年纪，侧面看去，活脱脱一个小版长孙清流。

　　望惜凑近身旁的烛乐儿，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怎么回事，长孙族长不是没娶妻吗？这是…私生子？”

　　烛乐儿面色一红，转过脸瞪了一眼自家小师叔，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想什么呢，他叫长孙云言，并非出自长孙嫡系一脉，他娘是长孙族长的表姐。据说他是长孙家这一代小辈中资质最好的，受长孙族长看重接过来亲自教养。”

　　望惜“哦”了声，看向单舒彦旁边那个，道，“那这个呢？”

　　烛乐儿道，“他叫单墨染，他父亲是单族长堂兄，在逐鹿之战中死于妖族大君手中，只剩下稚子弱母，单族长怜他年幼，接去宗族，待之视如己出。他与阿彦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此时烛乐儿将龙蛋改为抱在胸前，平日里的包子头散下，一头亮丽的黑发置于胸前，眼神映着灯火炯炯有神，这么看去与平日里傻头傻脑的小弟子不同，身上明显有了少女的靓丽柔美。

　　望惜看着她眼神柔和了几分，揉着她的脑袋笑道，“哎呀，小乐儿今天真好看。”

　　烛乐儿哼哼了一声，没阻止他，望惜盯着她手里的蛋，试探着问，“我能不能抱抱你弟弟啊？”

　　烛乐儿犹豫了会，将龙蛋递给他，望惜抱过龙蛋，抚上那繁复的花纹，蛋壳表面约是被烛乐儿抱久了，暖融融的，只是蛋内静悄悄的一片，毫无动静。

　　可望惜知道烛乐儿是如何看重龙蛋里的这条小龙。那是望惜体会不到的亲情。

　　他没有父母亲人，自有记忆起就跟着望归陌，族里的人都说，他是被望归陌捡回来的。